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老师直到扫码付完饭钱时还是恍惚的，还是好心的老板敲了敲他说他给多了三个零，他才回过神把那些钱又收了回来。
走出快餐店，看着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水马龙，商段有些懊恼。
他不知道言饮晌的口味，虽然最近几乎他和自己绑定在一起，自己也没有留心去注意他的喜好。
应该注意一下的，他想。
结果现在搞得他拎着外卖盒子站在病房门外，不知道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再去买多一份？多点选择？等他买回来大概言饮晌都变成饿死鬼了吧。
商段透过门上的磨砂窗，看见门里已经坐起身子苦苦等待的言饮晌，垂下眼帘，拧开了房门。
“回来了。”言饮晌笑着看过去，笑容虽然无力，却莫名笑得安心，只是……
他脸色苍白，门里头又开了灯，灯光衬托得他整个人瘦削了一圈，看上去怪可怜的。
商段走过去，把手里的外卖盒子放在床头柜上，边解着结，边说:“不知道你的喜好，医生说病人要吃清淡的，我看着随便买了点。”
言饮晌微笑着，正想秀一句情话感动一下自己并调和一下氛围:“只要你买的都没关……”
言饮晌的情话半截断在喉里，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着商段从袋子里拿出来的白粥和……香喷喷热气腾腾的尖椒炒牛肉？
可怜又兴奋的言病人甚至怀疑一会儿商段会说“我只放了微微辣”这种钢铁直男的精选台词。
商段把餐桌翻出来，把那碗白粥放在上面，自己则是去角落里拿了张凳子搬到床头柜这边，拿起筷子准备吃自己的晚饭。
言饮晌看着面前连咸菜都没有的白粥，选择沉默。
哇啊！他好想吃尖椒牛肉！即使商段点了魔鬼辣也没关系！
商段感受到身边人骤降的情绪，回过头，发现他还没有开吃，死死地盯着勺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累成这样？商段挑眉，勺子都拿不起来？
商段胡乱扒拉了几口饭转过身去拿起粥碗里的勺子，舀了点粥，送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言饮晌嘴边。
作为一个吃货，言饮晌看着商段递过来的白粥，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不过幸福感倒是噌噌噌地往上长，好感度biubiubiu地往上飞。
他微微张口咬住勺子，把白粥吃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里头并不是很多的米粒，有些高兴又有些悲哀想:这年头，钢铁直男都学会喂饭了，那那些小姑娘找个小男朋友岂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啊？
高兴是因为商段看他可怜给他喂粥，悲哀是商段还没开窍。
——欸，言饮晌同学啊，道阻且长啊。
商段见言饮晌细嚼慢咽着，自己也扭过头去勺了一口米饭吃，对，还顺带一筷子的尖椒牛肉。
言饮晌把白粥咽下肚，喉咙传来的疼痛使得他眯了下眼，他看着商段面前的尖椒牛肉，一堆小言饮晌在他心里上蹿下跳:我也想吃我也想吃我也想吃我也想吃……
于是商段一转头就和泪眼汪汪撅着嘴的言饮晌对视了。
商段又舀了勺粥，问道:“怎么了？”
言饮晌总不能直接说“商段我要吃你的牛肉”吧，他眼睛骨碌碌一转，有了好主意。
言饮晌特别虚弱地看着商段的尖椒牛肉，说:“老师……我要死了……你，你给我吃点好的吧……”
商老师拿着勺子手一顿:“……”
这算盘珠子都嘣人家脸上了，言饮晌同学。
“不。”商老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申请。
言饮晌看着商段手里的白粥，有点想哭。
最后言饮晌还是吃完了小半碗白粥，嘴里寡淡得很，在心里呜咽着出去后一定要吃点好的。
商段把快餐盒丢到垃圾桶里，又坐到了凳子上，看着他。
言饮晌拍拍自己身下的床:“干嘛躲这么远，上来坐。”
商段只是把凳子移近了一点，踌躇了小一会儿，问道:“你要和家里人说吗？”
“不用，”言饮晌失笑，“等我好了再说吧，到时候传染就不好了。”
商段只是看着他，似乎要把言饮晌看透。
透过言饮晌的笑颜，看见他内心的孤独、无助和伤疤。
言饮晌叹了口气，闭眼歇息。
“商老师。”
“嗯。”
“我明天的物理课看来也上不了了。”
“……”
“老师你可得帮帮我。”言饮晌带着俏皮的笑意。
商段沉默着——他可以拒绝吗。
“嗯。”商段扯着床边的毛线，同意了。
难得言饮晌醒着的时候少话，商段看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也该睡下了。
只是……
他得先洗个澡。
现在这个时间点回学校，肯定要被抓，他在一旁的宾馆凑合一下就好了。
商段正要起身，衣摆便被人拉住了。
“你要走了吗？”或许是生病了，商段总感觉言饮晌带着一阵模糊不清的哭腔。
“洗澡。”
“那……”言饮晌结结巴巴地，“洗完澡……可以回来陪我吗？我……很害怕。”
一个人。
极其陌生的环境。
商段想起了那个偌大的房间，阴森的角落，走廊的黄铜雕像，昏暗的房间，一言不发的佣人。他在就那扇大门要关上的一瞬间，抓住了父亲的衣角，怯生生的，眼角蕴泪:“父亲，可以……”
陪陪我吗。
男人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儿子，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我和你说过什么。”
陈述句，带着无奈和微微的，失望。
商段垂下眼眸，他应该答应的，他不想变成他父亲。
“好。”
言饮晌放开他，笑着打趣:“那老师可要好好洗香香呐。”
生病了还嘴贫，商段拉开门走出去。
言饮晌笑着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商段在里医院最近的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间，他走进浴室打开花洒，任由冰凉的水在自己脸上拍打着。
他需要降温。
商段看着墙壁瓷砖上的污垢，很轻地扬了下眉。
简单冲洗完毕，商段穿好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瞥了眼亮着的手机。
两条信息，都来自妈，一条信息是一个小时前的。
——妈:你生病了？
还有一条消息是两分钟之前的。
——妈:还活着吗我的宝贝儿子？
商段眨眨眼，头发上的水顺着发梢滑下来，滴进他的眼睛。
有些难受，商段闭上眼。
他妈真不愧是他亲妈，照应女士之前所说的——对着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我没事，”商段眯着眼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加上“你别瞎担心”。
商段擦完头发坐到床边继续玩着那个小游戏，想等头发干一点再出门，初秋夜晚的冷风已经开始有些冻人，他不把头发弄干点一会儿又出去喝一通西北风怕是要头疼。
“滴滴滴——”
郑瑞发来一条消息。
——瑞西:商段你去哪了啊
——瑞西: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瑞西:我还去你宿舍了
——瑞西:虽然没找到你不过我找到另一个小东西[阴险]
商段捏着下巴，觉得他发小这话有语病。
商段刚打了几个标点符号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商段停下指尖的动作，点开郑瑞发过来的那张图片。
是那条翠绿色的蛇，正吐着芯子，恶狠狠地看着摄影师。
郑瑞的消息叮叮咚咚地发过来。
——瑞西:我靠这蛇他妈的怎么搁你们宿舍睡觉觉了？【不可置信】
——瑞西:我靠我靠这死鬼玩意好像想咬我【抓狂】
商段:“……”谁让你侵犯人家肖像权的，它不咬你咬谁。
由此可见，商同学的悟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蛇也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啊！人有人权，蛇也有蛇权啊！
几秒后，郑瑞又甩了一个二十秒的视频过来，商段蹙眉看了一会模糊混乱的封面，还是点进去了。
“我告诉你，小爷可厉害了，金毛狮王我都训过。”视频里的摄影师郑瑞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对着那条蠢蠢欲动的小青蛇，画面有点晃，蛇忽闪忽闪的，商段怀疑是郑瑞在双腿打战，而且，那条金毛狮王，指的大概是商段家里的那条大金毛。
出息，商段嘴角轻拽。
视频里，那条小青蛇扭动着身体，朝郑瑞游过来，由于拍摄时间是日落时分，郑瑞应该是懒得开灯，所以周遭环境有些昏暗，没有光线，那条小青蛇显得更加阴冷，看得商段都有些手臂发凉。
小青蛇快要到郑瑞跟前时，郑瑞把手里的东西丢下，一个腾起大叫，冲向救命通道——宿舍门。只不过他没想到，也许是忘记了那里还站着一个人，郑瑞狼狈地叫喊着，哐地一下撞向那人，视频晃动着混乱了一会，就结束了。
商段有些服气，动动手指，把聊天界面关掉。
时间差不多了，头发也干了，他该回去履行承诺了。
商段轻声进到病房里时言饮晌已经躺下了，他走进看，病号面色安详，呼吸轻柔而均匀，看上去已经睡着了，商段贴心地为他把灯关上，然后小心地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你回来了。”床上的言饮晌突然道。
“没睡？”商段看了眼时间，已经21:43了，这个时间点，是个病号都该睡下去了。
但是我们言同学可不是一般的病号！是为了一个飘茫的爱情愿意忍着睡意等上半小时的恋爱脑病号！
希望医生可以多加留意治治这孩子的恋爱系统吧……
“嗯，”言饮晌听上去像是笑了笑，像是欢迎他的归来，又像是在自嘲，“等你。”
商段没说话，似乎不知道这句我等你应该怎么回答。
“不知道家里的小青蛇怎么样了。”言饮晌翻了个身，扯扯商段的外套袖子。
家？商段看着言饮晌的手，觉得奇怪。
“蛇……”商段斟酌了一下用词，“很活泼。”
“嗯？”言饮晌歪着头想起身。
商段打开手机把光度调低重新打开了郑瑞发给他的那个鬼哄鬼叫的视频。
言饮晌看着手机里帅气的青蛇，点了暂停，指着青蛇，很开心的样子，看向商段:“商老师，你说我给它取什么名字好呢？”
商段没有说话，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合上。
“随你。”
“嗯……我原本想叫它小青的，我挺喜欢那个白蛇书生的故事的，当然了我不想做书生，”言饮晌又点击播放，“不过我现在想想，翡翠或许更合适。”
更优雅，霸气，还有，更显得出给它取名字的人的那种……内涵。
“取了，就很难舍弃了。”商段看着一脸小自豪言饮晌，突然出声提醒。
“欸，没事，”言饮晌摆摆手，“断舍离我还是很拿手的。”
“……”
“哈哈，”言饮晌哭笑不得地看着视频里被郑瑞一头撞上头晕眼花的发小，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这下好了，方宇怕是真的要恨死这家伙了，以后走路都得小心他，得绕着走。”
商段没有说话，心想哪有这么容易甩掉那人，要是有那么容易他早在五年前就把他搁下了，不然哪来的五年后郑瑞天天往他班跑的事儿。
“原来你也有微信啊。”看完视频，顺手点开看了下视频发源地，言饮晌有些诧异。
商段:“……”他不能有吗？
“我一直听学校里的人说你是那种不和纷纷扰扰的世界交流的仙人来着。”
他故意把仙人两个字的调调拉得长长长，大概是为了突出强调。
言饮晌努努嘴:“我当时倒觉得像山顶洞人，现在道士都会玩游戏了，有些人却连微信都使不来。”
嗯他也觉得挺像的，商段有些服气。
“加个好友吗？商同学？”言饮晌举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
商段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方便……”言饮晌想了想，“方便日后联络感情？”
商段深吸了一口气，闭眼。意思是默认了。
联络还好，感情就算了吧。
“好啦，”言饮晌在商段手机上敲敲打打，“备注言同学。”
其实他还偷偷地在前面加了一个啊。
为了商段日后在翻看通讯录的时候第一眼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