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欲先行陆府,但等她回过神,人已驻足在白云观的台阶处,鸟啼清脆,微风拂面。
身后的山路蜿蜒如蛇,青石板小径伸展至台阶处,两侧松柏苍翠欲滴,白云观矗立于半山腰,远山云雾缭绕,浓郁的檀香味与清淡的草木香相交织。行人沿着小径缓缓而上,皆是心有所求,祈愿心想事成。
“施主。”云海住持手持佛尘行礼,面容肃穆中透着慈祥,声音沉稳。
范竹颜闻言回过神,作揖回礼,“住持。咱想再去三清殿一探究竟,不知可否方便?”
只见云海住持颔首答道:“自然。昨日诸位官差离开后,今早尚未有人踏入三清殿。”
范竹颜忙不迭再行一礼,正欲抬步,忽觉身后似有人影晃动,她猛然回头,却只见惊鸟残影,松柏树影婆娑。
“施主,可是有何不妥?”云海住持见她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范竹颜微微蹙眉,摇了摇头,“无事,许是咱多心了。”语毕,她提起衣摆登阶而上,转瞬间就已踏过道观门槛。
云海住持望着她离开的身影,轻叹口气,面露犹豫之色,身旁的小道士出声问道:“住持?”
云海住持未言只是摇头看向远山浮云。
三清殿坐落之处,朱门肃立,古朴庄严,门上刻有浮雕,细致入微。
范竹颜抬手推开朱门,百年银杏树映入眼帘,许是破晓之际狂风侵袭,地面上铺了层葱翠绿叶。
范竹颜收回目光,踱步走进殿内,只见三座尊神目光炯炯射向香客跪拜处,范竹颜抬首望去,躬身作揖后跪于蒲团行三叩礼,恭敬道:“诸位尊神多有叨扰。”
待她起身后,微闭双眸,行至供桌前,重心前移至前脚掌,手中好似握有无形绳索,紧紧勒住对面四肢已发软的孙宁,待其倒于地面,顺势压制其身,手上力气不减,腕间的手镯亦死死压在孙宁试图抵抗的手臂,直至身下人再无反抗,气息全无。
范竹颜将绳索收于袖间,正欲藏尸,然而她与孙宁身体差距悬殊...
范竹颜霎时睁开双眼,薄唇微抿,即使孙宁较于寻常男子,身形偏柔弱,但仍非身材娇小的女子能轻易移动。范竹颜心底盘算着,除非凶手本就无意藏尸,否则时间短暂,她将难以脱身。
提前来换香的静和搅乱她的计划,只得匆忙藏于供桌下,她无暇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趁静和外出喊人的功夫,她如离弦之箭冲出三清殿,巡视四周。
范竹颜的视线落在银杏树上,虽说刚季春但银杏树上的绿叶足以藏下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
范竹颜抬手轻触银杏树的树干,当时凶手应该就匿身于这银杏树上,趁白云观道长慌乱之际,施展轻功离去。
“小哥,你可是想上树?”说话者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肆意张扬。
她刚扭身,就见一名白衣翩翩的青年,腰间挂着把长剑和一块玉佩。他双脚轻轻蹬地,衣袂飘扬,宛若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片刻后便悄然立于枝干缝隙间,玉佩同长剑相撞叮铃后,只余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树影掩映下,少年乌发仅用红绸束成利落高马尾,额前略带碎发,眸光闪烁。身形挺拔如竹,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间隐隐露着桀骜不驯的傲气。少年随意地坐于树干之上,一条腿支起,笑眯眯地看向范竹颜,动作慵懒但又不失仪态。
见范竹颜久久不语,他露出个自认充满魅力的笑容,后又侧了侧身形,只露出他半张脸以及锋利如刃的下颌,“小哥,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被咱的风采吸引了?”话语虽略显轻浮,但语气却是极为坦荡。
范竹颜微微愣住,心底只冒出一个想法:“从哪冒出来的花孔雀,不对,是白孔雀!”
思及此,范竹颜微咳一声,谦谦作揖,嗓音温和:“侠士轻功了得,令咱钦佩不已,不知侠士可否帮个小忙?”
曾桥手掌撑树,刚欲落地,就听见范竹颜的声音,“且慢!”他下意识顿住动作,但身形不稳,踉跄间摇摇晃晃地跌落于地,荡起些许落叶与尘埃。
范竹颜稍退几步才伸出双臂,讪笑中略带些许尴尬,“对不住,这位侠士。咱本意想接住你的,可惜实力有限。”
眼见她都跑出甚远了,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接他,曾桥一时气笑,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小哥,真是太可惜了。是咱落地不准,未能叫小哥英雄救英雄。”他特意把“可惜”二字咬的极重。
范竹颜一噎,再度作揖,诚恳道歉:“对不住。”
曾桥抱臂,冷哼一声:“想让咱帮忙,可以,但是你需告诉咱三清殿出了何事,为何不叫香客前去跪拜?”
白云观名扬四海,他特地改道前往,欲为亡母亡父焚香祈福,却被告知三清殿现不允香客前去。心中虽是略感遗憾,但约期逼近,他只得动身上路。
可他刚踏出道观就听见此子同道观住持所言,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遂跟在此子身后一探究竟,不曾想这小哥举止古怪,颇有意思。
范竹颜听完曾桥的问话,沉默片刻,再度作揖,坦然回道:“实不相瞒,三清殿近日来发生一起命案,如今尚未勘破,故而不允香客入内。”
曾桥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竟有人在三清殿内遇害,他细细打量范竹颜,他实在看不出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小子有何过人之处,便疑惑问道:“咱观你年纪,似乎并非县衙中人。然而出了命案,县衙何以置身事外,让你前来处理?”
听曾桥所言,范竹颜知其是外乡人,不欲多言,言简意赅道:“咱侥幸破获过几桩案子,得县令赏识许咱协助探案。”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侠士,咱已如实告知,不知可否得你相助?”
曾桥听罢,心中思忖:“倒是不可以貌取人。”想到此处,他哈哈一笑爽快应道:“自然。”
依范竹颜所言,曾桥再度翻身立于树上,“小哥,如此之后呢?”
“若立于树上,可否不需点地就能落于青瓦上再离开此院?”
曾桥打量一圈,目光锁在右侧的镂空石窗上,借力一蹬便轻飘飘地落在窗沿上,“此处较于其他墙面较低,若不想点地,唯有此处可行。但下面是片池塘,无从落地啊,除非他轻功极佳,踏水无痕。但轻功有如此造诣者,在江湖上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范竹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可有身材娇小的女子?”
只见曾桥摇头,范竹颜略感遗憾,叹息道:“如此...多谢侠士。”
曾桥一跃而下,飘然落地,挥手示意道:“小事一桩。小哥,咱约期逼近,不可耽搁,咱们有缘再会!”语罢他潇洒离去,高束的马尾随风飘动,英姿飒飒。
范竹颜朝着他的背影拱手作揖,待其身影离开视线后,快步走到池畔,池塘内碧水荡漾,游曳着诸多缤纷锦鲤,激起水面点点涟漪。
池塘之右,静立一片竹林,竹叶葱翠欲滴。修竹临风,摇曳翩跹。日光透过竹叶缝隙,于池面上洒下斑驳碎金。
“施主。住持有请。”
范竹颜闻言侧身看去,来人正是静和,作揖行礼后问道:“小道长,不知那日院落之外,可否有落水音?”
静和略作回忆答道:“当时情况混乱,贫道不曾听闻。不过那日确实有一位施主不慎落水。”
不等范竹颜追问,静和继续说道:“是陆府的小小姐,好在那位施主会凫水,并无大碍。”
又是陆家小小姐,范竹颜暗自思忖,此案似乎与那陆家小小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那女童年仅八岁,无辜涉事。
思绪如同潮水般收回,“道长,劳请你带咱去见云海主持。”
范竹颜紧跟其后,穿过竹林,静和带着她停在一禅房前,“住持就在里面,施主请。”
闻言,范竹颜颔首,随即推门而入,只见云海住持手持经文,听见动静,抬首看来,“施主。”
范竹颜作揖后,开口询问:“不知住持寻咱所为何事?”
云海住持放下手中经文,轻叹一声,“贫道琢磨良久,不知此言是否有效,但思前想后,确实不该隐瞒,应当坦言相告。”
“住持请讲。”范竹颜见其面色凝重,心头也是一紧。
云海住持缓缓开口:“那日施主谈及凶手应知晓道观十五焚香加之轻功如神游,贫道心中便已浮现一人。可贫道实在不敢信那孩子会有如此行径,才有所隐瞒。”
“住持所言之人是谁?”
“静安。俗名顾远霜。”云海住持面露痛苦之色,“此子曾在三清殿换香,三年前不辞而别,自此之后,音讯全无。”
范竹颜低眸沉思片刻,“不知此人是否善于机关之术?”
云海住持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静安确实极为擅长机关之术,那是他家传所学。”
范竹颜阖门之际,就听见云海住持一声微叹,如秋风萧瑟,“那孩子亦是可怜人,可惜还是被仇恨阴雾蒙蔽双眼,困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