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易终于来到教堂墓地。

    患兽化病的梦境居民还在穷追不舍。它的模样比起人类更像直立的野兽，挥舞着铁镐，驱逐着外乡人。万易不想和它纠缠，翻进墓地。

    山坡上的墓地堆着大量墓碑，墓碑中央长着一片黑色枯树，墓碑、枯树簇拥着一尊歪斜、下沉的刀斧手雕像。这座雕像戴着一个引人注目金色的三角头盔，这时——

    “咚！咚咚……”

    墓地里的声音，就像屠夫连皮带骨肢解砧板上的肉块。肢体在斧头的冲击下上下震动。

    忽然，一阵冷风刮过，万易的身后传来惊恐的惨叫，一股刺鼻血腥弥漫开来。

    万易一手抓住火筒，一手抓住斧头，转过身——

    一个屠夫站在那里。沾满血液的黑色衣服因为冷风鼓起，活像一只恶魔，操控着身体里的人举起斧头，剁碎冲进墓地里的野兽。

    “街上到处都是野兽……”万易听着屠夫喃喃，丢下了还在抽搐的死尸，拿起斧头朝万易走来，“你也迟早会变成它们的一员……”

    万易抬起上膛火筒，“砰”地一声，炸裂血花近乎喷到万易脸上。屠夫顿了一顿，随后就像没有受到影响，抓起斧头劈向万易脑袋。

    万易一悚，退开一步；屠夫斧头落空，立刻低吼一声，跨进一步，横扫出去。此时，万易闪到黑色枯树后面——

    “嘎吱！”屠夫一斧树上，树干应声而断，砸入墓地的泥土。

    万易塞好水银子弹，屠夫转到万易面前，嘴里气息几乎哈到万易脸上，万易反客为主，抵着屠夫的脸，喷出子弹。屠夫满脸是血，万易心跳一滞——

    斧头没有一点停顿砸向万易的脸；万易不及思考，抬起右手格挡，斧头和屠夫的斧头碰到一起，暴鸣、火花轰隆闪过……奇怪的是，即使是在硬拼力量的交锋里，万易竟也不落下风。

    接着这个空档，万易再度脱身，冲到墓碑后面。屠夫斧头“哐当”劈上墓碑，墓碑轰然破碎，碎石飞溅。

    纷飞碎石之中，屠夫三两下绕过障碍物，冲上台阶，举起斧头冲着万易劈来。

    万易已经做出决断，抛开火枪，跳下台阶，双手抓住斧头，一阵狂风一般，拉出一个回旋，划出一个明亮圆弧——

    “咔嚓！”台阶上的屠夫双腿齐膝而断。涌出的血就像红色的泉水把泥土染成了红色。

    屠夫跌倒在地，开始抽搐，他嘶吼着、蠕动着、挣扎着……察觉异常，万易警醒地退后，从浸满血液的衣服口袋拿出了八音盒。

    她用沾满血液的手指抠开了八音盒。轻盈、空灵的音乐在墓地回响起来。

    与此同时，屠夫肌肉膨胀，撑破衣服，长出毛发……最后他变成一头巨狼般的野兽。

    这头高大丑恶的怪物听到音乐，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音乐响起，万易也同样陷入了一种奇艺境地。

    万易听到喇叭、竖琴、双簧管……的声音，当她抬起头时，万易看到长着翅膀的天使在墓地上拍打翅膀。奇妙声音灌入她的脑海，火焰沿着斧头熊熊燃烧……

    可惜怪物注定找不回身为人类的记忆。眼见怪物停止挣扎，就要发狂；万易绕到它的背后，燃着火焰斧头轻而易举，就像撕开一张纸张，撕开肌肉，打折脊柱，血液、内脏飞溅，红的血液泼到了她的脸上、身上——

    这只怪兽“砰咚”倒在地上，变成了一滩燃着火焰的烂肉。

    万易在满地的血液、滚动的内脏间，万易感觉她在焚烧，火焰在她的血管奔腾着。神秘知识进入她的脑海，那些火焰，那是聆听过神祇声音的人获得的力量。

    天使之音消散、火焰正在熄灭，微凉的风吹来，她的长发也湿乎乎、血糊糊的……

    雕像上的三角头盔掉了下来，顺着楼梯叮叮咚咚滚到万易脚边。锈迹斑驳，色彩黯淡的头盔内铭刻一段祷告，前面以及被血污染，模糊不清，后面一段文字她能勉强拼读出来：

    此乃光明......此乃决心......以坚定意志抵抗污秽。

    就在这时，她听到墓地外传来“下面我来带大家游览民风淳朴、热情好奇的梦境之城……”的声音。

    万易闭着眼睛，把三角头盔套在沾满血的头上。

    ……

    “这里的屠夫曾是月亮教会的人，旧城区沦陷后，他便离开了教会、娶妻生子，却在城市陷入疯狂之际告别家人，猎杀城市里的怪物。

    “他和梦境中的居民一样，浑浑噩噩，有时却又恢复理智，如果你在附近遇到了危险，或许能得到他的帮助。他偶尔会谈起他的孩子，就像并不知道这座城市已经陷入梦境，他已经游荡了两百多年一样。

    “不过他被噩梦同化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日复一日猎杀，太多血液溅到了他身上——梦境之城里的瘟疫早已失控，疯狂已经弥漫到了角角落落。”……

    “每个人的出生都是一场悲剧，”主角苏华看着直播间的弹幕故作深沉地评价，他避开了大多数危险，还有功夫插科打诨，“我来表演一波单杀噩梦屠夫......什么绝不可能，这个什么，等着吃键盘吧！”

    苏华确认他的积分已经能够兑换一段“无敌时间”，于是，苏华大剌剌走进墓地，墓地里的冷风还是让他抓紧了干净的手杖，墓地里刺鼻血腥让他拧紧鼻子，想要作呕——

    一个带着三角头盔、提着“滴滴答答”往下淌血的斧头的屠夫从烂肉、内脏中间站起来。

    “你终于来了。”

    透过冰冷金属的声音变得沉沉闷闷的。

    “怎么？你在研究‘爆炒鱿鱼’的时候，我可是很认真的和那帮‘热情好客’的家伙打成一片——你真是条不像话的小狗！”

    苏华愣在原地。万易一顿嘲讽，然后大笑起来，冲向墓地后的教堂。

    “给我站住！”苏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

    苏华刚刚抬腿，地面“汩汩”软化了、煮沸了、塌陷了，露出了一口黑糊糊地穴，一群白森森干尸从地穴里爬出来，它们是月亮的信使，手上拿着月亮上的讯息。

    然而苏华只是扫了一眼，就忙着去追万易。他很快将那些模糊讯息抛到九霄云外。

    ……

    万易踩过一段积水的路面，跑过一段螺旋的楼梯，前方出现一扇肃穆的黑门。

    她推门而入，模糊的光线从头顶的玫瑰窗飘向漆黑的雕塑，空灵的钟声在古老的教堂里梦幻一般的回响。

    万易看到苏华已经追了上来，她经过一位红袍老妪，冲出古老教堂的侧门。苏华已经开启了“无敌时间”，正要冲出去，红袍老妪扯住苏华的裤脚：“请可怜可怜我……”

    教堂里阴暗而空寂。所有彩窗都遮着深红色的帷幔，阳光映照之下，令人目眩神夺，一派庄严的宗教氛围。苏华不禁战栗一下，当他低下头，被红袍老妪疙疙瘩瘩的丑恶面容吓得大叫一声，抽出手杖，砸在她的脸上，老妪的半边脸瞬间凹了下去。

    “人类最大的悲剧就是出生在世界上，人就不该出生，这才不会受苦，”苏华撇下尸体，宽慰自己，“是我让她解脱的！

    “我在用死亡把她们从生来的卑微与丑陋中拯救出来！”

    想到这里，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之前他在慌忙中乱瞥，瞥见万易冲向教堂右侧的枯树，于是也慌乱地跟着冲了出去。只是，出门的时候，圣水缸边，苏华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滩血，实是洒在地上的圣水，因光线透过绛红窗幔，照在上面，才显得殷红如血。

    他定了定神，在“无敌时间”的加持之下，抢在万易之前碰到月桂树下盘坐的干尸。

    现在他对自己之前心存怯弱，觉得尤为可耻。他想挽回场子，决定面对镜头选择最好看的角度拍出“艳丽灿烂的挑衅笑容”，余光却瞥见万易纵身翻滚，躲到旁边——

    那个戴三角头的女人朝他比了一个嘲讽的手势。

    苏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某种无形之物抓住了，升腾到了空中；所谓“无敌时间”也在无助的飘荡中走到了尽头。

    空中有着美丽、诡异的蓝色光圈，他的头脑像要沸腾了一样，他脸上满是泪水，他在身体炸裂最后一刻看到教堂外壁似乎有个极其庞大、极其诡异，让人看到一瞬间大脑就要融化的虚影……

    鲜血、碎肉像下雨一样撒下来，有些砸到万易的衣服上。万易也隐隐窥见了那道光影，她的脑袋钝痛。眼睛一样泛着荧光的时钟在钟塔上盯着她看。

    “啪嗒啪嗒……”

    万易听到黏液泡破裂的声音。苏华留下的那些破碎肉块间，一条酷似鱿鱼的生物在地上缓慢蠕动着、拍打着……

    万易捡起鱿鱼。现在万易完全相信中立者的话了，因为几乎立刻，他们之间建立起了奇异链接，大量信息、图像涌入万易脑海，她的脑袋像是沸腾一样：

    “我知道一切！"

    “找到三根脐带！

    “小心月亮！”……

    可怖的声音，奇异的图案，涌入她的脑海，忽而她整个人向下一坠——

    万易在现实中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