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只留下空调嗡嗡的运转声。

    这家粤菜馆她知道，是榕夕当地有名的饭店，据说是个广东人开的，很受欢迎，口味也比较地道。

    不过……薛时寂怎么会买？

    他记住了她发的那条朋友圈文案。祝辽在心里补充，几乎毫不迟疑就判断出来。

    她抿抿唇，有几分艰难地开口：“你……”

    “嗯，朋友推荐过这里的店，所以就买了，想你应该也会喜欢。”他回答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巧合。

    祝辽沉默几秒，还是缓慢拿起筷子。

    “明天码头有烟火秀，要不要一起去？”

    在她低头认真吃饭的间隙，薛时寂忽然开了口。他声音有几分试探的意味，似乎很小心翼翼，害怕她拒绝。

    祝辽动作一顿，她无意识地扣着筷子，半晌后点头答应：“好。”

    -

    或许是及时吃药的缘故，祝辽第二天就退烧了。

    她站在穿衣镜前刚穿好裙子，门就被推开。

    薛时寂拎着早餐走进来，看见女人的一瞬间愣住。

    对方穿着一件白色挂脖蕾丝边连衣裙，版型漂亮，腰间有朵大蝴蝶结点缀。她披着柔顺的黑色长卷发，睫毛有长又卷，模样看上去十分温婉。

    他张张嘴，喉咙有些干涩：“不冷？”

    祝辽循声望过去，轻轻摇摇头：“我有外套，而且这件不薄。”

    平时坐在办公室一天都不带动弹的，难得有时间出来放松，她当然也想穿点好看的裙子。

    只可惜薛时寂实在直得不行，只关心她冷不冷。

    听见她这样说，他也没再坚持，随手把纸袋搁在桌上：“早饭，记得吃，是榕夕当地的特产。”

    祝辽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

    白天祝辽出门随便逛了逛，薛时寂也跟着。

    榕夕的空气很不错，非常清新。路边有不少骑单车穿制服的少年少女，看样子应该是放假出来玩的高中生。

    路边的电线杆上到处贴着下水典礼的海报，大概是这个小岛特有的活动项目。

    最近经历了很多事，祝辽也难得感觉放松，连带着看薛时寂都顺眼了不少。

    一转眼，来到了傍晚。

    傍晚的码头比白天还要热闹，到处摆出了食品摊位，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在期待着烟花秀的到来。

    “我看过网上的宣传，听说烟花秀会放很多不同种类的烟花，平时貌似很少看见。”薛时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概因为周围很闹，所以他离得格外近，淡淡的热气喷洒在她脖颈边，激得皮肤周围酥酥麻麻的，像通过了一道电流。

    祝辽不太适应这种接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声音也冷淡下来：“城市里本来就不允许放烟花，所以见不到。”

    她明显带着刺的话语说出来，薛时寂难得一愣，垂下头来，还是表示了赞同。

    烟花秀结束后，薛时寂在一旁买了一支麦芽糖，递给了祝辽。

    过了几分钟后，祝辽还是没伸手接。

    周围人来人往，他人的影子仿佛都被虚化。喧闹的人群里只剩下他们。

    “薛时寂，我想你还是没有搞清楚情况。”祝辽素淡的脸上好似多了一丝不耐，“你不知道我在疏远你吗？”

    她一顿，又一口气地全部输出：“我来到烛景只是为了工作，你说会帮助我做出香水，我的确感谢你，但也仅此而已。”

    薛时寂未置一词，只是听她说。

    “以前我确实很喜欢你，你和我分手的时候我也是真的特别难过，但那都是过去时了，不意味着我现在还会喜欢你。”

    祝辽垂下眼，长长地睫毛在脸颊两侧安静地投射出两片淡淡的阴影。

    她说：“我还是希望我们以后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我也不希望你再做出逾矩的行为，这让我很困扰。

    “毕竟，我的人生不只有你一个人。”

    她说完这句话，又低头从包里掏出那个精致的盒子。

    “对了，海洋之心还给你，它还是太贵重，你不应该送给前女友，这是个赔本的做法。”祝辽毫不犹豫地把盒子塞进他手里。

    指尖触碰，属于女人的馨香停留一瞬，很快消散。

    和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他薄唇翕动，好像想要说点什么，可祝辽已经转身离开。

    高挑清冷的背影很快从人群中消失。

    薛时寂低头看着那个萦绕着漂亮花纹的盒子，眼神有些许落寞。

    -

    终于说出来了。

    祝辽独自回到酒店后，疲惫感瞬间包裹住她。

    她随意倒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发愣。

    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这一夜不是很安稳，她做了很多碎片化的梦。

    梦里的她还在读高中，还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和薛时寂熟悉以后，天天缠着他给自己讲物理题。

    画面一转，暴雨冲刷着整座城市。

    祝辽浑身湿透地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薛时寂坐上车扬长而去，只留下她在原地。

    雨越下越大，夹杂着几声雷声。

    好像连这座城市也在流泪，也在为她鸣不平。

    -

    次日一早，祝辽被闹钟吵醒。

    她捞起手机一看，才发现今天是结束出差回庆延的日子。

    祝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艰难地洗漱后就开始化妆卷头发。收拾完毕后她推开房间出来，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份早餐。

    袋子很朴素，里面装着奶黄包和豆浆，看起来不像是酒店自带的早餐。

    旁边还放着一张便利条，她咬着奶黄包举起来一看，上面好看瘦长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退房了，车在门口，我在码头等你。］

    落款是薛。

    她有一瞬间的沉默，咀嚼的动作也缓慢下来。

    看来昨天她和他说的那番话，他有听进去。

    -

    回到庆延后，一切都恢复往常，甚至更加繁忙。

    AR机器已经开始准备制作，祝辽和余淼淼还没有接到任何关于气味的设计任务，每天帮着同组的同事检测实验成果，忙到焦头烂额，像两只一直踩着轮子旋转的小白鼠。

    忙碌的同时，她也可以感觉到，薛时寂单独找她的时间明显短了。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周前。

    他真的有在和她保持距离，并且保持得相当彻底。

    公司里没人察觉出来他们的关系，现在这般疏离也没有人会起疑。祝辽反倒认为，这样挺好的。

    就一直当最普通的上下级，就很好了。

    这天吃完饭回来，祝辽瘫在工位上休息。

    忽然，搁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响。她拿起来一看，微信上冒出一个未读的小红点，是薛时寂助理孟姝发给她的：

    孟姝：【薛总让你来一趟办公室，他有事情要找你。】

    祝辽沉默两秒，还是起身往电梯口走去。

    在去薛时寂办公室的路上，她脑海里思绪很乱，一直都在不断想着为什么。

    他为什么让她去办公室？

    是因为她工作做得不好？还是……又要做一些逾矩的事情？

    她咬紧唇，在即将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门被推开，她和从里面走出来的孟姝面面相觑。

    孟秘书穿着一身修身黑色工作服，长直发随意扎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很有魅力又显得温婉。

    她轻轻冲她笑了笑，然后踩着高跟鞋离开。

    祝辽目送着她的背影缓缓消失，这才推开门走进去。

    薛时寂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里头是一件白色衬衫。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正垂着眼认真工作。

    “坐吧。”他吩咐她，“叫你过来，是因为先前的香水项目。”

    祝辽一愣，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惊喜：“真的吗？我真的有机会可以制作我喜欢的项目吗？”

    薛时寂淡然一笑，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她的方向：“昨天和其他客户谈起这件事时，有一名意大利做香水连锁产业的巨头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他表示之后想请你去佛罗伦萨详细谈谈，并且他也想邀请你看看他们的香水工厂。”

    意大利，是一个浪漫的城市。

    那里到处都是充满艺术气息的街道和建筑，弥漫着柑橘和罗勒的味道，有开着敞篷跑车的年轻人驰骋在空无一人的海边公路上，直到终点。

    祝辽上大二的时候，电影赏析选修课的教授曾经给他们放过一部意大利电影，描述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小镇夏天。

    里面有句台词她印象很深——

    「死亡与直抒胸臆孰难孰易。」①

    啪的一声，响指都清脆声音再度耳畔炸开。

    祝辽再度抬眼，对上薛时寂似笑非笑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但此刻里面好像有光，还有她表情茫然的小小倒影。

    “就这么说定了，先决定下来香水制作的企划书吧，我会负责和那边的老板对接。”薛时寂又把电脑转回自己这边，“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

    自从和薛时寂谈过以后，祝辽就干劲十足，每天也不外出吃饭了，都是点外卖解决。

    某天，她依旧照常盯着电脑屏幕工作时，桌上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一杯生椰拿铁被放在桌角。

    她愕然抬头，看见了同组的一名男同事。他正冲她笑着，又把一个纸袋也放下来：“忙于工作是好事，但不能不吃饭啊。”

    祝辽还记得他。

    他就是聚餐那天主动送她回家，无形中帮她解了面对薛时寂尴尬的围的那个男同事。

    她没想过对方会再次献殷勤，正咬着唇犹豫该怎么拒绝时，有个外送员恰好推开门进来：“请问哪位是祝小姐？”

    听见声音后，祝辽本能松了口气，抬起头想要回答，却在看清眼前的东西时表情一僵，显得格外不可思议。

    外送员怀里抱着好大一束红玫瑰。

    目测有99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