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见莉绪摇摇头，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说话时的声音仍然有些抖：“对不起，是我的错……”
已经摘下口罩的少年叹了一口气，他摇头，嘴唇绷成一条细线，和嘴角延伸出去的咒纹连在了一起。
“别害怕。”他说，声音很轻，掌心很热，贴在岸见莉绪冰冷的侧脸上，“冷静下来。”
心中的残留的惶恐不安因为对方这样的举动而消失，岸见莉绪的手指蜷缩，想要把指关节放在牙齿间研磨的冲动一同跟着消失。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岸见莉绪会很想把自己狠狠塞进对方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能量。
“刚刚的幻觉可能是咒灵的术式，不过那上面附着的咒力少得可怜。”深吸一口气后，岸见莉绪给出判断，“如果按照之前了解到的情报，这烟雾可能有一定的致幻作用，就像我之前和惠祓除的那次诅咒。”
狗卷棘点头，他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天花板。
“……你要先自己一个人上楼去吗？”
“鲑鱼。”
岸见莉绪的脸色因为这个回复一下子变得苍白，但她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强行跟着可能会拖累对方。
“那我先搜索大厅区域，结束后联系你。”
话是这么说，但目前一楼所能察觉到的咒力残留少得可怜，几乎已经能确定目标咒灵在一楼以上的楼层。
狗卷棘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戴好口罩，在楼道口分开。岸见莉绪深吸一口气，将咒力覆盖于咒具上，她得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在这次任务里拖后腿。
在几年前，她曾来过这里，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这里仍然没有什么很大的改变。
岸见莉绪排查的速度很快，或许说，这一层除了一些残留的咒力外和几只蝇头外再没有任何特殊情况。
通过联络器联系狗卷棘后，对方那边也没有出现什么特殊情况。
“所以说，你现在在五层吗？”
“鲑鱼。”
联络器里狗卷棘的声音有些失真，岸见莉绪将又一只蝇头一棍打散，她站在楼道口，瞳孔因为接收到的光变少而一点点缩小，“我现在在二层，真的很奇……”
呼——
有生物呼吸的声音。
很轻，但因为环境过于空旷，再轻微的声音都会放大无数倍。
话筒那边的狗卷棘也没再出声，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很轻很缓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岸见莉绪的瞳孔因为兴奋而微微扩大，下一刻，她运转咒力，瞳孔缩小到针细。
“狗卷君，”岸见莉绪对着话筒轻语，“我快到十楼了，你先在九楼等我。”
回答岸见莉绪的是频道被切断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联络器被塞回到腰包中，岸见莉绪抬头，与斜上方隐匿在黑暗中的巨大黄色竖瞳对视了。
很大，非常大。
其周身的浓厚咒力在别人发现它之后突然如潮水般爆发，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
“啊……”眼球泛起酸涩感，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岸见莉绪用衣袖很不在意地擦去，她眯起眼睛，多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原来是你啊——”
突然一切变得清晰明了，在多年前未能杀死的咒灵，在此时出现。
下一秒，蜥蜴般的咒灵开始向上逃窜。
岸见莉绪迈开脚步追逐着咒灵。
向上延伸的狭小楼道里，声控灯随着岸见莉绪向上的脚步声一层层地打开，从她的头顶叠加着落下光圈。
岸见莉绪的眼睛很痛，刚刚的咒术并没有生效，产生了称得上严重的反噬。岸见莉绪用力将长棍甩打过去，击中了楼梯扶手，强烈的冲击力顺着咒具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
蜥蜴状咒灵爬行速度极快，它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只是不断地顺着楼梯向上，躲开岸见莉绪甩过来的一个又一个攻击。
接近十楼，声控灯因为巨大的脚步声打开，岸见莉绪的头顶打下橘黄色的灯光，同时，九楼拐角处安全通道的大门被拉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许动！”
带有强制性命令的声音在空旷深远的楼道里回响。
岸见莉绪在距离平台堪堪几个台阶的距离，和斜前方的咒灵一起停下了动作，她的影子倒映在楼梯上，歪曲着形状。
不远处的门口传来有人在吞咽的声音。
润喉药在背包里，等下拿给他。
岸见莉绪在能够正常行动的前一秒这样想着，下一刻向上跃起，将手中的长棍带着咒力击向即将恢复行动的咒灵。
漆黑的烟雾在长棍接触到咒灵身体的那一刻爆发蔓延开来，头顶的灯光暗了下去，岸见莉绪的世界在顷刻间被黑暗吞噬。
巨大的拉力从腰腹处传来，她整个人几乎要腾空而起，随后狠狠地跌落在冰凉的水泥地面。
身后的人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明太子？”沙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一起传来的还有萦绕在鼻尖异常明显的血腥味。
岸见莉绪没有说话，她探头去看，咒灵已经消失不见，留下了一截泛着黑气、还在挣扎的断尾。
除了在场的两位咒术师，再没有一点咒力存在的痕迹。
全身的力气一下卸掉，岸见莉绪啪的一下倒在背后人的怀里，她抬眼和狗卷棘对视，看见了对方嘴角的血迹。
而对方总是半阖着的眼睛骤然睁大，岸见莉绪向后缩了一下，慌乱地避开对方先一步伸过来的手。
“明太子？”
“没关系……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尘，岸见莉绪从腰包里又掏出一瓶润喉药递过去，“这层楼出现的其他咒灵等级高吗？”
狗卷棘将润喉药一饮而尽，同时比了一个耶。
“二级……那[窗]检测到的就是这个吧，而这一个才是事故的主角，是很强的一级。”
“鲑鱼。”
狗卷棘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哑，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块手帕，递到了岸见莉绪的面前。
岸见莉绪没接，她直直地盯着狗卷棘，突然无厘头凑近抬起脸，发出请求：“我没有带镜子呢，或许你想要帮我擦一下吗？”
少年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上一层薄红，他举起的手有些颤抖。
“之前也没害羞过吧，狗卷君真是不坦诚——”
“木鱼花！木鱼花！明太子！”
手帕被直接甩进了怀里，狗卷棘一边嚷嚷着木鱼花一边快走几步上了楼梯，岸见莉绪收回逗弄对方的心情，她随意擦拭了一下脸颊，抬脚跟了上去。
“你是从另一边楼梯上来的吗？”
“鲑鱼。”
“非常明显，你的汗已经顺着额角滑下来了。”
手已经握在安全门门把上的少年猛然呆住，随即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纸来回擦汗，却发现根本没有汗水的痕迹。
在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后，岸见莉绪毫不留情地挤过去，在狗卷棘之前推开安全门：“先走吧，回去之后你想什么说我都可以——”
剩下的话语在看见安全门内无数闪烁的黄色眼睛戛然而止。
那些眼珠转动着，在外面的光随着岸见莉绪推门的动作一起倾泻进来后，所有的视线终点都落在了岸见莉绪身上。
爬行动物快速移动的声音在瞬间响起，逐步逼近。
安全门被用力拉回，将武具卡进把手之间拖延时间。
"我觉得…和你一起的话……葬身于此也没那么糟糕了。"
两人迈开腿奔跑的时候，岸见莉绪冷不丁这样说了一句，她的呼吸紊乱，声音却比以往都要雀跃。
头顶传来了金属落地的巨大声响，爪子啪嗒啪嗒爬墙的声音更是密密麻麻地钻入人的耳朵。
在跑到一楼，即将推开安全门之前，狗卷棘用力抓住了岸见莉绪的手，与她五指相扣。
不会的，我们会活下去。
少年的眼睛很亮，嘴唇边明明还沾着血迹，却还是用力地扯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
就像几年前那一次。
他们逃出了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