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有力的大手从他的背脊抚过,程时酢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也不想这么狼狈的嘛,谁让他替别人给闻衍写情诗被抓了个正着,然后同时暴露出自己甚至不知道闻先生的本名就是闻衍。
刚才闻衍的的气势太吓人了嘛。
缓过劲来之后,程时酢发觉整条餐桌上,真的都很多道视线在若有若无地盯着这里。
他笑咪咪地一个个对视回去,然后就看见领结男孩正瞪着他,程时酢冲他比了个写字的姿势,无声道:“写情书的报酬还没给我呢。”
领结男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叫韦德,父亲是费洛蒙的现任州长。”
一旁的严副官捕捉到了两人的眼神交锋,随口介绍道。
程时酢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家伙来头不小嘛。
晚餐差不多快至尾声,宴会厅已然变成社交场合,衣香鬓影,一群人端着佐餐香槟离开座位,开始互相奉承起来。
闻衍这边简直就是重灾区。
前来社交的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一个奔着闻衍,一个来和他攀谈。
程时酢最讨厌这种阿谀奉承的聚餐场合,并且,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想着升职的卷狗讲师了(程副教授现在已经有点醉了,完全忘记自己已经升职的事实),他只想做条躺平咸鱼。
而且那些人的心思很好猜,要么挖苦他当闻衍的情人(但看起来你也很想做这个情人嘛),要么求他办事(你谁啊,我帮你办事)。
于是对每一个想同他交流些什么的夫人或者男伴,都是一句话,一个动作。
“喝酒吗?我干了,你随意。”
对方也只得喝完这一杯酒,他们不像程时酢,一个个都异常注重形象,小口啜饮,通常喝完这一杯,闻衍那边的社交便差不多结束了。
不得不说,程时酢这一招的确好用,只不过,有点废人,到后来,他觉得自己脑袋晕晕。
他抬眼望去,闻衍不知道又和谁在social。
那一头,闻衍确实在和一个人交锋。
“闻先生,听说执政官的身体不大好了,不知有何打算?”
这人就是韦德的父亲,费洛蒙州的州长韦奕。
闻衍并无太大表情,视线掠过长桌上迷蒙的程时酢,回道:“没什么打算。”
见闻衍如此油盐不进,韦奕的神色有些微妙,他又道:“如果闻先生有意再往上,公爵大人那边一定会祝您一臂之力。”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暗示的含义在了。
然而闻衍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并未回答,视线也根本不在谈话人的身上,韦奕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了然地笑笑:“小儿胡闹,听说还给您写劳什子情书,虽是胡闹,但也是一片赤子之心。”
“胡闹到我的人身上?”闻衍终于有回应了,但没想到回的竟是这事。
“哦,哈哈,”韦奕尴尬地笑笑,“都是年轻人嘛,玩的来,小先生初到墨闻城,需要交些朋友。”
随后,韦奕也将视线投到长桌旁,眼神闪过一丝精光。他起先并没有把闻衍的小情人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说不定这小情人身上有些可操作的地方。
长桌旁,韦德走了过来,他看着醉意醺然的程时酢,气哼哼地将钢笔塞给他,“喏,报酬,这支钢笔可贵了,宝石笔帽,墨玉笔身,便宜你了。”
“谢了,小朋友。”
程时酢这话说出口,熟悉的人便知道他已然醉了,开始把眼前的领结男孩当成自己的学生了。
“谁是小朋友。”
领结男孩气的像只刺豚,圆滚滚地走了。
终于,他这边没人再过来攀谈。
程时酢,掏出钢笔,开始在餐巾纸上写观察日记。
说实话,虽然程时酢很想躺平,但卷了这么多年,研究之心已深入骨髓,他现在就是仰卧起坐,动不动就想干活儿,譬如,他浅尝辄止地了解了这个世界之后,便想通过观察日记的方式对这个世界做横切研究。
但晕乎乎的脑袋支撑不了他的思考,于是餐巾纸上,便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但骨骼仍在的文字,“闻衍,很厉害,很大......”
闻衍,(社交能力)很厉害,(官职)很大。
关键信息都被醉意吞吃了,剩下的这几个字则颇有歧义。
反正严律不小心瞥见之后,立刻站直了身体,别问,问就是他眼瞎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长官的性·能力如何。
“回吧。”
闻衍那边终于应付完了,回到餐桌旁。
严律颔首,然后伸出手拉着程时酢起身,程时酢醉得不行,身体又软又重,严律一时间没拉动,他捋了捋袖子,准备把人扛起来。
闻衍拦住他的动作,将手杖递给他,低声道:“我来吧。”
严律眉头深重,语气有些担忧,“先生,你......”
然后看见闻衍将程时酢稳稳当当地拦腰抱起,便不说话了,只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以便随时帮忙。
宴会厅内,一群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达成一致。
闻衍对这个情人,很看重啊。
想替代掉这个人,有点难度。
*
次日,程时酢醒来的时候,发觉卧室里还有一个人。
闻衍正坐在窗边的躺椅上。
那是佣人给程时酢准备的,方便他在窗边躺着看书。
见他醒过来,闻衍起身,从窗边走到床边。
天光将他的身影修饰得格外挺拔颀长,程时酢第一次在白日里,这么清晰地、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的身量简直高大得不像话,怪不得抱着一米八的他那么轻而易举。
闻衍停在床边,视线落在程时酢挣开的领口处。
程时酢忍不住颤栗一下,连带着喉结与锁骨都上下滚动着。
男人俯身掀开被褥,凑得更近了。
程时酢醉酒后习惯性地将睡裤蹬掉,所以,他现在身上只一件白色衬衫。
这是要白...白日宣淫?
程时酢咽了咽口水,他虽然觉得自己对躺平任艹这件事已经接受良好了,但是在这么明亮的环境下,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可以拉窗帘吗?”
“拉窗帘,你看得清?”
看清什么?
不等程时酢反应过来,他很快便知晓自己需要看清什么了。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似...火烧身......唔......”
不是似火,他现在真的就是惹火烧身。
程时酢趴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念着自己写下的情书。
身后的男人双手箍住他的后腰。
“继续。”
皮质手套在抚在肌肤上冷冷的,好似没有温度一般。
程时酢内心忍不住哀嚎,他真是手贱哪!为什么要帮人写情书啊!还有,情书为什么要写这么长啊,念完这五百字,他不会被艹死吧?
明亮的日光,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羞赫,渐渐变暗。
等程时酢再一醒来,呵,您猜怎么着,又该吃晚餐了。
他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像鬼魂一样飘到了浴室,洗澡、刷牙,然后对镜子里的自己扯了个笑脸。
你可以的,程时酢,要坚强。
躺平的大项目在等着你,可不能骂出资人嗷。
然后就怜爱地揉了揉自己充血的耳垂,心底一阵吐槽,闻衍一定是狗吧,怎么总咬这里。
他慢吞吞地下了楼梯,赫然发现餐桌旁已经坐了一个人——闻衍。
刚刚心里谩骂的对象立刻出现在眼前,程时酢不自觉得心虚。
“闻...闻先生,咳...您怎么在这儿?”
刚一张嘴,程时酢便发觉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来,整句话都是用假音说完的。
闻衍招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推了一杯澄澈的雪梨汤过来,眉头皱得很深,“别说话了。”
程时酢接过雪梨汤,舀着慢慢喝了,汤水清甜,温度合适,这才觉得嗓子舒服起来。
“替别人写情书这种事,不要有下次。”
闻衍的语气很淡,但其中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程时酢差点一口雪梨汤喷出来,他哪里还敢给别人写情书,是嫌自己的身板太硬了吗?
于是乖乖道:“不会有了。”
接下来便是异常安静的晚餐时间,程时酢之前都是一个人吃饭的,现在多了一个人总感觉不太自在。
他与闻衍除了在床上交流之外,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现在程时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埋头干饭。
晚饭结束后,闻衍递了一张绘着精美枝叶的信函给程时酢。
“有人给你递了舞会的邀请函,我帮你收下了。”
他的语气与神态都颇像监管自家小孩社交的家长。
这个世界他谁都不认识啊,怎么会有人给他底邀请函啊。
程时酢接过信函,当着闻衍的面打开,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做别人情人嘛,这种私下里的社交一定要大大方方的,免得落下什么把柄。
“喂,你这个会写情诗的不好人,要来参加我们的瓷器鉴赏会吗?——韦德。”
唔,原来是那个领结男孩。
果然是字如其人,错字连篇啊。
程时酢回想起对方最后气鼓鼓把钢笔送给他的样子,还挺想笑的。
不过,那只钢笔呢?程时酢完全不记得最后把钢笔放哪里了。
不是吧,他为此付出了这么多,要是丢了,他真的会心痛的。
这时闻衍站起身来,佣人连忙为他披上斗篷,门外有汽车驶过来的声音,他应该是要出门。
不过,现在已经晚上了,这是要连夜出发吗?
程时酢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严副官推门进来,站在门口,双脚并拢,“先生,卫队和私人飞机都备好了。”
闻衍轻轻颔首,然后握着手杖,缓步靠近程时酢。
程时酢:?
他垂眸示意程时酢为他系上斗篷领口处的纽扣。
“喔。”程时酢立刻伸出双手,闻衍的身量很高,他不得不踮起脚,有些费劲地扣好扣子。
“好了。”
程时酢拍了拍他的领口,放下脚跟,然后就看见严副官眯着眼睛瞪他,好似在嫌弃他动作慢。
他无奈地用眼神回道:不是,这也能怪我吗?身高是他能决定的吗?
这时,闻衍将一根钢笔和一张餐巾纸塞到了他的手里。
同时,拄着手杖,身子微倾,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下次,直接在床上和我说,不要写在纸上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什么啊?
程时酢好奇地展开餐巾纸——“闻衍,很厉害,很大......”
他霎时间将餐巾纸团成一团,咬着牙保持微笑,目送着闻衍与严副官一前一后地离开小楼。
程时酢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心已经张牙舞爪了,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简直了,十足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