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乞巧节只剩余一日，芷卿柔倒悠然在东院品茶赏花，很是惬意。
从农庄回来已有三个月，芷卿柔明面上大门不出，每日居于阁中。
在府中不招人喜欢，这是明了的事。芷卿柔暂时不想计较，待刺杀一事结束，再来收拾她们。
细长的手正收起图纸，是整个花街的布局。
当朝帝王鼓励农商发展，每年的乞巧节都会布花灯舞青龙，街市也会有各种花样的摊位。
各家公子贵女借此出游，一定热闹非凡。
而端王作为皇室，必然作为代表，与王妃一同出现在京中有名的鹊食阁。目的为穷苦百姓布施粥膳，以示皇恩。
芷卿柔向晴儿招手，笑容甚喜“明日便是京中有名的乞巧节，既逢过节，要出府，倒也要穿身艳丽的衣衫，不失相府风范。”
“去和母亲请示，我要出门裁衣。”
“嗯！大小姐从未穿过艳色的，想必光彩照人！奴婢这就去。”晴儿欢喜的很，自家小姐不得宠，自己几个月都跟着不能出府，这下自然急着去办。
日日待在落花阁，倒疏于妆扮。青丝般的秀发散落在肩上，只有一条绸缎微拢。芷卿柔指尖一勾，青丝如洪，向后滑落。
向镜望去，弯弯的柳眉下，有一双明亮却不过冷的双眸，睫毛如羽，密且长。在暖光的衬托下更显鼻翼的挺拔，没有抹口脂反而减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两分柔色。
芷卿柔将发挽起，不一会便梳成京中时髦的发髻。
算了时辰，晴儿也该回来，便起了身。
*
京中最有名的是东南方的花街，西南方的马市。花街与马市相邻，名称与街上买卖无关。
花街和马市都有酒楼与衣坊，另外街道两边也摆卖各种物品。
因明日是乞巧，街上忙忙碌碌。
有为挂花灯忙罗的，有呦呵买卖的，也有男女相约携行……
“听闻鹊食阁点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先去尝尝，倒也不枉出来一趟。”芷卿柔放下帘子，提高了声音，向驱车的马夫示意。
“好嘞大小姐。”
马夫掉转了去往马市的方向，朝最繁华地段，坐落花街的鹊食阁而去。
下了马车，晴儿随侍在左，后面还跟着小厮。马夫则候在酒楼所设的马棚处。
“娘子里面请！”
店小二在门口瞧见人，立即呦呵，屈身示意往二楼而去。
*
‘鹊食阁’处于京中繁华地段，共有五层。听闻此阁专为京中富贵人家而设，一盘点心需五两银子。
楼阁布局颇广，进门便是一池荷花，大小锦鲤皆有。左右两旁是楼梯，蜿蜒像蛇可通往上层。
每隔十张桌就有两侧楼梯，直面望去似无底。四面小到一盏灯，大到每扇门，肉眼可见的贵气。
芷卿柔一路向上，目光随之而动，细细打量周边。一小会便收回，进了房间。
“托了小姐的福，奴婢才能进来。”
旁边晴儿蹭了小姐的光，进了这有名之地，眼里也是藏不住的欣喜。
“刚才瞧着附近的烤栗子，有些馋，你去买些来吧。”
“这糕点赏你的。”芷卿柔拿了一块模样精致的桂花糕，递给晴儿。
“谢小姐赏！奴婢这就去。”晴儿扯了帕子一包，连忙出去。
今日真是下血本，点了好几道点心，上好的茶水，还包了间小房。
芷卿柔眉微皱，心想着，月银不过二十两，可得想办法多搞些银子。
晴儿离开不久，门外传来声音。脚步很轻，细微听是习武之人所有的后压习惯。
房门轻掩，来的人是顾谨言。
他习惯穿褐色衣服，简单的料子，身上并无戴玉佩香囊。穿着不起眼，只是那突出的眉骨，五官的精致，引得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芷卿柔转开目光，面色如常。
“可四处打探好了？”
“师姐放心！我已有数。”
顾谨言把握十足，她信能成。不过端王被无数人刺杀过，警惕心越来越重。如今更是与锦衣卫共谋，身边不缺高手。
芷卿柔心中所想，眉间露出了忧色。顾谨言瞧出来了，从胸口处摸出一包栗子，在桌上摊开。
“刚刚我在外瞧见，想着师姐喜欢。特买来孝敬师姐的！”
“多谢。”芷卿柔眼里多了分柔色，抬手抚了抚顾谨言微皱的帽檐，跟挠猫儿似的。
顾谨言拨栗子动作一顿，抬头对上那熟悉的双眸。
而那栗子，确实深含故事。
—— 回忆穿梭，十年前。
“你这小蹄子！还不动作快点……老娘待会打烂你这嘴……”
骂骂咧咧的声音围绕着芷卿柔，她很累，却不敢松懈一分。
手上斧头不停地向木头砍去，身体却不禁哆嗦。不是怕，而是太久没进食，实在没多少力气。
刚刚那骂嘞的声音消失，老嬷嬷已转身在亭子的躺椅上，一上一下摇着竹扇。
此刻是正午，阳光似火。汗水已打湿整个外衫，发丝黏腻，贴在皮肤上很是不适。
八岁的芷卿柔很是瘦小，那模样远远看去使人怜惜。
游师傅侧倚在屋后的大树，从刚才那老嬷嬷骂人看到现在，眸中不见丝毫怜悯。
眨眼间，树荫下不见人影。
十里内只住了这一户，茅屋不过四五间。
夜晚，两个年纪不过十五的婢女，正靠在室外桌上打盹。四处有些许蝉鸣与呼吸声并奏。
芷卿柔在不远处的草席上躺着，无烛火，月色微微折射进来。屋顶有些破旧，四周无门，是农庄建来储物的杂房。
“咕咕……”芷卿柔很饿，实在难以入睡，不停摸着瘪瘪的肚子。
突然“咚……”一声，后背被小石头砸到。
芷卿柔一惊，连忙拿起身旁的斧头，犹豫了一会，起身朝黑暗处走去。
游师傅捂住小姑娘的嘴，轻松把她带到湖边。手下的人很是害怕，一直颤抖。
游师傅手一放，芷卿柔随之瘫坐在地，手却紧紧握住斧头。
“想离开这里吗？我可以帮你。”
芷卿柔看向这个陌生的人，眼里慢慢从害怕变成期盼，眼含有泪，似是动容。
——之后的事，芷卿柔一辈子也无法忘怀。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游师傅给了她一袋栗子和一些毒药，便走了。她大口吞着，思绪飘向茅屋那边。
一大早，天微微亮。芷卿柔已在灶台忙碌着，上边白烟不断，灶下火焰很猛，蒸得她汗留不止。
“把饭摆好！赶紧给老娘去挑水砍材！你个小*货。”
老嬷嬷像平日般，呵斥完，脚步加快，赶忙离开这大火炉。
芷卿柔目色一沉，小小的女娃笼罩着戾气，嘴角微扬。
从衣袖摸出那毒药，细腻无色的粉沫撒入一锅粥中，瞬间融为一体。
摆完饭，她很是急切。汗水直流，匆匆挽袖一檫。她迅速用肩头挑起杆子，握着绳子两端的水桶，径直向湖边而去。
正如她所期待的，游师傅正在湖边。
白日瞧去，身高约八尺，年岁约不惑。一身暗褐色长杉，头戴帷帽，手中握着一把亮眼的剑。
“呼……呼……”跑得太快，有些许累。她将桶一扔，慢慢调整呼吸，一步步向游师傅走去。
芷卿柔带着急切与害怕的心情，还有些对未来的期盼……
*
出了茶楼，顾谨言却未回相府。今日一早他便与管事告假，一日未归，也不会让人怀疑。
他脚程很快，穿过马市，再越过一条街，便到了‘簪衣坊’。
白日里，女郎众多。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一进门便瞧得出来，这里的衣裙簪子很受欢迎。
“这位公子，可是需要些什么？”店家认出顾谨言，面上倒是不显。
“我娘子在楼上，我是来接她的……”
顾谨言抬眼朝楼上瞧去，眼含柔情。一旁女郎不自觉目光被吸引，心想道：这公子真是俊俏！
店家点头往后一退，抬手示意楼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