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亚”，一种将真菌和机械结合起来，以新鲜血肉和海燃晶驱动的人形军事武器。

    据说，巨锤公司在研制成功后不久就将它投入了战场，仅仅实际使用过一次，就被全世界所有大公司列为禁用武器。

    因为，这些变异真菌以刚死去的尸体为养分，会在吸食营养后迅速膨胀，获得极强的生命力，并且释放出一种烈性生物毒素。

    这种生物毒素目前无法抑制，所以它会无差别地杀死多少人、在多大的范围内杀人，都是不可控的。

    再加上机械体本身火力充足，想要消灭一只“贝利亚”往往难上加难。

    如果只是“惨无人道”也就算了，上位者们并不在意。但面对这种无法掌控、随时会反噬的东西，除了波波尔那那个疯女人之外，没人敢这么用。

    显然，利亚姆偷偷拿到了一份真菌样本，配合他高度机械化的身体，临死前献祭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贝利亚”。

    他宁可这么做，也要让三人在这里给自己陪葬……真狠呐。

    三人之中，只有明枫是某种意义上的机械生命，几乎不会受到真菌毒素的影响。

    至于堇和艾柯，如果不尽快逃离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明枫当机立断，用仅剩的那只手把堇往密室的方向推了一把，对艾柯道：“轰开那块金属板，带她走，立刻。”

    艾柯双脚像钉子似的不肯动：“枫姐，我们一起走。”

    明枫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战斗不是过家家，这个道理你不清楚吗？我殿后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服从命令。如果你们动手足够快，我们还有机会一起走，否则全都死在这儿，功亏一篑。”

    艾柯不说话了。他知道明枫是对的。

    可他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继续战斗下去，就连剩余的身体部位也会崩解。

    “……可恶。”

    他暗自咬牙，狠了狠心，决然转身去找堇。

    明枫在原地欣慰地笑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陨星”。

    她单手上膛，顺便甩了个漂亮的枪花。

    然后瞄准“贝利亚”表面的肉瘤菌群，连开数枪将它们打碎。

    尽管这些菌群具有很强的再生能力，却不会比明枫的枪子更快。这么做虽然不能解决麻烦，但好歹能够抑制它们释放毒气的速度，给同伴多争取一些时间。

    此时，密室的门已经开启，艾柯正在装填新的强力弹药，准备轰开角落里焊死的金属板。

    而“贝利亚”的机械体也已经启动完成，变成了足有两人高的形态。锁定目标后，向明枫发起了猛烈进攻。

    明枫在空间内利用杂物四处躲闪，墙上和掩体上很快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看上去一片狼藉。

    她不能向密室方向移动，那样会波及到堇和艾柯的行动。

    如此一来，她自己的行动就受到了限制。

    躲闪间，明枫的小腿突然不听使唤地僵住了，就像被冻结一样。

    身体重心不受控制地偏移，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正在这时，“贝利亚”的激光子弹也追随而至，打在了她僵直的那只腿上，瞬间报废。

    “它喵的。”明枫骂出了声，忽然改变路线，整个人往密室的方向滚去。

    密室的入口处有一个隐蔽的开关，之前堇就是用它开门的。

    而明枫忽然举起“陨星”，朝它开了一枪。

    这一枪又快又准，直接把开关打得四分五裂，密室的门也开始缓缓合上。

    做完这件事，她听见密室那头传来巨大声响，应该是金属板被轰开的声音。

    不过，她不会和他们一起下去了。

    门关到一半，她听见堇的声音在爆炸的余响中异常清晰：“等等，门为什么……？明枫！你做了什么！”

    灰发少女几乎是冲到了门口，想要把明枫带进来，然而却差点被“贝利亚”的子弹给打了个对穿。

    艾柯连忙把她扯到一边，自己则用蛮力将门往外拽，试图阻止它彻底关闭。

    “现在，好好听我说。”明枫在一片枪林弹雨中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镇定。

    “我讨厌无谓的牺牲。所以，接下来的路，请你们头也不回地把它走完。

    “‘贝利亚’是甩不脱了，我会和它战斗到底。相信我，作为前反抗军首领，我复活就是为了这一刻。我会亲手处决利亚姆，和他留下的这个垃圾。

    “过去的人扫清过去的障碍，而未来——属于你们。”

    起初，她拼命活下去，却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只觉得活着最好，活着迟早能拥有一切。

    可后来她发现，一切都把持在公司手里，留给人们的只剩下绝望。

    她越来越认可曾经自己的选择，就算重来无数次、失败无数次，也要走上反抗这条路。

    因为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只要她做了，哪怕只是撬起那庞然大物的一点点根基，都有可能成为它倒塌的契机。

    至于没能完成的事情，就交给后来者吧。

    堇、艾柯、宋小浪，都是很好的人，她很高兴能结识他们。

    上天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虽然只是限时体验，但也赚够了。

    薪火仍在，甚至传了下去，这还不够好吗。

    “……哈。”

    明枫想到这里，兀自笑了一声。

    ——————

    眼见开关已毁，没法让门停下，艾柯也愈发坚持不住。

    他十根指头掰得快要脱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在眼前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就在那一刻，他听见门后传来明枫的声音——

    “反抗军万岁。”

    “反……”

    艾柯的嘴唇颤抖着，许久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垂着头，脱力一般跪在门前，右手在胸口紧握成拳。

    堇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没有哭，也没有动。

    她蓦然开口，替他念出那句口号。

    “反抗军万岁。”

    这是她第一次，心中毫无阻碍地，说出了这句话。

    艾柯埋头哭了。他想到的不止一个人。

    堇说完那话便转头，一只手缓慢地抚上金属门的划痕，感受到门那头隐隐传来的震动和热量。

    如同一名信徒，在应许之地刻下印记。

    接下来的路，她一定会替明枫走完。

    ——————

    堇正要起身，忽然鼻腔一痒，有液体流了出来。

    她用手碰了碰自己的人中，摸到一滩黏糊糊的东西，带着铁锈味。

    定睛一看，果然是血。

    “贝利亚”的毒素已经影响到了她，如果再不离开，就会有生命危险。

    她用手背抹掉鼻血，走到艾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艾柯调整好情绪，抬头看到堇鼻底残余的血痕，立刻明白了。

    “我们必须得走了。”堇说。

    艾柯声音低低的，却很坚定：“我来开路。”

    他递给堇一条湿巾，让她擦擦脸，顺便捂住口鼻，避免再吸入更多毒气。

    接着，他走到被炸烂的金属板前，掰开边角，好让人足以通过。

    只见一条狭窄的阶梯出现在眼前，黑黢黢的看不见尽头，一直通往地层深处。

    艾柯打开照明灯，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堇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

    二人走了一段，中途转了个弯，终于抵达这栋楼真正的底层。

    堇激活了这里的电子通路，打开顶灯，看清了全貌。

    在他们脚下，如同脉搏一般的导线排布在地面上，用防腐绝缘的外壳包裹着，全部连向中央的炸药装置。

    引爆之后，这栋大楼将会立刻崩塌，一切都被摧毁。

    当初做这个决定，明枫和恰罗想到的一定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可惜，最后他们没有机会按下引爆键。

    堇定了定神，手持便携电脑，按照明枫所说的步骤激活了脚下的导线。

    一瞬间，那些导线齐刷刷地亮了起来，犹如流动的血液一般，涌向中央那颗巨大的“心脏”。

    这场面多少有些震撼，堇和艾柯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都忘记了说话。

    ……直到头顶传来异样的声响，“哔哔”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二人才匆匆回神。

    艾柯：“利亚姆死了，安保队肯定发现了不对劲。”

    堇打开电脑查看：“他们已经出动了。我们得回到密室，那里有个逃生通道。”

    艾柯果断点头：“好。”

    回到阶梯上层，艾柯将密室里的大型储物柜放倒，掩盖住金属板被炸的痕迹，造成一种混乱打斗的假象。

    二人对着紧闭的门深深望了一眼，注目告别，然后迅速离开了。

    他们争分夺秒，找到逃生通道的同时，却和赶来的安保队员迎面撞上了。

    好在对方人数不多，支援也没赶到，以艾柯的身手还能抵挡。

    他早已准备好一发蓄力炮，在敌人出现的瞬间锁定了他们，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艾柯高大的身影挡在堇跟前，带着她一路从地下通道往外逃。

    堇的黑客装置对机器人尤其好用，能够让它们暂时失去行动力，关键时刻也抵挡了不少进攻。

    二人且战且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一缕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

    常年降雨的岛屿，没有十分刺眼的日光，而是被雨水化开的斑斓霓虹，迎接他们回到斑驳岛的海岸边。

    然而，他俩只不过刚露了个头，就被空中的飞行器锁定，紧接着一枚炮弹落在了身边。

    艾柯反应很快，护着堇滚向一边寻找掩体，然后迅速填装弹药，向空中发射火箭炮。

    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飞行器出现在空中，安保队已经完全确认了他们的位置，躲也躲不掉了。

    二人满头满身都是血迹，被雨水浇淋后泛起强烈的烧灼感，根本分辨不清哪里才是伤口。

    堇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物体，将拇指搭在它的上方：“引爆器在我手里。”

    突然这么说，等于是在告诉艾柯，她已经准备好，要在死前炸掉公司大楼。

    “等等！”艾柯几乎是喊了出来，“枫姐说了，要我们活着——不能对她食言。”

    说罢，他又挡下一记从天而降的攻击。

    堇笑了：“你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这么理想主义。”

    “可是……”

    艾柯顿了一下，沉声说：“只有我们活下去，反抗军的故事才不会结束，酒馆里的传奇才不会消失。”

    堇听完，愣了一下，握住引爆器的手松开些许。

    她抬手擦去眼皮上的血水混合物，重新操纵起了黑客装置。

    此时此刻，他们像极了两只渺小的蚂蚁，在巨人的脚掌之下拒绝了死神，转而寻求生存的奇迹。

    艾柯找到一个短暂的机会，带着堇离开摇摇欲坠的掩体，却被接踵而来的炸弹冲击波甩得飞了出去，一路滚到海水里。

    咸腥的海水混合着海燃晶的怪味，一股脑钻进口腔和鼻腔，把人呛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艾柯和堇不敢贸然从水里露头，一旦被看见，结果必然是死。

    海面上的炮火模糊而梦幻，仿佛一场烟花表演，却致命得让人无法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俩人的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的时候……

    烟火渐渐停止，海水热度褪去，一切逐渐恢复了平静。

    飞行器驾驶员接通了公司总部的通讯，沧特助以艾琳娜的名义要求他们立刻停止搜寻，返回公司戒严，保护老板安全撤离。

    “可是沧特助，他们……”

    “没有可是。公司遭遇袭击，保护老板是你们的首要任务。这些小虫子飞不出斑驳岛，日后想抓他们轻而易举——还是说，利亚姆死了，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别忘了，多少人宁愿被改造成怪物也要挤破头进入公司，你们随时可以被替换掉。”

    “……”安保队员头皮一紧，只能回复：“抱歉，沧特助，我们即刻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