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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朝廷的圣旨下来了,给了萧浚野一个五品鹰扬将军的荫职,周钰和严硕为六品昭武校尉,让他们作为先锋跟随大将军席应去濮阳传召镇南王的父亲袁节。

    萧浚野穿上了盔甲,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怀念起从前在军营里的日子。他站在等身的铜镜跟前,镜子里的自己英武强壮,比刚来长安的时候高大多了。他在太学也下了功夫学兵书战策,骑射更是不曾落下,本来还想自己去考个功名,没想到战争比明天先来了。

    萧浚野和两个兄弟去找席大将军报到,席应已经点集了八千人马,准备去拿人了。小静王也在,他身穿战甲,一派儒将的姿态,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要上阵去打仗。

    萧浚野行礼道:“师父,弟子来了。”

    席应身披犀牛皮铠甲,须发皆白,身材高大结实。七十多岁的人龙骧虎步,大将风度犹在。他看了萧浚野一眼,臭小子好像比前阵子夺魁的时候又高了几分,身材也更结实了。他的眸光深沉,去南方走了一趟,性格也比原来沉着了。流光追星剑就挂在他腰上,总算他还把自己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他淡淡道:“准备得怎么样?”

    萧浚野的态度坚决,道:“我等忠于陛下,与反贼势不两立。若是袁节抗拒不从,我亲自把他拿下!”

    这小徒儿跟袁家的小儿子一起读过书的事,席大将军也有所耳闻,怕他顾念旧情落人口实。如今见他立场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小子还算懂事。

    席应扬声道:“你们都听着,既为将领,就要以家国大业为重,不得徇私。否则便是对不起天下无数百姓。”

    他声如洪钟,透着强大的气势。众人神情肃然,纷纷道:“是!”

    次日一早,席应便带着大军向东而行,行军四日到了濮阳城外。袁家已经得到了消息,也派了一队人赶往濮阳,把老宅护卫起来。袁家老宅修建的高大厚实,占地又广,如同一座小城池。外头围了一圈官兵,席应见了东郡太守刘穆,道:“人跑了没有?”

    刘太守道:“前几日袁驭恒的小儿子来了,带人守着老宅。卑职叫人把他的宅子围起来了,谅他插翅也飞不出去。”

    席应带人停在袁家宅外,让萧浚野在大门前宣读了圣旨。

    “……宣镇南王之父袁节进宫觐见,闻诏立行,不得有误。”

    萧浚野的声音明朗,穿透力极强,里头的人肯定听见了,却全无回应。席应早知道是这个反应,也就是先礼后兵走个过场,冷冷道:“袁氏抗命不遵,我等奉旨将其拿下,把门拆了——”

    袁家的护卫还试图抵抗,都被朝廷的士兵杀了。轰隆一声,漆黑的大门被卸了下来。一队士兵举着盾牌冲进院子,严硕和周钰随后进入,却见里头冷冷清清的,非但没有伏兵,就连家丁侍女都被遣散了。

    宅子深处传来了悠悠的琴声,严硕竖起了耳朵,道:“诶,你听。”

    这等时候,那人居然还有心情弹琴,琴声不疾不徐,有种空明淡泊之意。两人循声来到书房,见屋里坐着个白衣少年,如芝兰玉树一般,却是袁窈。他面前放着一把焦尾琴,琴弦微微震荡,余音未绝。他神色平和坦荡,抬眼道:“我等了你们好久,终于来了。”

    毕竟是一起读过书的同窗,那两人都有些不忍心。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周钰开口道:“我等奉陛下之命,召袁节进宫,他人呢?”

    袁窈平静道:“他已经走了。”

    那两人沉默下来,知道中了他的瞒天过海之计。前几天府里遣散了一批人,他祖父应该就是那时候混在仆人中逃出城去了。袁窈留下来,偶尔在高楼上露一面,刘太守便以为他家的人都还在,一门心思围着袁府,正好给了袁节回云南的机会。

    萧浚野身披甲胄从外头奔进来,看到他的一瞬间,心竟有些痛。两人注视着彼此,萧浚野的目光变幻,有恨意,也有深藏的怜悯。他有很多话要问他,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袁窈开口道:“萧公子……不,现在是萧将军了,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清冷,目光里带着几分傲气,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却又与印象中大不相同了。这才是镇南王的儿子真正的脾气,从前的他委屈隐忍,也只不过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做出的假象罢了。

    萧浚野道:“是你放走了袁节?”

    袁窈没否认,淡淡道:“祖父年迈,我随你们进京面圣。”

    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脚步声,朝廷的人控制了整个袁府。士兵们赶了过来,各个手持利刃,对堂上的反贼虎视眈眈。

    袁窈站起来道:“走吧。”

    纵使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是一副风淡云轻的姿态,又如冰雪一般疏冷。外头的士兵被他的气质所慑,竟然不敢上前。萧浚野皱起了眉头,他们大老远来,可不是请袁家的人当座上宾的。别人不敢动手,萧浚野喝道:“拿枷锁来!”

    有士兵拿了镣铐过来,萧浚野一把拽过了袁窈的手臂,粗暴地把他双手铐在身前。袁窈扬起嘴角轻笑,任他摆布,一如从前无人之时他们悄然厮磨的模样,至亲近,却又至疏远。萧浚野竭力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袁窈注视着他的眼睛,静了片刻道:“看在昔日当扇赎剑的份上,请将军善待。”

    萧浚野的心蓦然一痛,想起往昔的情形,那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跟他会有这样一天。他道:“就这一个要求?”

    袁窈轻轻道:“戴罪之身,哪里敢有更多奢求。”

    两人近在咫尺,袁窈的表情淡漠,好像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若有似无的笑意里带着几分嘲弄。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高高在上,阴沉凉薄,性子如同锋利的弯月,而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一轮朦胧满盈的月亮。

    其他人还在外面看着,萧浚野没再与他多言,冷冷道:“带走!”

    士兵们把袁府掘地三尺地搜了一遍,除了袁窈之外,再没找到任何重要的人。萧浚野把他交给了席应,道:“都跑了,就剩他一个了。”

    刘太守没想到他不惜拿自己做饵,为他祖父争取逃走的时间,脸色很是难看。他冷汗涔涔道:“下官失察,中了他的计,还请大将军责罚!”

    席应冷冷道:“怎么罚你由圣上决定,好歹是个姓袁的,人我带走了。”

    他抬手一挥,连夜都不过,带人马直接回长安。袁窈身为俘虏,被关在囚车里,出城时百姓们从屋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他,低声议论道:“怎么回事?”

    有人道:“反贼,朝廷派了这么多人来抓,带回去要砍头的。”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心生同情,也有人对他嫌弃鄙夷。袁窈神色淡然,他决定替祖父留下时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此时也没把这些屈辱放在心上,整个人都像是空的,有种虚无感。

    皇帝要拿他当人质,大约不会杀他,但袁窈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萧浚野骑马走在前头,几次想回头看他,却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晚上大军在野外扎营,席应让萧浚野盯着袁窈,免得他出事不好交差。萧浚野怕自己会心软,硬撑着不肯去看他。小静王于心不忍,给袁窈送了点吃的和水,见他的情况很不好。昔日的伙伴沦落到这个地步,谁心里也不好受。

    萧浚野闷头在帐篷里坐着,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师无咎走了进来,低声道:“都已经这样了,你去瞧瞧他又能怎么样?”

    萧浚野道:“他是囚犯,我有什么好看的。”

    师无咎纠正道:“嫌犯嘛,陛下还没给他定罪呢。过两天进了长安,想见一面也难了。”

    那句话戳中了萧浚野的心,他在营地里徘徊了良久,朝囚车走了过去。不远处篝火熊熊燃烧,将士们吃完了饭,已经准备休息了。萧浚野打开了囚车,冷冷道:“出来。”

    袁窈原本靠着栏杆坐着,闻言抬起了头,道:“你要放了我?”

    萧浚野冷漠道:“你想得美,下来给我干活!”

    袁窈现在是他的俘虏,萧浚野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他。袁窈在囚车里待了一天了,浑身血脉不畅,能出来走走也挺好的。萧浚野把他手脚间的链子放长了,好让他行动不那么难受。抬起头来时,见袁窈正垂眼看着他,轻轻一笑。

    “萧将军,你对我真好。”

    萧浚野感觉被他嘲弄了,自己也想对他狠一点,可就是下不了这个心。他冷着脸一拽链子,道:“少废话,去给我打水来。”

    袁窈扭头见旁边有个木盆,前头有条小河。周围到处都是士兵,他一个人打水,两个人在后头盯着。袁窈打了水送到萧浚野帐子里,道:“将军,水。”

    萧浚野想起往日自己被他欺骗的情形,心中就生出了一股恨意,非要狠狠折磨他不可。他冷冷道:“给我洗脚。”

    袁窈静了片刻,没说什么,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脱下了他的靴子。萧浚野从前把他看得比什么都珍贵,哪里舍得这么对他。如今见他这样,心里竟有些希望他能反抗,斥责自己对他无情。可袁窈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好像心如死灰,觉得自己天生就该这么对他。

    他把自己看得跟袁家的那些人一样,这对萧浚野来说就是最大的侮辱。

    他有意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的位置,逼着对方对他施虐,通过这种方式让人更难受。萧浚野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一脚踢翻了水盆。哗啦一声,袁窈的衣裳都被溅湿了,诧异地看着他,仿佛面前的人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萧浚野漠然道:“太凉。”

    身上的镣铐冷冰冰的,提醒着袁窈如今的身份,他没有资格讨价还价。袁窈沉默着捡起水盆,出去打水、烧水,拖着沉重的镣铐端进来,试好了水温才道:“将军,水好了。”

    萧浚野把脚放进盆里,确实冷热正好。袁窈给他洗着脚,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萧浚野还是觉得不痛快,好像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心里受折磨,他却毫不在意。

    他越是冷漠,萧浚野就越要把他的面具撕下来,看他真正的情绪。他冷冷道:“挺会伺候的,不愧是奴隶出身,在家也经常这么伺候人么?”

    袁窈咬了咬牙,果然有些破防了。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开口道:“我祈族人不是奴隶!”

    萧浚野就喜欢看他这么不服气的模样,道:“怎么不是?你爹一进云南就占领了月照山,你族人是奴隶,你娘是奴隶,你生来——也是奴隶。”

    袁窈气得发抖,这一生他委曲求全,也只是为了族人和母亲能够平安。萧浚野践踏自己也就罢了,但不能瞧不起他的族人。袁窈道:“我祈族人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怀璧其罪罢了。”

    萧浚野冷冷道:“你事事听你爹的,不是做他的好儿子做得挺开心么?”

    他捏着袁窈的下巴,逼他抬头看着自己,道:“你没有心疾,有心疾的是你爹。你接近我就是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从我手里骗走长生经?”

    袁窈的目光闪烁,显然是被他说中了。萧浚野注视着他,嘲讽地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袁窈的身体一僵,仿佛被打了一耳光似的。曾经与他说过的话,如今成了一个笑话。他没办法面对这一切,不想待在这个窒息的地方了,挣脱了萧浚野的钳制站了起来。

    萧浚野喝道:“谁准你走的!”

    袁窈置若罔闻,低垂着眼,拖着沉重的脚镣往外走。萧浚野光着脚追上去,大手攥住他的肩膀,拽着他转过身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袁窈脸上满是怒意,眼角通红,觉得自己看错他了。萧浚野有种焦躁感,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袁窈道:“我骗你是情非得已,你骗我是为什么?”

    萧浚野皱眉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袁窈哑声道:“你说过要带兵打到月照山去——”

    萧浚野一怔,袁窈的眼泪涌了出来,仿佛对他极其失望,道:“你说过要把奴役我们的人赶走的!”

    萧浚野仿佛被一支箭射中了,当初自己说过的话,反而在此时射向了自己的眉心。他曾经为了那些无辜者义愤填膺,如今却觉得他们命该如此,失去了怜悯之心。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良久说不出话来。

    严硕从外面探头进来,小声道:“哥……怎么了?”

    他和周钰、小静王有些担心,忍不住过来看一看,就见那两个人吵成这样。萧浚野本来想气一气袁窈,结果却被他气得够呛。他怒道:“把他带回去锁起来!”

    两个士兵从外头进来,分左右架着他胳膊,把他拖了出去。萧浚野在帐篷里转了几圈,还是火冒三丈,大马金刀地坐下了,哐地一捶桌子。

    另外三个人看着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严硕犹豫了一下,低声劝道:“算了吧,咱们以前都是好兄弟。他爹干的事跟他又没有关系,镇南王要是真对他好,就不会让他当质子了。”

    袁窈对于他父亲来说永远都在可以牺牲的第一位,这次让他换祖父回去,应该也是他爹的吩咐。袁窈的母亲和族人在袁驭恒手里,他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周钰也有些唏嘘:“他爹要是在乎他就不会让他来接袁节了,他什么时候都是弃子。”

    萧浚野自然明白,一想起这些心就隐隐作痛,但还是没办法原谅他欺骗自己。周钰碰了碰师无咎,道:“静王,你觉得呢?”

    师无咎认识他更久,了解的也更深,不像另外两个人一般同情他,淡淡道:“这人心气高,对自己这么狠的人绝对不是良善之辈。他就像条蛇,现在虽然冻僵了,一旦有复苏的机会就会反扑,还是防着些的好。”

    严硕挠了挠头道:“不至于吧,我看他挺可怜的,不都是他爹逼的么?”

    小静王摇了摇头,这些人还是看的太浅了,道:“他爹利用他,他何尝不是在谋取他爹的东西。明知道危险他还肯这么做,就说明他有火中取栗的理由。袁家这几个儿子,说不定就他能熬到最后呢。”

    严硕有点懵,道:“啊?”

    其他几人觉得小静王说的也有些道理,他身为袁驭恒的儿子,也有自己的野心。周钰道:“他不可能拿到继承权吧?”

    师无咎道:“不一定,袁家老二肯定不行,老大横冲直撞的,一副短命相。只要他能活到最后,袁老头折腾的这些说不定就都给他做了嫁衣裳。唉……等着瞧吧。”

    萧浚野沉默着,觉得以袁窈的心性,说不定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但他身上不光有像他父亲的一面,也有像他母亲的神性。那两面如同光与影,交缠斗争,最后会选择哪一条路,还要看他自己。

    回长安的路上,白天袁窈被关在囚车里,晚上萧浚野便打开笼子放他出来,让他扫地洗衣。袁窈一副心如死灰的态度,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萧浚野有时候看着他受罪,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想起他一直以来都在欺骗自己,心里又生出一股恨意,觉得这都是他应得的。

    初秋了,夜里在囚车里太冷了。萧浚野有时候会故意忘了把他锁回去,自顾自先睡了,袁窈也就跟着睡在帐子里。四面不透风,头上有顶,还有柔软暖和的睡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萧浚野让他去洗了两件衣裳,袁窈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了。桌上留着一碗饭,还有一碗粥,比中午在囚车里吃的好多了。袁窈默默地吃了饭,片刻经过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萧浚野知道他在自己床前,只是闭着眼没动。一旦醒过来,又是对立的身份,对彼此都是折磨。袁窈伸出了手,把被子盖住了他的肩膀。那一下轻轻的,带着他手上冰凉的气息,却让萧浚野的心猛地一悸。

    他们好像还在一起读书时的光景,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龃龉。萧浚野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袁窈浑身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往日的情形像泡影一样消散了,萧浚野心中难受得厉害,放开了他的手。

    他翻身朝里,假装睡着了。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那么多人因为袁氏的野心而死,他是反贼的儿子,是整个大新朝的敌人。

    黑暗中,袁窈伤感的神色浮现在他脑海里。他跟他的两个哥哥不同,一直都在夹缝中生存,不这样他能怎么活?任何人换到他的位置上都没有更好的选择,萧浚野也想不出该怎么做,整个人像是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就这么睡着了。

    次日清晨,萧浚野醒了过来,袁窈还在睡。他静静地看着那边,袁窈的发丝散落在脸旁,睡着的模样颇为憔悴。这段时间他受了不少苦,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他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好像做的梦也不好,可醒来现实的情形更糟。

    一会儿拔营,再走半天就进长安了。到时候把他交给三法司,自己想再见他一面就难了。

    仿佛感到了萧浚野的目光,袁窈睁开了眼,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怎样的情形中,睫毛簌簌地眨了几下,轻轻地坐起来。

    他穿上了外衣,收拾了睡袋,镣铐发出叮当的声响。萧浚野看着他,还没有把他关回去的打算。两人四目相对,萧浚野道:“快到长安了,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袁窈的神情平静,想了想道:“以后若是我娘和弟弟落在你们手里,还请将军善待他们。”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想想自己。萧浚野哑声道:“你就不求我放过你?”

    袁窈轻轻笑了,道:“放了我,你的家人怎么办?”

    萧浚野心酸得厉害,又无能为力,他想过很多未来,却从没想过把袁窈投入监牢的人是自己。

    仿佛怕他硬不下心肠,袁窈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了凉薄的笑意。

    “把我交上去,换你的荣华富贵好了。我是你晋身的第一个台阶,以后你还要踩着别人鲜血淋漓地往上走,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狠人,你能做到的。”

    他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怎么戳人最痛。萧浚野被他气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钰掀开帐篷进来,见了那两人的情形,叹了口气。他劝道:“人各有命,随他去吧。”

    袁窈已然出了帐子,两个士兵给他戴上了枷,押着他上了囚车,咔嚓一声锁上了牢门。

    萧浚野背对着那边,甚至没有勇气看他一眼。袁窈的神色却很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站在阳光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平和——终于能摆脱这身不由己的一生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若是有下辈子,他不想当人了,也不想做飞禽走兽,就想当一条小河,从山里穿过,看看两岸的花草,晒晒太阳,夏天接纳雨水,冬天看雪静静飘落,几百年几千年都这么自在地度过,那便是他梦里都在想的情境。

    大队人马来到了长安城外,朝廷提前接到了消息,派了一队人来迎接。孔玉屏穿着大红官袍,骑着一匹漆黑的高头骏马,他身为司隶校尉前来押送囚车。孔钺和孔武骑马跟在二叔身边,看着囚车里的人,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尤其是孔钺,微微扬着下巴,仿佛终于把昔日天上的云彩踩进了污泥里。

    从前他献殷勤还凑不上去,如今袁窈成了阶下囚,简直让他太痛快了。早就知道这小子会有这么一天,他是反贼的儿子,敢不知天高地厚与当今陛下作对,就是这世上最低贱的人,任何人都能踩他一脚。

    如今这小子落到这个地步,再没有人做他的靠山了,自己非把昔日受到的耻辱讨回来。

    他这么想着,心里的恨意流露出来,恨不能现在就抽出鞭子来狠狠抽他一顿。

    孔玉屏抱拳行礼,微笑道:“席大将军辛苦了,陛下让我来接人犯,着你明日进宫受赏。”

    席应戎马一生,一身功勋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挣来的,对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外戚十分冷淡。他漠然道:“知道了,带走吧。”

    萧浚野就在旁边,却只能沉默不语。孔玉屏押走了囚车,像这种要犯审完都会关在诏狱里,那种地方暗无天日,一旦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萧浚野看着那一队人渐行渐远,心就像被一只手捏紧了,只觉得痛得厉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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