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之声”是一款特调鸡尾酒，在经典马天尼的基础上进行了改版。

    原本只是作为私人爱好调制出来的酒，被叶灵偶然喝了一口，夸赞了大半天。

    后来，明枫陆续给不少人尝过这款酒，有的喜欢有的讨厌，有的真心有的虚伪，但多少都能和她说上两句，从此变成了一个交朋友的手段。

    直到她在巴别塔圣堂的废墟里战死，人们给她冠以“传奇”的名头，再搭上这款名气不小的鸡尾酒，就组合成了一个足以在地下酒吧里流传的故事。

    明枫当然也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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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上，堇和艾柯的手里各端着一杯透明鸡尾酒，小口嘬饮着。

    堇的眉头越皱越深：“好辣。你原来喜欢这种口味？”

    明枫点头：“是啊，从前我会把螺丝起子都调成辛辣口感。”

    堇吐舌做了个鬼脸，更加小口地喝了起来。

    艾柯：“我倒是觉得这酒很够味，比酒吧里的版本带劲儿多了！不愧是老大！”

    明枫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怎么改叫老大了？给我上辈分？”

    艾柯爽朗地笑了两声，接着灌下一大口酒。

    三人在天台说笑一阵，随着明枫的沉默，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堇和艾柯同时朝她看去。

    只见她单手叉腰，身量笔直，眼睛望向那座耸立在中心的公司大楼。

    那一刻，她的肩上仿佛长出了一件属于统帅的披风，胸口别着反抗军的徽章，就像那些地下传奇影片里播放的那样。

    缠绵细雨模糊了被流光照亮的城市，曾经互相牵连的土地变成了一座座孤立的岛屿，唯有钢铁铸成的大厦如同神像一般长久地矗立着。

    就在与联合科技中心遥遥相望的地方，在斑驳岛的边缘，贫民窟里挤满了破产的、失业的、得病的人。那些流亡者会在夜里看向灯光最为密集的地方，偷偷地对自己说，那里也曾是自己的家。

    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如此遥远过。

    “那个，我想了想。”

    明枫目不斜视，这话却是对身旁俩人说的。

    “从我逃离公司大楼到现在，闯了很多祸，我自己心里清楚。小浪兄妹和纯子接连遇害，都和我脱不了干系。

    “当初，在少数反抗军撤离的那个晚上，我对阿灵——也就是堇的妈妈——这样说过，要把一个值得生活的世界交到你们手上。可是我没有做到。

    “要闯公司大楼，做再多的准备也是九死一生。你们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别把自己的命再搭进去。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就算再死一次也无所谓，说不定还能再复活呢。所以这次，你们就不要——”

    “不要什么？”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明枫。

    她转身，看见帕梅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一段时间不见，帕梅拉重新给自己染了个紫发，身上多了几道纹身和金属钉，看上去更不好惹了。

    明枫疑惑挑眉，看向艾柯。

    艾柯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老大，人的确是我叫来的。”

    明枫：“让她来打断我感人肺腑的演讲？”

    艾柯：“……”

    帕梅拉：“什么演讲，我本人都带着情报来了，还有演讲的必要吗？如果是这样，你也太小看他俩的决心了。”

    明枫：“什么决心？”

    帕梅拉：“挑战公司的决心。”

    明枫“啧”了一声，走到天台边，不说话了。

    堇走过去：“明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明枫：“……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对的。当年数千名反抗者，一夜之间死无全尸，家属被公司追杀殆尽。他们付出了人世间最惨痛的代价。我不想你们重蹈覆辙。”

    帕梅拉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没家属。”

    堇：“我也没有。”

    艾柯：“我早就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哼。”

    明枫踢飞了脚边的一枚弹壳，不知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落下的。

    她丢下一句“没劲的家伙”，插兜往电梯通道的方向走。

    “哎，老大，你去哪儿？”

    艾柯从背后叫住她。

    “下楼，商议行动计划。”

    她将啪啪牌抛起又接住，放在手里玩了半圈：“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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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看上去没个正形，但到了关键时刻，明枫竟然意外地靠谱。

    在她的记忆深处，这样的作战会议，已经不知道组织过多少次了。

    当然，多次交锋之后，她也很清楚敌人的弱点。

    最后在大家的商议下，决定让帕梅拉和宋小漫在后方支援，明枫、堇和艾柯三人结伴闯入联合科技中心。

    这次行动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弄清楚明枫频繁昏迷的原因，找到治病的办法。

    二是引爆反抗军遗留下来的炸药，完成对公司的复仇。

    行动之后，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运气和本事了。

    明枫交代完所有的注意事项，一个仰躺跌在沙发上，像只没骨头的史莱姆一样瘫了。

    “哎……好累……真想再看一次雨后的天空啊。”

    帕梅拉：“你们有谁见过晴天吗。”

    堇默默摇了摇头。

    艾柯举手：“我见过一次。某天从公司加班出来，太阳在云后探了个头，伞上没有一滴雨。”

    明枫举起食指晃了两下：“那不算。得是那种，白云飘飘，阳光刺眼，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才叫晴天。”

    艾柯：“那我没见过。”

    明枫：“阳光和爱是相似的东西。抓不住、看不见，降临在身上时，却能感觉到温暖。没有阳光的世界，当然也很难感受到爱意。”

    帕梅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艾柯想解释说明枫不是一般人，但反抗军的事与帕梅拉无关，所以还是忍住了。

    明枫：“我胡编的。”

    帕梅拉轻笑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你刚才说话的腔调，有一点点像宋小浪。”

    “是吗。总之，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明枫从沙发上起身，“明天我们去找李老板拿武器，准备好后就行动。”

    其他人点点头，困意袭来，都打着呵欠回去补觉了。

    明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头发现艾柯还没走。

    “什么事？”她问。

    “嗯……”艾柯挠了挠头，罕见地没回答她。

    “有什么事就直说呗，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艾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就是，我之前在地下影片里看过，旧反抗军有一个内部通用的手势，相当于宣誓和行礼，对吗？”

    “哦，那个啊，的确有。”

    艾柯把右手握成拳，抬到与心口平齐的地方：“这样？”

    明枫点点头：“是的，很标准。”

    说完，她忽然明白了艾柯的意思。

    只见她也抬起手，做出了那个曾经对所有同伴都做过的手势。

    ——火种从未熄灭，新生会替代旧物，黑夜将生出黎明。

    这就是她过去抗争的意义。

    “反抗军万岁。”明枫听见自己说。

    “反抗军万岁。”艾柯应道。

    放下手臂，艾柯又无端笑了一声，对明枫真诚地说：“谢谢。”

    “谢我什么？”明枫不解。

    “风鸣重生这件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我都不会信，但如果是老大你的话，反倒很合理。我得当面告诉你，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传奇。能见证你的奇迹，我觉得很幸运。”

    明枫酷酷地点头。

    艾柯：“还有，虽然没有经历过五十年前的事，但我很希望你能把我当做反抗军的一员来看待。我不怕牺牲。”

    听到这里，明枫却摇头了。

    “旧的反抗军已经是过去式，不要重蹈他们——包括我的覆辙，你们是新的浪潮，有自己的方式去开辟未来。我也不是谁的统帅，而是以朋友的身份站在这里面对你。如果不是你们的信任和帮助，恐怕我早就死了。”

    明枫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谢谢你，真的。”

    说完，她警告性地竖起一根指头：“还有，别叫我老大。”

    艾柯立正站好：“好的，呃……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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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24年2月4日凌晨，斑驳岛。

    岛屿中心的高楼如巨像般不可一世地矗立着，外立面的电子屏映有“联合科技研发中心”几个大字，上缀的五色标志宣示了“五司共治”的绝对权威。

    由于昼夜颠倒的生活作息，凌晨时大部分霓虹灯已经熄灭，出入公司的人也变得少了起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三位访客来到了公司大楼内。

    “您好，请出示您的访客证。”

    一名仿生人接待员走到他们面前，礼貌地向他们伸手。

    其中一人拿出了三张同样外形的磁卡，递到接待员的手中。

    只见接待员微笑着接过，开始扫描卡上的图形验证码。

    三人站在原地，屏息等待着。

    仿生人接待员依次扫过三张卡，挂在嘴角的微笑僵硬了片刻。

    “您好，三张访客证均验证失败，无法通过。如果您还想继续进入公司，请出示访客记录并现场重新申请。如果还有其他问题，请查询我身旁的自助服务机。”

    “这不可能。我们的访客证没有问题，你重新扫描一次看看。”

    “……”仿生人不能直接拒绝客人的要求，于是又一次接过了卡片。

    它重复了之前的操作，但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抱歉，三位客人，访客证验证失败。如果您继续提出不合理要求，将被视为干扰正常工作，安保员有权将三位请出公司大楼。”

    然而，那三个人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仿生人的双眼红光一闪，正要向安保员发出提醒，却被一个巨大的变故陡然打断——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楼忽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紧接着，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刺激性的硝烟味道。

    仿生人被震得跌坐在地，自动开启了防御模式。

    它转动视线，寻找危险的来源，只见大厅侧面的墙壁居然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内层的金属与混凝土。

    等到烟雾逐渐散去，视野里出现了一枚破碎的炮弹弹壳，径直嵌入地面几米深的位置。

    ——很显然，公司大楼被袭击了。

    仿生人没有恐惧的情绪。它只是向控制中心上报了自己所“看”到的，然后摇摇晃晃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清除危险是安保部队的职责，而接待员的职责只是接待客人。

    ……说到客人，刚才那三个去哪儿了？

    仿生人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刚才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估计人早就逃走了。

    就算他们没有逃走，仍在这座大楼内，也不可能躲过如蛛网一般密布的监控的眼睛。

    很快，仿生人收到了来自控制中心的最新指令。

    “从现在起，公司大楼正式进入戒严状态，所有对外业务暂停，服务型仿生人回到充电舱待命。”

    收到指令后，那个面带微笑的接待员瞬间消失了，完全变回了机器的样子。

    它的脚底伸出四只轮子，仿佛踩上旱冰鞋一般，以某种迅速但奇怪的姿势离开了服务台。

    回到充电舱的路上，一行安保队员正匆匆赶来，与它擦肩而过。

    队员们接到指令，必须立刻找到并逮捕袭击者。

    现在，公司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很多人在不远处围观，媒体也迅速赶来，市政则紧急派人维持现场秩序。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帕梅拉和宋小漫，打算趁热把这锅粥给喝了。

    趁着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枚炮弹上，她们会尽可能分散公司安保队的注意，为另外三人争取更多时间。

    而与此同时，就在大厅的角落里，三名“客人”已经成功躲过公司的第一波监视，来到电梯井附近。

    之前场面混乱的时候，他们迅速换上了光学迷彩，肉眼看上去就像隐身了一样。

    在大厅上层，就是公司的A区，负责物流、展览、信息采集等常规事宜。更上层则是负责研发的B区和掌控机密的C区。

    当初明枫在B区醒来，逃跑途中曾穿过实验区域，根本没有见过和自己情况类似的仿生人。假如这件事有高层在背后捣鬼，想要得到答案，就必须硬闯C区。

    也就是说，至少要到达200层以上的地方。

    他们没有真正的准入权限，直接进入电梯轿厢很容易被抓住。

    堇利用黑客装置，短暂地打开了电梯门，而门的背后是又深又暗的电梯井。

    不进入轿厢，就只有借助攀爬装置硬生生爬上去了。

    明枫和艾柯自然没问题，但这对堇的体力是个不小的考验。

    不过别看她身材瘦小，其实每天都会坚持做力量训练和战斗训练，在这方面并不比一个普通成年男性差。

    毕竟她无法植入义体，即便有外置骨骼的帮助，也还是不够强悍，只能从身体素质上做些提升。

    也许对她而言，这样的场景，早已在脑海中预想过无数次了。

    三人相互打了个手势，确认无误后，开始了下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