浓烈的消毒水味毫不客气地把李无恙拍醒。
她有了意识,但没马上睁眼,而是心想:这都没有死,没道理啊。虽然我想活着,但那种情况下不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难道现代医学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么先进了?我到底有没有死?
突然,耳边传来个有点沙哑的声音:“醒了?”
李无恙听到有人叫自己,便睁开了眼。
她躺在病床上,左边是趴在床头柜上熟睡的沈家明,右边是一个略带疲惫的中年男人,他打了个呵欠,下意识将手伸向胸口的衬衫口袋找东西,片刻之后缩手咕哝道:“不对,这儿有人,不能抽……”
“你......咳咳咳...”李无恙想打个招呼,却因为嗓子劈叉爆出一阵咳嗽。
男人给她递了杯水:“你昏迷两天了,先喝口水缓缓,”他自我介绍道,“我是杨柏,隶属于墙的外勤部,是沈家明的队长。”
缓过来后,李无恙的第一句话是:“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加上你六个。”
也就是说,没有下车的人全死了...如果她当时动作快一点的话...不,如果她没有去管理他们的话,会不会有更多人逃出来?
似乎察觉出李无恙的走神的原因,杨柏安慰道:“不要自责,暂时不要去想这件事。能有人活下来已经是出乎意料的事了。”
“嗯...谢谢,我没事。”李无恙无力地笑笑,“杨先生,是考虑时间到了吧?”
“直接叫我杨柏就行。是的,我是来正式询问你的,不过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情,”男人道,“
经过这一周的考察,我们认为你是可以信任的人,告诉你一些信息会帮助你做出决定——临界者容易吸引负灵,造成事件,虽然大多不严重,但还是有危险......”
杨柏说着,突然顿住,因为李无恙好像听不进去了,她眼神有些涣散,身体颤抖起来:“都是我害的......”
她脑子里只剩公交车上的血腥场面,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回忆起来,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血红在眼前闪现,心正在渐渐下坠,突然,杨柏用力抓住她一边的肩膀,沉声道:“都说了,不要去想。虽然很难,但你得学会走出来。无论你最后有没有选择墙,那都是必须的。”
疼痛将她拉回现实,回神后就听见对方问:“清醒了没?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李无恙下意识点了点头。
有点恐怖,这大概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老父亲的威严。
见李无恙好像清醒了,杨柏补充道:“而且,这场事故有人为的痕迹,负灵可能不是你引来的,就算是,也不是你的责任。别什么事都归到自己头上,你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是,是吗?”好像被人骂了,但是心里暖暖的是怎么回事。
看着李无恙悄悄松了口气的样子,杨柏想:她看似遇事很冷静,心理素质强大,其实内归因倾向很强。简单来说,容易内耗。不干预的话,她可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崩溃。
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李无恙突然问道:“加入墙的话,是不是就能学到攻击负灵的手段?”
“是的,你想保护你身边的人吗?”
“其实不是...我只是希望我不要连累别人。”
她又不是神,没能力、也不想去保护,只是相信犯的错应该自己承担,遭的难不要伤到他人,这就够了。
杨柏没再说什么,见李无恙想通了,他稍微放下一点心:“既然决定了加入,我就回去拿合同过来。”
既然是来招聘,合同为什么不带在身上?李无恙默默吐槽。
“墙制作的合同是带有很强的契约之力的,如果弄丢了,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容易出大事。”一旁的沈家明抬起头来说。
“......吓我一跳,你不是睡着了吗?”
“装的...队长刚才生气了,有点怕...”沈家明不太好意思地解释,“我听万部长说,队长之前的队友因为这种事情,太过自责,最后自杀了,后来队长就对这种心理深恶痛绝。他跟你第一次见面,可能不会太表现出来,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有这种想法。”
有消极想法的时候,就想想被老父亲教育的后果,也不失为一种保持良好心态的方法。李无恙的想法有点跑偏。
“对了,你的物品都放在床头柜了,有空回个消息吧,好像有人一直在找你。”沈家明指了指,“我先去买点晚饭。”
打开手机,上面果然好几个未接来电,好在是老板,而不是郑女士,她报了个平安,并告诉老板不用等她回来,可以发新的招聘启事了。这么两条消息过去,对方的追问果然很快袭来。
暂时编不出来理由,她决定装死。
除了理由要想,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摔下来后死没死是不确定的,但她清楚地记得她右手受伤过。那它是怎样诡异地康复的?
可她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正盖着被划伤的额头,它又为什么没恢复?
出于习惯,她隐瞒了自己的异常,所以她准备自己去研究,是什么力量使它痊愈,这股力量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没有彻底治好她。
反正肯定跟负灵有关,这就不能急,得慢慢通过墙了解信息。
求助于墙就暂时不考虑了,感觉这种医学奇迹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无恙放下手机,从床头柜拿出另一样东西:她的红手绳。其实上面还串着一个一颗琥珀珠子,一个很小的哑铃铛,和一小块银片,小银片上浅浅刻着“无恙”两字,不过这些东西太小,从远处看很难注意到。
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没有味道,想必是被人清洗过,不然上面应该有一股血腥味。
戴好手绳,李无恙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只要为钱发愁,现在不仅如此,还要为负灵发愁。
希望临界者体质比易失眠体质更强大。
***
等了好一会,杨柏匆匆赶来。
“抱歉,这次这件事有点复杂,被行政部的人缠了好久才拿到合同......我说你们俩,在医院吃金拱门不觉得不好吗?”
李无恙和沈家明,一个在往薯条上挤番茄酱,一个撕着炸鸡,齐齐摇头。
杨柏摇了摇头:“年轻人,少吃点快餐。”
“你自己忙起来的时候不也经常吃?”沈家明怼了一句,然后就被队长敲了脑袋。
尽管李无恙觉得是不是对签合同这种严肃的事有些怠慢了,杨队长还是颇有耐心地等他们吃完才拿出文件:“小恙,你看一下。”
称呼已经进化了吗?李无恙嘀咕了一句,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由于昏迷的时候没有时间感知,她总觉得从血海起身的下一刻就回到了平凡生活,又是与人闲聊,又是吃快餐。
但合同把她拉回了那个神奇诡异的世界。
那些关于工资、保险等世俗事务的部分用黑色签字印着,相当正常,但合同的最后一页闪着荧荧蓝光。
李无恙轻声把这段话念了出来:“我愿以身为墙,以心为剑,守卫正负之界,惟愿人间无恙......”
明明在生活中读出来会很奇怪的句子,因为合同中某些关于言语的力量,莫名使人信服。
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没有动静,只有这行字闪着幽幽的蓝色光芒,李无恙提起笔,笔尖悬停了一阵,然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明明门窗紧闭,室内却突然刮起一阵风,不强,但把纸张吹得哗哗作响,等风止息后,李无恙见自己的签名上多了一个印记:一个倒三角形,三角形上绕着一圈荆棘。
“这是‘墙’的象征,李无恙,欢迎你成为墙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