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外面吵吵嚷嚷,齐明娆这几日忙着看各家铺子的账本,已是十分劳累,好不容易才歇下,合眼没多久便被吵醒,头疼得紧。

    半夏见她醒了,替她挽起床边的纱幔,点亮了近旁的一盏灯。

    齐明娆扶额,微微蹙眉,“外面因何事如此吵嚷?”

    “殿下,是宁昭媛早产了,是个小皇子,只是……”半夏摇了摇头。

    宁昭媛这胎一直稳得很,又不是第一次生产,没想到竟突然早产,可怜小皇子一生下来便没了气。

    “二公主听了消息,闹着要去看宁昭媛,宫人们拦不住,现下已经过去了。”

    “给我倒杯水。”齐明娆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于她,是始料未及。

    上一世,宁昭媛并未早产,足月生下八皇子。那孩子一直平安长到二十岁,加冠礼之后不久被封了埕王前往封地远离是非。齐明娆下手虽狠,也是恩怨分明,他们三人从未害过她,她自然也不会害他们。现下,她改变了因果,八皇弟因她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①

    细细想来,宁昭媛此次出事大概与那位脱不了干系。

    看来,这辈子没有她在旁谋划,兰贵妃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如此着急,还真是和她那个父亲如出一辙。

    在半夏面前,她还是要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儿,“明日挑些补品给她送去,父皇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些上好的野山参,我也吃不完,大半都给她送去。”

    “是。”

    ·

    翌日午间时分,齐明娆觉着身体十分惫懒,连早膳都没起来用,正用着午膳,茵陈进来通秉,“公主,二公主身边的平秋姑娘来了。”

    “这个时辰,她怎的来了?”款冬在一旁小声嘟囔。

    “让她进来吧。”

    平秋紧跟着茵陈进来,三两步并作一步似的在齐明娆面前跪下,“长公主殿下,二公主昨夜回来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也不许人进去伺候,如今宁昭媛……奴实在没法了,才来求殿下。”

    齐明娆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碗箸,“也罢,我去看看就是了,让人准备一碗芙蓉肉粥,一会儿送过来。”

    “你先回去,我更衣随后就来。”

    走进内室,齐明娆身旁只有款冬和茵陈两人,“昨夜父皇宿在何处?”

    “裕宁殿,德妃娘娘处。”

    “那父皇可有去看过宁昭媛?”

    “一早便回了昌顺殿。”

    裕宁殿,与承燕殿距离并不远。

    他的女人在拼了命地为他生孩子,几度昏厥,一条腿都踏过鬼门关了,他却连探望都不曾有。

    昨夜美人帐下舒,今朝朝臣墨上书。

    “父皇日理万机,忙得很呢。这几日,茵陈你可盯紧了半夏,若有何异常即刻向我汇报。”

    ·

    一向养在深宫,齐昭妩哪里见过这般血腥骇人的场面。

    昨夜里她和两个大宫女一起匆匆赶往承燕殿,宫灯随风摆动,殿内烛火摇曳,一层层的纱幔在风的吹动下像极了灵堂,宫人们一盆一盆的热水往里送,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捧。

    她抱着一旁的平秋,害怕得很,却还是咬紧牙关,不顾宫人阻拦一人慌忙跑进内室,

    扶着一旁的屏风,她瞧见母妃满头大汗,唇色发白,就静静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而她的下身,被褥都被血染红了。

    她想看看弟弟,但是母妃身边的罗姑姑不让,说是怕吓着她。

    怎么会呢?就算再吓人那也是她弟弟,她一母同胞,盼了多月的弟弟,是世间与她顶顶亲近之人。

    她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只是跪在母妃的床边,握着她冰凉的手,静静地呆呆得看着她。

    晚些时候,皇后娘娘来了,安慰了她几句,又安排她身边的宋姑姑把自己送回了公主院。

    齐昭妩屏退了所有的宫人,是不想她们瞧见自己这般模样。

    身为公主,她深知自己的性子太过软弱,可是她没法,除了哭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父皇不喜她,大概也是因为她随了母妃的性子。

    “馨儿,你给长姐开开门,进去瞧瞧可好?”房门并没有锁,但齐明娆还是选择了敲门。

    齐昭妩从踏上坐起身来,向着门口跑去,一不小心还跌了一跤,光从门上的孔洞照进来,她站在门后,与齐明娆隔着一扇门相望。要开门吗?

    伸起手,搭在门上,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打开了,“长姐怎么来了?听闻长姐近日身子不好,这帮奴才真是的,怎地劳烦长姐。”她的眼睛红红的,有些肿,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强撑着也藏不住事儿。

    接过宫人手中的食盒,齐明娆低声询问,“我可以进去吗?”

    齐昭妩点点头,答应了。

    “款冬和平秋在此候着,其他人都先下去吧,我和二公主有话要说。”

    门再度被关上,阳光被隔绝在门墙之外,室内冷冷清清。

    齐明娆突然被齐昭妩抱住,小姑娘带着哭腔,却已经流不出泪了,“长姐,血,好多血,好多好多血,我弟弟死了,我……”

    齐明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三份心疼,三分亏欠。

    “馨儿,你母妃的事情我也很心痛,但是事情既已发生,我们也无力改变。但是日子还是会照常过下去,不吃饭怎么成呢?”

    “可是长姐,我难受,我心里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划了道口子,冷冷地流着血,我一点都不想吃东西。”齐昭妩抬起头看她,无助又彷徨。

    齐明娆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才发现她的袖口还有些不显眼的血迹,大约是昨夜在宁昭媛那不经意间粘上的,“若是你母妃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

    “可……”

    “女子生产,便如同一条腿踏进鬼门关,当年你母妃生你的时候也是万般不易,只是远不及今日凶险。与你母妃而言,你也更重要,所以你更要照顾好自己。”

    “我,我会的,可是我,能为她做什么呢?”

    “你母妃如今这般,怕是往后再难成孕,你外祖家如今日渐式微,不得父皇看中。馨儿,从今往后,你要记住,你是你母妃最大的依靠。我母后早逝,便是想尽孝,也没有机会。”

    思及此,齐明娆有些恍惚,他的弟弟活下来了,母后却不在了。

    可到底是母后活着弟弟死更好,还是弟弟活着母后死更好?人命是无法作比较的,生死也由不得她选,怎么劝着别人,自己又犯起痴症了。

    再怎么想,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护着二郎,护他一生周全、平安无虞。

    “你们进去吧,待她吃完那碗粥,好好沐浴一番,那身襦裙就不要了,把床上的都换一换吧,染了脏污也没必要留着了。”

    “是。”

    ·

    昌顺殿里,皇帝正与大臣们在讨论国事。

    高公公看见齐明娆来了,笑着迎上去,“长公主怎么来了,陛下正与几位尚书大人讨论国事,还请公主在此等候。”

    “我给父皇做了些点心,想着有几日不见,便亲自送来了,一不小心做多了,公公若不嫌弃,也尝尝吧。”齐明娆示意青黛把另一个食盒递过去。

    “哎呀,公主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多谢公主,小榆子,替我收着。老奴这就去和陛下通禀一声。”

    “劳烦公公了。”齐明娆微微笑着,耳朵却在偷听里面谈话的内容。

    约莫片刻功夫,几位大人便出来了,经过时朝着齐明娆行了一礼,高公公跟着他们出来,“公主,陛下有请。”

    齐光演站起来,“玉棋今日怎么来了?”

    “玉棋给父皇做了些点心,又想父皇想得紧,便亲自来了,父皇许久不来看玉棋了。”说完,齐明娆故作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近些日子父皇忙于政事,是冷落了你,改日一定亲自去看你。”

    “父皇如此勤政爱民,怎会有错?是女儿任性了。”

    “朕的公主任性些也无伤大雅,不是说做了点心,拿给父皇尝尝。”

    “是白玉芙蓉糕和桃花酥山酪,虽是第一次做,不过尝着还不错,父皇快尝尝。”齐明娆期待地看着父皇,眼中似有无限星光。

    齐光演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糕点,好似不舍,好久才终于放进口中,尝着确实不错,连吃了两块,又拿起另外一样,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勺子,“玉棋。”

    “女儿在呢。”

    “再过几月,你便要及笄了,一切事宜我已交给了皇后和兰贵妃操办,一定要办得隆重,让京中的那些贵女都来看看朕的女儿是如何的天姿国色、光彩夺目。”最后几字他说得格外铿锵有力。

    齐明娆一边为他捏肩,一边夸着他,“女儿优秀还不都是因为是父皇的女儿,父皇登基之后,不久收复了安息和高句丽两个附属国,父皇治下四方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连旱灾涝灾也鲜少有的,可见父皇乃是天命所指的明君。父皇如此功勋卓著,作为父皇的女儿优秀也是情理之中。父皇如同那天上的太阳,女儿啊,就是那日光照耀下的一颗明珠。”

    “好啊,朕的掌上明珠。今日早朝之时,有大臣说起你的婚事……”

    齐明娆松了手,往皇帝侧边移了移,“父皇,女儿还小呢,不想早早嫁人。”

    “哈哈哈,朕的玉棋样貌出众,女红厨艺样样出挑,又是如此兰心蕙质,父皇也不舍得将你早早嫁人,只希望你能承欢膝下,永远做父皇的掌上明珠呢!只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也不知还能再留你几年,说不定哪天你看上哪家郎君,还要主动求父皇赐婚呢。”

    “父皇……”齐明娆故作娇羞,低下头不知再说什么。

    “这驸马啊,必得是万里挑一,不然怎么配得上朕的大公主,我大徽朝最耀眼的明珠。”

    “父皇,你这样说,女儿可要骄傲了……不过父皇……”

    就在此时,高公公又进来了,“陛下,公主,贵妃娘娘来了。”

    “你姨母来了,你也许久未见她了吧?”

    “是啊,明禄殇夭之后,姨母时常在麟德殿为他诵经,玉棋也不好打扰。”

    “臣妾见过陛下,玉棋也在呢。”

    “姨母安好。”

    “玉棋做了些点心,正好你来了,同朕一同品鉴品鉴。”

    “对了玉棋,你方才要同父皇说些什么?”

    “没事,就是希望父皇保重身体,政事虽忙,也不能耽误了用膳。”

    其实齐明娆想说的是让父皇多去看看宁昭媛母女,只是如今兰贵妃在,说不得了,还少不得一番虚与委蛇。

    即使是今日,她见到兰贵妃还是会升起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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