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竹颜从食箩里捡了块儿豌豆黄递给孟之武,“孟捕头辛苦。”
孟之武接过后一口扔进嘴里,“你这话可不中听,你若是真疼咱辛苦,就不该插手这板上钉钉的案件。还有,你这豌豆黄哪来的?咱在外面跑东跑西,你竟躲进陆府偷闲儿来了。”
范竹颜指着刚离开的丫鬟身影笑道:“陆家嫂嫂遣人送过来的吃食,你我二人都有份的。”
“陆记糕点好吃是好吃,可这分量忒小,都不够咱塞牙缝的。啧!那孙宁真是个娇小姐,那么小的糕点就吃了一半儿。”说罢,孟之武又自扇几耳光,嘴里嘟囔着,“逝者已逝,吾言多有冒犯,望见谅。”
听完孟之武的话,范竹颜盯着食箩里的豌豆黄,沉思片刻后问道:“孙宁桌上摆的糕点就是这豌豆黄?”
孟之武颔首示意,并从食箩里再取一枚。
范竹颜直接将食箩递过去,凝眉沉思。
据孟之武所言,当时孙宁所食的豌豆黄亦是精致小巧。孙宁若是饥饿难耐,不顾规矩吃了丫鬟递过来的糕点,按常理她不大可能仅吃一半,且她方才所尝的豌豆黄并无花蜜味儿。
陆家经营糕点铺,府上的糕点自然是自家供应,那口味做法应是一致的,可那夜的豌豆黄却含花蜜。
范竹颜低声呢喃道:“那含花蜜的豌豆黄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孙宁自己有意吃的…”
“你说什么?”孟之武扯着嗓门问道。
到底是自己的无端猜想,范竹颜摇了摇头,“没什么,劳烦您带咱去看看那急忙出城的莲雪。”
刚跨出陆家大门,范家遣来的小厮就小跑过来,附在范竹颜耳边说道:“大小姐,老祖宗来了,少爷快撑不住了!”
范竹颜神色大变,随即向孟之武拱手行礼道:“对不住,不是咱故意戏耍孟捕头,家中长辈归府,咱不得不回!”
孟之武不甚在意地摆手说道:“无碍,那丫鬟咱已关进县衙牢房,不差这一时。”
闻言,范竹颜眉头一皱,“并无证据就关押那丫鬟…”
话未说完就被孟之武打断,“与孙宁案无关,是那丫鬟手脚不干净。关她到牢里合情合理。再者说,关上她一段时间,磨磨她的性子,也好叫她如实交代。行了,你快些去吧,人跑不了。”
范竹颜不再多言,扭身就朝小厮备好的马车走去。
待她上了马车,就见她的贴身丫鬟元霜忧心忡忡地捧着衣裙,“大小姐!”
元霜一见到范竹颜,好似吃了定心药丸,方才双目无神如今却闪着光。
范竹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同咱讲讲府内发生的事。”
待马车停到范府后门处,范竹颜将方才府内的事听了七七八八,也整理完仪容,深吸一口气,跳下马车。
刚踏进后门就见父亲抛给她一枚自求多福的眼神,范竹颜薄唇微抿,硬着头皮往正房走去。
脚刚落下正房的地面,范竹颜就利落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视线微撇,就看见范竹尔那小子也垂头丧气地跪在一旁,身上还穿着她的衣裙。
范老夫人坐在酸枝什锦太师椅上,面色不虞,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声音杂着怒火,“颜儿,你不必替这混账东西求情!堂堂好男儿竟然受他人挑唆穿这劳什子的女儿家衣裙,真是丢尽了老身的脸面!”
她转头望向范竹尔,却看见范竹尔对她眨了眨眼,又冲她轻微摇了摇头。
见状,范竹颜心中不由得感慨,“仗义!”
她抬起头就见鬓发如银的祖母,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范竹尔,“柳先生,家中小辈性情顽劣,见笑了。”
那柳先生端坐于座椅上,手里捧着茶盏,闻言呵呵一笑:“倒也是不失率真。”
范老夫人听见这话,脸上这才有几分笑意:“柳先生说的是,到底是小孩心性。只是若一味纵这他养成这跳脱脾性,怕也不妥。哎!不提这混账东西,颜儿,还不过来见过柳先生。”
范竹颜乖巧点头,行礼后走到祖母背后,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嗓音温柔,“祖母,竹尔想必已经知道错了,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生气肝火旺,对您身体可不好。”
闻言,范老夫人脸上的怒火渐渐平息,满脸慈爱地拍了拍范竹颜的手。
“还是颜儿懂事。”说罢,又狠狠瞪了一眼范竹尔,“看在你姐姐替你求情的份上,咱就不同你计较了,还不快起来!”
“得嘞!”范竹尔狗腿子式地贴到范老夫人身旁,“祖母真真是大善人,活菩萨转世也!”
“去!”范老夫人简直没眼看,“外客还在,你就没个正形!”
“在咱面前就罢,你们两个可要对柳先生恭敬些,不要仗着他脾气软就欺负他!若不是柳先生,你祖母咱可就丧命山林中,替咱收尸了!”说完她一阵后怕地抚胸。
闻言,范竹颜心中大惊,瞟了一眼范竹尔,见他递过来个安抚眼神,心头稍稳,忙问道:“来的路上出了意外?”
陪同范老夫人的嬷嬷叹了口气将路上的事悉数说出,说罢还感叹道:“柳先生不放心还特地送老夫人回府,且先生高义分文不收。”
听见这番话,范竹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阵后怕袭来,背后冒出冷汗,对着柳苏江恭敬地又行一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柳苏江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范竹颜直起身,两人视线对上,范竹颜抿唇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祖母可好?”
嬷嬷温声道:“受了惊吓,不过不碍事,吃几贴药便好。”
正说着话,小厮进屋说道:“老夫人,贵客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
老夫人点点头,然后对柳苏江说道:“柳先生你随他去吧,一路上舟车劳顿,怪是辛苦,快请去厢房歇歇。”
说着,她扭头吩咐府里的丫鬟:“伺候好这位贵客,不可怠慢”
“是。”几个丫鬟,恭恭敬敬应了。
老夫人又对范家姐弟说道:“咱也乏了,有什么明日再说。范竹尔你去书房温书,看看圣人大家的言行举止!”
听到这话,范竹尔垂头丧气地跟着小厮走出房门。
范竹颜也站起身,说道:“祖母,咱也回屋了。”
刚到屋,范竹颜就命元霜锁上门,熟练地换上范竹尔的衣裳,“你去给少爷知会声,让他小心些。”
“小姐,老夫人刚训斥完,你就出府…”元霜的小脸皱成一团。
范竹颜捏捏她的俊脸,“孙宁案耽搁不得。”
可等她刚出府就撞见本该去厢房歇息的柳苏江,范竹颜心叫不好,讪笑一声行礼道:“柳先生。”
柳苏江嘴角含笑,打趣道:“小范先生能否带着咱去见见世面。”
闻言,范竹颜脸上的笑一僵,既然柳苏江说得出小范先生的名号,她的所作所为想必已被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范竹颜眸光微动,咬牙道:“先生若是想来,便一道儿吧。”
这柳苏江既能与山匪周旋并且安全脱身,定然有过人之处,没准待会儿能派上用场。
等范竹颜二人到县衙时,孟之武正耍着大刀,大汗淋漓,见到范竹颜后收刀,语气惊讶,“咱想着你今日不会来了。”看到她身后的柳苏江,眉头一皱,“这是?”
“柳先生,家中贵客。”范竹颜不想多言,拽着孟之武的袖子就往牢房走,“你可有问她话?”
孟之武抽出袖子,狐疑地瞥了一眼柳苏江,然后回忆道:“那丫鬟直叫嚷着包袱里的金银是孙宁赠予她的,并非她偷盗得来。咱也遣人去陆府问过,东西确实不是陆府的东西,应该就是孙宁带来的。”
三人一同往牢房方向走着,孟之武接过捕快递过来的包袱递给范竹颜,声音略有疑惑疑惑:“怪就怪在,这丫鬟包袱里并非宝镯珠钗,除了金锭银票,剩下的净是些上等的笔墨纸砚,她一个姑娘家倒是爱读书写字,还有…”孟之武一拍脑门,“对!还有一对儿鸳鸯玉佩,看的像是不俗之物。”
到了关押莲雪的牢房外,范竹颜眉头紧锁:“你怎么把她和死囚关在一处?”
孟之武咳嗽一声,嘴里嘟囔道:“怕她嘴硬,吓唬吓唬她。”
蜷缩在阴影丫鬟瞥见范竹颜,连滚带爬到范竹颜近前,双手紧紧抓着栅栏,跪下痛哭:“小范先生,冤枉啊!咱自幼陪伴小姐,小姐对咱恩重如山,咱哪怕是做牛做马一辈子都还不完她的恩情,咱又怎么会生出偷盗的心!”她的声音越哭越大,扯着嗓子喊道:“小范先生,你可要还咱的清白啊!”
范竹颜眼神平静地扫了她一眼,说道:“你真的是孙宁的贴身丫鬟?”
孟之武惊讶地望着范竹颜,而莲雪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结结巴巴道:“小范先生,咱……咱……
“咱什么咱。”孟之武跨步上前,凶神恶煞地看着莲雪,“心虚不成?”
莲雪见状吞咽着口水,瘫软在地,眼神闪躲,似乎在思索着对应之策。
范竹颜见她不说话,又换了个问题:“你说你自幼陪伴孙宁,之前在仁寿堂整理药材的丫鬟又是何人?”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总不能是你忠心耿耿,为了贴补家用去仁寿堂讨了份儿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