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两人没有离开很远,就在附近的偏房。

    婢女奉上热茶退下。

    “母后想说什么?”

    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处,竟是连一刻也离不得。

    叶静想说很多,但看着儿子消瘦的身形唯有心疼与叹息。

    “谨轻,你打算何时回宫?待回了宫,小秋也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她还没醒来,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会吃不消的。”

    叶静理解他的顾虑,却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永远醒不过来了呢?

    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结果。

    那他呢?永远留在这里,永远守在小秋身边,永远迷失在一场幻梦?

    “谨轻,你是储君。”

    叶静从来不会以一朝皇后的口吻对容恪说话,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职责,这是第一次。

    她尽量冷静、温和,置身处地地说道:“你该回去了。小秋这边母后会留下更多的人手看顾她,等她再好些就将她带回去,若你不放心旁人,母后留下。”

    “你该明白,父皇与母后已经纵容你太久。”

    “母后,我曾听闻父皇因你失踪辍朝三月……”

    “但你父皇从来不会丢下政事,哪怕是此次我被掳走,他依旧撑着病体坐镇朝廷,先是帝王后顾己身,先天下后小我,这个道理你该比谁都明白……”

    “或许我并不适合做帝王,”迎着叶静惊愕的目光,容恪抬眸极为平淡地道,“她不喜欢那里。”

    屋外的寒风灌进来,颗颗雪粒裹挟着风声,衬得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叶静好半晌没有说话,心中的骇然不亚于一块巨石砸落激起惊涛骇浪。

    若是容逸在此,定会狠狠斥责他,不定连小秋都会波及。可她该作何反应?叶静不知道。责备?不管对谨轻还是对小秋来说都太过严苛。支持?可她不只是他的母亲。

    良久的沉默充斥在整间屋子。

    叶静踏出屋门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谨轻,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拿着南朝版图说的那番话吗?”

    容恪的记性很好,因此她一提,他的眼前就出现模糊的人影来。

    御书房,小太子踮起脚摸到了架子上的地形图,他看了好一会儿,年幼的脸上是与年纪极其不符的沉静和自信,仰头对着母亲说:“往后岁月,九州四海尽掌吾手。”

    逆着雪风,白衣公子看向院里飘摇的红梅。

    一统天下的抱负已经达成,心中竟无半点欢愉,或许他早就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容恪紧接着回到了卧房。容怡仍坐在原来的位置,向他请安,容恪微抬手,在榻边坐下。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妩秋这处,因此没有注意到容怡略显怪异的神情以及几度的欲言又止。

    “皇兄,我去找母后了。”

    “去吧。”

    私密的空间只剩他们二人,轻轻的目光扫过微乱的领口,容恪神色未动,伸手抚平了褶皱,俯身落下冰凉的亲吻。

    叶静此次前来还带了朝廷重金悬赏召来的民间大夫。

    奇迹并没有发生,号完脉后,民间大夫说出来同样的诊断。

    等,只能等。

    冬雪簌簌,年关将近。叶静深深地看了容恪一眼,与容怡启程回宫。

    “谨轻,你父皇不会善罢甘休。”

    除夕那日,容恪给妩秋穿上新裁的嫁衣,牡丹金簪挽起乌发,他还学会了涂抹口脂。

    漂亮姑娘安静地待在怀里,漫天大雪吹进屋檐令乌发染上雪白,容恪垂眸看着,轻轻拂落:“好姑娘,新岁安康。”

    新岁已至,而后春风乍起,转眼间来到三月。

    期间,祁沿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找来,见到躺在床榻全无意识的妩秋那刻,两人在山庄内大打出手,默契地没有使用内力,赤手空拳挥向对方,只为发泄不满。

    祁沿要带走她,容恪自然不允,清隽眉眼敛着极淡的眸色,而后祁沿毫无反击之力地落败,他便再没有见到过妩秋。

    同为男人,他自然能体会到这是强烈的独占欲在作祟。从来都是他陪在她身边,他决计不能忍受换了旁人!

    “你将她害成这副样子竟好意思再缠着她,把她还给我!”

    回应他的只有寡淡得没有任何意味的眸以及诡谲无极的蛊术。

    因为不耐烦应付,所以速战速决。

    如此轻易,让祁沿格外挫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无法从旁人手中抢回妩秋。

    无声无息的容颜与往日的明艳活泼形成鲜明对比时时刻刻浮现在他眼前,化作一块巨石压住心脏让他愈发喘不上气,亦促使他不管不顾地去抢去夺,哪怕遍体鳞伤浑身浴血都在所不惜。

    容恪不会杀他,所以他有的是机会。

    只是,他仍是看低了容恪。除了先头的几次,他再未现身,密不透风的阵法足以将他挡在外头……

    外头“热闹至极”,容恪漠不关心地守在妩秋身边。她的面色愈发红润,看起来格外健康,近来有很多次他总觉她会在下一刻睁开眼眸,然后露出故作甜蜜的笑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可惜,一次没有成真。

    他贴着她的耳际低声道:“他真吵,我很想杀了他,但想着你醒来会生气便算了。”

    他轻轻地笑,轻吻姑娘柔软的耳朵,突的笑意凝滞,忽而开口:“妩秋,你会醒的吧?”

    正好来回禀祁沿情况的千越猝不及防听闻此话,只觉隐藏在底下的崩坏即将破土而出,不自觉摸了摸脖子,无意识看向祁沿的方向。

    他低垂着头简之又简地禀告,随即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殿下,陛下有旨,命你即刻回宫。”

    自皇后回宫已然三月,不出所料,陛下的耐心到达了极限。

    “殿下……如何打算?”千越忍不住问,他私心里更想殿下做回储君。

    “……姑娘现下情况良好,如今启程相必不会累到姑娘。”

    千越有意劝慰,却也不敢说太多,尤其殿下没有回应,他顿时停下话头。

    就在他以为殿下根本没有听的时候,屏风后传来温柔的笑语,那是对那姑娘说的。

    “听见了吗,再不醒就要把你关进皇宫了……”

    他故意这样说,带着戏谑般的恐吓与威胁。

    徐念生离开时说过,那姑娘看似昏迷实则并非意识全无,经常与她说话,她是能听见的。

    千越对此见怪不怪。

    奇怪的是,殿下再没有说什么,似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于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正猜测着,突闻殿下慌乱又难掩激动的吩咐:“传太医,快!”

    千越睁大眼睛,意识到某种可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屏风后,紧握在手中的指尖再次动了动,说明刚才所见并非幻觉,容恪怔怔地看着,整个人仿佛呆傻了般。

    *

    好累……

    还没睁开眼睛,妩秋先感受到沉重的四肢,如同无边沼泽裹住她一直往下,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藏在暗处看着她,深沉执着,她无法忽视却也无处躲藏。

    有些烦躁,亦有些恼怒,情绪日积月累,她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于是努力地去看去抓,而后睁开了双眸……

    清晨的阳光穿过珠帘洒进床榻,碎金似的光落在深黑迷茫的眸底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魔力。

    容恪几近失语,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紧紧握住了妩秋的手。

    情绪动荡,力道失控,握得太紧吸引妩秋的眼睛看来,自然而然地对上了那道黏在她脸上的视线。

    是他啊。

    指尖微动,她蹙紧眉头,一直看着她的容恪立刻洞悉了她的想法,帮助她起身,她没有力气,因此靠坐在男人的怀中。

    “你睡了太久,一时使不上力气是正常的,慢慢来。”

    因为这个姿势,许久没有闻到的熏香气息钻进鼻腔,顺带刺激了妩秋麻木的五感,让她慢慢地清醒了。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留着缝隙的窗户,缝隙里,粉白色海棠花生机勃勃。

    容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询问:“要不要出去看看?”

    他知道她现在多半说不出来话,因此也没有等她回答,穿过腿弯将人抱起去了室外。

    春风拂面,万物生长。妩秋不由眯起了眼睛,聆听着许久未曾听过的源于现实的声音。

    海棠树下放置了一套桌椅,容恪择了一把椅子坐下,明明有空的椅子,他却像看不到一样,让妩秋坐在他的膝头。

    妩秋看着一旁宽敞的椅子,张了张嘴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被迫接受了他的自作主张。

    两人紧密相拥,一同赏景,在过去半年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里,容恪寸草不生的荒凉心脏终于生长出细软的嫩芽。

    温凉的唇落下,嗓音低哑,无限温柔:“饿不饿?”

    “在这里吃还是回屋?”

    怀里的姑娘缓缓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海棠,容恪轻笑一声,吻上她的唇角:“好。”

    片刻即离的亲吻,在她昏迷前经常发生,但到底有些不同,妩秋垂下手,双手再次落回男人宽大的掌心,被握住,然后轻轻揉捏。

    妩秋偏头打量着,只觉他仿若成了解开枷锁的野兽,欲望出笼,欲壑难填。

    刚醒来,她的气力不足以支撑她做什么,一天的时间一大半都在昏睡,而半梦半醒间总有人在她身边,要么搂着她一同入睡,要么守在床边如一座雕像。

    有些奇怪他怎么这么闲,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浓重的困意俘虏了她,妩秋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到了晚上,太医前来诊脉,在这之前容恪明里暗里已经摸过她的好几次脉搏,像是生怕她再次一觉不醒。

    “回殿下,姑娘已无大碍。”

    闻言最先松口气的竟是千越。

    紧接着,太医详细地交代了之后如何用药、如何试着走路等等。妩秋左耳进右耳出,睡意昏沉。

    太医一走,她本想倒头就睡却被男人从榻上薅下来:“睡得够久了,出去逛一逛。”

    妩秋只能由他装扮,在这个陌生的山庄里到处看了看。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回到舒服的床榻,容恪拧干柔软的巾帕擦拭她的脸颊双手,又亲了亲她困顿的眼皮:“很快了,给你擦擦身子好不好?”

    他解开嫁衣的系带,妩秋尽力抬高手配合,脑袋越来越低,直至里衣退下,她睡意全无。

    目光所及,手臂、胸口、腿部布满了暧昧的痕迹……

    妩秋愣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丝毫未觉不对的男人。

    他到底是变态还是有病?

    竟然连遮掩的心思都没有,就这样自然而然让她看见。

    容恪对上她惊愕的脸,妩秋从中没有看出任何悔恨难堪之意,尽管消瘦但依旧好看的面容勾起薄笑,俯身将唇印在一个个痕迹上,如同虔诚的信徒,更像嚣张的强盗。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妩秋沉睡了太久,虽然内伤与外伤好了七七八八,但是远远不能自由行动,只能被容恪抱来抱去,熏香透过衣料染上她的,妩秋谈不上讨厌更谈不上喜欢。

    可能是因为比起他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迹的变态恶行来说,抱一抱只是小巫见大巫,也可以说是无法反抗的无奈……又或许是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纵容。

    七日后,她终于能说话,第一时间表达了不想被他抱来抱去的意愿,容恪收敛了一些,仅仅是一点,而自从她好好地从轮椅上险些摔倒之后,那一点又再次释放,愣是她如何埋怨都没用。

    她终于气恼大声嚷着:“容恪,你不要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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