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天色黑的极快，程时酢刚用完晚餐不久，便看见方才还天光大亮，现在已墨色浓稠了。
有了掌机但不能上网、最重要的是连书籍都没有。
现在的状态怎么说呢，有种车轮转久了之后，骤然停歇的空虚感。
程时酢早早地洗了澡，躺下，床褥都是新换的，带着洗涤剂的清香，不过还是一模一样的黑色丝绸质地。
那药的效果着实不错，程时酢现在已经毫无不适感了。
不知道今天闻先生会不会来找他这个“情人”。
正当程时酢这么想的时候，门被打开了，他脑海里刚才闪过的人便站在门口。
闻先生今日没有穿前两次的那种制式军装，而是穿了一身偏休闲的西装，外面穿着同色的羊毛大衣。凌冽杀伐的气势少了几分，但左眼仍然带着黑色眼罩，依旧骇人。
但程时酢觉得还好，就冲对方救他于生死关头这一点，从他的立场来说，闻先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对别人他便不知道了。
男人一边脱下大衣一边问道：“在等我？”
“嗯。”程时酢眨了眨眼睛，肯定答道。
男人缓步靠近，走到床边，俯下身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风雪气息。
程时酢主动地攀上男人的肩膀，很上道。
他眯了眯眼，心想，直男做GAY这件事，也是熟能生巧嘛。
下一秒，程时酢觉得有什么东西扣在了耳朵上，有些痛，他伸出右手抚摸上耳垂，感觉像是个圆形的玛瑙质地的耳扣。
“书房在三楼，这是密钥，戴着它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书房了。”
闻先生将耳扣扣在他的耳垂上，之后便站起身来，目光犀利，似乎是在审视着他的带着耳扣的那边侧脸。
他看到程时酢的表情，好似察觉到了他刚才的主动，于是沉声道：“你想做？”
“什么？”
程时酢一时间糊涂了，他本想着和对方那啥，然后对方满意了，他再趁势和对方说想要几本书。
但没想到对方一上来便给了他自由出入书房的密钥，这让他的计划全乱了。
不过最终，这爱还是做上了，只不过与得到书籍之间掉了个个儿。
风雪的气息渐渐消融在炙热滚烫的室内。
壁炉里，柴火燃烧得正旺。
除却火星炸开的声音，还隐约可以听见暧昧的喘息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呜咽。
程时酢觉得自己又要猝死过去了。
但，这一夜依旧漫长。
*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他倒好了现实世界与这里时差，程时酢今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很不错。
卧室内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程时酢耸了耸肩，这很正常，他只不过是对方的情人，还是上赶着撞上来的，人家留下他已经很不错了。
聪明的程时酢今起床之后便为自己上了药。
舒舒服服地用完午餐，便来到三楼书房，他终于可以看看这个世界的书啦！
书房的门禁系统很是高级。
程时酢站在书房的门前，便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上下看透了。
“密钥识别中...识别成功...已开门。”
机械的电子音播报了程时酢成功开门，可以踏入书房了。
庄园另一角，军部办公室。
闻衍正在处理公务，听见小楼书房有人进入的提示音后，他抬头看向光屏右上角的监控。
穿着白色毛衣黑色长裤的青年缓缓走到两座通天的书架面前，然后撑着下巴，打量着书籍，挑剔似的打量半天，才取出一本。
动荡年代。
许多普通人终极一生可能都看不到这么多书籍，但眼前的青年似乎是在书籍与文字中泡着长大的一般，目光挑剔地从一部部书本上划过。
可能他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他身上有着世人少有的书卷气，还有这与这世界大部分人格格不入的干净与纯粹，像是一只遗世独立的鹤鸟，让人忍不出生出浓浓的毁灭欲，想看着那仙鹤在雪地里垂死挣扎。
又或是——占有欲，想把鹤鸟圈养在自己的领地，看着它只为自己舒展鹤羽。
闻衍收回视线，继续处理公务。
书房太大了，要不是另一侧立着一些文件柜，这里简直就是图书馆。
通天的书架旁。
程时酢打量着这些书籍，心里只浮现了两个字——杂乱。
这种杂乱不是指物理上的摆放杂乱，而是指这些书籍的种类、内容、题材很乱，似乎一切都没有规律可言。
虽然有现实社会中存在的古代诗文，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拼接缝合的杂乱内容。
甚至在这满满的两排书架里，程时酢没有找到一本规整的历史学或者社会学的书籍。
毕竟是别人的书房，程时酢没有随意翻动只是小心的抽出来，翻看过后，再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他最终挑了几本偏纪实类的书籍，抱着走到窗边的书桌旁。
书桌宽大，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台灯，皮质的老板椅静静地立在那儿，像它的主人一般，高大沉默，威势逼人。
程时酢想了想，最后选择坐在飘窗上。
飘窗上铺了一层白色的羊绒毯子，与这个冷硬的书房格格不入，但赤脚踩上去，很舒服。因为书房里都是易燃的纸张，所以没有壁炉，但可能装了什么制热系统？不算冷。
他刚打开一本书，这时，佣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小先生。”
“请...”程时酢想起来书房是有门禁的，便从飘窗上跳下来，匆匆地走过去给佣人开门。
“有什么事吗？”程时酢脑袋探出门外。
“给您准备了红茶和点心，我们不能进书房，您自己端进去可以吗？”
“喔，谢谢啊！”
这里的佣人太贴心了吧，程时酢微笑着探身接过托盘。
圆溜溜的监控探头转过去，男孩身体前倾，衣服自然向上窜了窜，露出一截白皙柔韧的腰。
闻衍的视线自那截腰上划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右眼的眸色更深重了。
程时酢在书房呆了许久。
从各种不相干的碎片化的书籍中收集信息，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模糊的认知。
这个世界只有一块大陆，国家相邻自然摩擦严重，除了沿海地区，其他国家气候、资源都极其相似，所以孕育的国家也很相似。
譬如他现在所处的国家——玄机帝国，也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面积几乎占据了大陆的一半。
完全不同于现代的德莫克拉西制度，这是一个高度集权的国度。
政治高度集权，阶级分明，而经济则和政治绑定在一起，科技树全点在机械与医疗方面了，至于文化思潮，只能用”贫瘠“二字概括。
程时酢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怎么形容这个世界呢，简直就是用针线将几块完全不搭嘎的面料强行缝在一起，颇有一种赛博朋克的怪异感。
“那我现在在哪儿呢？我记得之前有提到朱利安市下城区......”
找到了！
费洛蒙州下辖墨闻城、加莱市......还有朱利安市。
所以，这里是费洛蒙州的州府——墨闻城。
书本上的东西太老旧了，只能让他大概的知道过往的历史，现在的格局还是得上网才能知晓。
但就现有的资料，墨闻城的政权还是很稳定的，他在这里躺平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墨闻，和闻先生有关吗？”
程时酢喃喃道。
一整个下午都在看一些令人头痛的分析性文字，程时酢感觉又回到了做课题、发期刊的时候，他猛地打了个冷颤。
他火速把看完的书塞回书架，只留了那本不具名的流浪诗人所写的变体短诗集。
然后倚靠着飘窗上的坐垫，一边喝茶一边翻动书页，时不时地再塞一块儿点心。
惬意极了，这才是躺平嘛！
流浪短诗蛮有意思，就是有些晦涩，程时酢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闻衍看着监控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年轻人，不禁皱起眉头，书房的温度系统是恒温的23°，夏天还好，现在是冬天，要在这里睡过去会生病的。
他又看了一眼网页。
第一条：保持熊猫愉悦的心情。
第二条：给予适当的陪伴。
第三条：熊猫生活的环境非常重要。
这个网页的标题赫然是大大的——豢养熊猫指南。
程时酢要是知道有人把他当熊猫养了，估计会激动的落泪吧，毕竟在现实世界中，谁不想当熊猫啊，做人太难了。
闻衍按下呼叫键，不超过三十秒，他的副官严律便走进了办公室。
“严律。”
严律立刻敬了个军礼，“先生，请吩咐。”
闻衍头都没抬：“去小楼书房，把那个睡着了的人挪到他该睡的地方。”
“什么？”
严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收到！”
他又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就要出门去小楼。
“站住。”
闻衍平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严律转过身来，便看见自己的长官已经起身。
闻衍拿起手杖，俨然一副要下班的模样。
严律立刻抓起衣架上的斗篷为他披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长官办公室。
外面大办公室内，一群穿着军装的文职人员正忙得飞起，看见两人立刻收紧了声音，起身恭敬且安静地目送他们的顶头上司离开。
“busibusi。”
坐在门口的收发员与严律是酒友，大着胆子叫住他，小声问道：“严副官？这是？”
严律展开手中的军帽，带上。
视线平淡地扫了眼办公室神色凝重的众人，通知道：“今天的工作就做到这里，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