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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舅舅让袁窈想办法借人马来,如今有这等能力帮自己的人,只有萧浚野。他迟疑了良久,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虽然自己骗过他,却也帮过他,他知道萧浚野对自己念念不忘,就像自己也放不下他一般。

    他悄然来到了长安,下午听说萧浚野不改鬼见愁本性,在朱雀大街上跟人打了一架,把孔钺他们揍的满脸桃花开。袁窈寻思着他是要来茶铺了,便在附近等了一阵子。月亮刚升到树梢,他果然来了。

    萧浚野的眼里还含着泪,沉浸在悲痛里无法自拔,他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不能理解是怎么回事。

    他疑心是他的魂魄回来找自己了,下意识看地上的影子。袁窈站在薄雪里,身后留着几个脚印,影子投在身边。他眉眼盈盈,含笑道:“不认识了?”

    萧浚野喃喃道:“你没死?”

    他晃了一步,手指微微发抖却不敢碰他,仿佛觉得眼前的只是一场美梦,一碰就消失了。袁窈抬手摸了摸他冻得通红的脸,道:“热的。”

    附近有马车经过,有行人提着灯笼走过来,幽红的光照在路上。萧浚野反应过来,连忙打开门,拉着他进了茶铺。袁窈的手温温的,他紧紧地握在手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踏实感。

    萧浚野拴上了门,屋里黑漆漆的,他甚至不敢点灯,低头看着袁窈道:“你疯了,你爹是逆贼,你还敢来长安?”

    袁窈扬起了嘴角,带了点挑衅的意味,轻声道:“这么危险你还敢带我进来,你不是也疯了?”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他近在咫尺,仿佛贴在自己怀里似的。萧浚野的心跳得厉害,只觉得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他还活着,就在自己身边,这就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了。

    月光照进来,袁窈适应了黑暗,四下环顾。茶铺里还跟他走的时候一样,时光仿佛停在了昨天。柜台上还有他们的小泥人,干燥得已经有点裂缝了,云露穿着浅紫色的裙子坐在于白鹤身边,伸手向上指着,仿佛让他看天上的星星。萧浚野一手扶剑站在人群里,神采飞扬的,就算是泥人也格外醒目。

    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因为名义上不存在了,反而自由了。两人坐在桌边,萧浚野注视着他道:“我听说你死在牛头山,你爹都给你下葬了,怎么回事?”

    袁窈把事情说了一遍,道:“我找了具差不多的尸体,放了把火,把他们都骗过了。”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自嘲地道:“从此世上再没有袁三公子了,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虽然袁驭恒不肯放过他,袁窈还是想办法摆脱了袁氏的控制。自由后的他有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萧浚野着实为他高兴,他解开了身上的枷锁,从此终于能做自己了。

    他轻轻道:“袁三公子过得很辛苦,就这么走了,有些可惜。”

    袁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抬眼看着他,目光微动。良久他轻轻一笑道:“虽然活得身不由己,至少他身后还有你为他哀悼,如此足矣。”

    曾经在这里跟自己一起烹茶的白衣少年仿佛真的消散了,眼前的人如羽化成蝶,变成了他一直向往的模样。萧浚野没有自恋到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再续前缘的,知道他必然是有求于自己,不然以他的脾气肯定选择跟自己相忘于江湖。

    他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袁窈不想跟他绕弯子了,直接道:“我来讨债。之前我放了严硕,还冒险窝藏了你两天,这个恩情你是不是得报答我?”

    萧浚野眉心一跳,预感到他这个要求没那么容易办到,道:“你要我做什么?”

    袁窈道:“给我点人手,我想把我娘救出来。”

    只要他娘还在袁驭恒手上,他就不算真正自由。萧浚野叹了口气,寻思道:“我手上没有兵符,再说私自动用朝廷的兵马是死罪。你等一等,我想别的办法……你先在这里住下吧,我给你把后院收拾出来。”

    袁窈轻轻一笑,道:“好。”

    袁窈在茶铺后面的宅子里住下了,萧浚野怕让人知道,把前头的门面关了,就留了个丫鬟做饭扫院子。那丫头叫迎儿,生着个圆圆脸,很是聪明伶俐。萧浚野从前还想买个宅子和他住着,如今真跟他住在了一起,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边原来是给店里的伙计住的,萧浚野把被褥换成了新的,又买了些应用的物事,全办完天就暗下来了。迎儿摆了个铜锅,里头的高汤烧得不住沸腾,跟羊肉和白菜一起放在一张小方桌上。两人相对而坐,屋里暖融融的,把冬天的寒意隔在了外面。

    这时候吃火锅最好,只是没有酒未免可惜。袁窈道:“有酒么?”

    迎儿快步去厨房里抱了一坛花雕过来,正要打开,萧浚野道:“有醪糟没有,他不爱喝这个。”

    迎儿一怔,道:“有,我去拿。”

    她前天刚买了一坛,打算煮酒酿圆子的,没想到小三爷对袁公子这么关心,还记得他喜欢什么。她回来时,萧浚野已经把对面带辣油的调料换掉了。他不吃辣,喜欢甜酒却不贪杯,人生得像冰雪一般剔透,爱吃的东西也清淡。

    迎儿给两人倒上了酒,萧浚野便打发她去歇着了。火锅里骨突突地翻着滚,读书的时候他们几个人还凑钱一起去燕来居吃饭,一眨眼那些都已经是从前的事了。

    袁窈的眼微垂着,仿佛也在怀念从前。两个人喝了一碗酒,默契地不提外头的事,能暂时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安静片刻,已经是一件极难得的事了。

    白色的雾气蒸腾着,袁窈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窄袖衣袍,头发与从前一样束了个马尾。萧浚野晃了神,仿佛还听得见昔日兄弟们的笑语。那时候他们围着圆桌坐在一起,隔着火锅的白雾,他就假装不在意地看他一眼。袁窈嘴角含笑,仿佛知道自己在偷看他,却毫不在意。

    如今两人相对而坐,再看他时心中那种感觉依稀还在,却又多了些酸涩。从前他接近自己是为了长生经,如今再来是为了人马。自己就算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认真的从头到尾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袁窈倒了一碗酒,又给萧浚野倒了一碗,端起来道:“我敬你一杯。”

    萧浚野笑了,道:“我有什么好敬的?”

    袁窈道:“谢你答应帮我,又收留我在此处,不负同窗一场。”

    他的眼神平和,是清风明月一般的敞亮,萧浚野心里却越发不好受。他甚至没有分毫恨意,只把从前的一切当成一场梦,天亮了就散了。

    萧浚野端起了酒碗,跟他轻轻一碰,淡淡道:“应该的,我生来不爱欠人情,还了你咱们就两清了。”

    他以客气拉开与自己的距离,萧浚野就要离他更远,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总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这么不值钱,没了他就活不起。

    当天萧浚野在侧屋住下了,一觉睡到天亮,听见外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来到院子里,见迎儿在厨房烧火做饭,袁窈拿着斧子正在劈柴,身边劈好的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他的袖子撸到手肘,手臂上的肌肉虽然薄,却颇有力气。能拉得开五十斤弓的人,干这些活自然不在话下。

    他擦了一把汗,又拾起一根木柴。萧浚野大步走过去,接过了斧子道:“我来吧。”

    袁窈却又把斧子拿了回去,道:“一点小活儿,一会儿就干完了,给我。”

    萧浚野道:“你这么瘦,能有多少力气?”

    袁窈扬眉道:“少没大没小的,我比你大一岁,怎么你能干的我干不了?”

    萧浚野习惯了他柔弱的模样,觉得有点不适应,在旁边看了片刻,又觉得其实还是这样充满生命力更好。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离开袁家之后一点点拿回自己的力量,就算将来他独自一人也能活得很好。

    他抡起斧子把一根木柴劈成两截,道:“叫哥,等会儿烤叫花鸡给你吃。”

    萧浚野从以前就不喜欢被他当成弟弟看待,以他的脾气走到哪里都要当大哥,双手抱臂道:“叫我哥,我罩你。”

    袁窈笑了,不再跟他扯这些,道:“洗脸了么,就在这儿杵着。”

    萧浚野去打了水,洗漱完了,迎儿已经把饭做好了。桌上的粥热腾腾的,袁窈招呼道:“过来吃饭。”

    萧浚野系上了披风,随手拿了个肉饼三两口吃了,一边道:“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袁窈站起来,看着他开门出去了。萧浚野回头望了他一眼,袁窈一直注视着他,柔和的目光让他的心又是微微一痛。理智就像一根刺扎进他的心里,告诉他往前看,那一切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街上的晨雾还没散去,萧浚野骑马穿过街巷,来到了天机书院。已经有学生起来了,园子深处传来了琅琅读书声。萧浚野直奔后宅,几只在庭院里觅食的麻雀惊的扑棱棱飞起来。老管家见了他,微微一笑道:“小舅爷,您来了。”

    萧浚野道:“我姐夫呢?”

    老管家道:“主人前两天回洛阳老家祭祖了,大约五六天回来,您有事?”

    萧浚野一诧,很是失望。他知道天机书院养了一队高手,原来叫做云骑尉,是先帝派去保护谋圣的。徐睿之去世之后,那支部队没了番号,却依旧忠于徐家,一半在老家守卫徐睿之的坟冢,另一部分在长安保护徐子章,于白鹤就是他们的统领。

    他除了跟姐夫借人之外,也没别人能求了。没想到姐夫身体病怏怏的,居然还能出那么远的门。老管家道:“少夫人倒是在,您要见吗?”

    萧浚野寻思着好久没见了,还怪想二姐的,道:“她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老管家道:“少夫人这段时间身体不适,便在家里歇着了。”

    萧浚野觉得真是倒反天罡了,生龙活虎徐睿之,身体不适萧秋仪,这两个人居然还有颠倒过来的一天。他笑了一下,道:“我不信,我亲自瞧瞧她去。”

    萧秋仪躺在屋里,身上穿着一件浅紫色绸袄,头上戴着个卧兔儿,还真的在养病。屋里点着檀香,她闭着眼正在小寐。萧浚野见了云露,道:“我姐还好么?”

    云露有些意外,道:“你知道了?”

    萧浚野一脸茫然,道:“知道什么?”

    云露笑嘻嘻地捂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萧秋仪听见了声音,道:“谁?”

    萧浚野进了里屋,见她好像真的比平时虚弱,道:“怎么了,真病了?”

    萧秋仪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居然比平时温柔多了。萧浚野扯了个凳子坐在床头,有些不平道:“姐夫平时生病,你都在身边照顾。怎么你一病了,他自己就跑了?”

    萧秋仪道:“他都三年没回老家祭祖了,不去面子上不好看。”

    萧浚野道:“你对他倒是好脾气,他不管你,以后你也别管他了。”

    萧秋仪也没说什么,萧浚野道:“吃药了么?”

    萧秋仪道:“我身子骨好,不用吃药。”

    萧浚野道:“身子骨好也不能硬挺啊,赶紧吃药赶紧好,哪儿不舒服?”

    萧秋仪只是笑着不说话,云露从外头进来,忍不住道:“不是生病,是好事,小姐有身孕啦。”

    萧浚野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道:“欸……我要当舅舅了?”

    萧秋仪点了点头,手轻轻按着小腹,才三个月还看不出来。她前阵子隐约有些不舒服,饭吃不下,还总是困倦,找郎中看了才知道有喜了。徐子章高兴得不行,亦步亦趋地服侍了妻子半个月,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大恩人。

    他们两口子成亲这些年都没孩子,如今终于有了动静,萧浚野登时激动起来。他就知道老萧家的人不可能不行,都是他姐夫的错。他道:“他总算把身体养好了?”

    萧秋仪笑了,道:“是啊,这次他祭祖就是去感谢天地祖宗,赐给他老徐家孩子。”

    萧浚野又不乐意了,道:“谢什么祖宗,就该谢你。十月怀胎辛苦着呢,他要是对你不好,我帮你揍他。”

    萧秋仪最近要当母亲了,心性也温柔起来,道:“你行了,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我听说你前阵子在街上跟孔家的人打起来了,有没有这回事?”

    那两个人仗着当了官就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萧浚野揍的就是他们。萧秋仪知道他心情不好,劝道:“他们就想找你茬呢,你现在停职查看,再出问题可就真没法上阵打仗了。为了前程你也得忍,懂么?”

    萧浚野心里不痛快,但知道二姐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自己也把他的那帮狗腿子揍了。他转了话头道:“袁氏最近怎么样了?”

    萧秋仪道:“袁驭恒最近占着西南一片州县,没再妄动,大约是在休整兵马。听说他手下的将领怂恿他称帝,龙袍都给他准备好了,他的两个儿子也希望他当皇帝,隔三差五劝进。”

    萧浚野笑了,一帮乌合之众想的还挺美。他翘起了二郎腿,道:“袁驭恒怎么说?”

    萧秋仪道:“那个老狐狸精得很,他现在称帝就成箭靶子了,一直拖着没回应呢。”

    萧秋仪又想了想,迟疑了一下道:“袁三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萧浚野沉默着没说话,前天他来过天机书院,二姐必然已经知道了。萧秋仪看他这副模样,也有些同情,安慰道:“人各有命,别太难过了。生在那样的家里,早走也是解脱。”

    萧浚野神色淡漠,良久道:“我跟他也没那么近,他死就死了,轮不到我替他难受。”

    他站了起来,看着外头萧瑟的庭院,心里也是一片寂寥。就算他来找自己,也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像雨滴落在河里,奔流向海。他知道萧浚野没办法拒绝他,只要他开口,无论什么事萧浚野都会为他做到。萧浚野恨那么不争气的自己,到现在还抱着回到从前的幻想。可当初如果不是为了长生经,他还会接近自己么?

    死生挈阔,与子成说。

    想起那句承诺的瞬间,他的心蓦然一痛,随即自嘲地扬起嘴角。事到如今还想这些做什么,他说过的话都是漂亮的泡沫,只要不相信,自己就不会再被他骗了。

    永平侯府内,帷幔沉沉地垂着。孔钺躺在榻上,想着前天的事,气得重重捶了床一记。那么多人被萧浚野当街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把他孔家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什么昭武校尉,不过是讨来的闲职,哪比得上萧大将军家的儿子,武艺高超,那才是真正的将星降世呢!”

    当时街上有不少围观的,百姓的窃窃私语他都听在耳中,转过头去时,那些人就不说话了。他知道外头的人瞧不起自己,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可他就是不服萧浚野。那小子就算是白身,也一副拽到天上的劲儿,让他越想越气。孔钺站起来,在屋前转了一圈,他的几个侍卫都鼻青脸肿的。他伸手摸了摸一人脸上的淤青,道:“疼吗?”

    那人的脸都扭曲了,强忍着道:“不疼。”

    孔钺道:“不疼怎么不揍他?”

    那人惭愧道:“打不过。”

    孔钺窝了一肚子火,转身进了屋,在里间直打转。白芍在旁边泡好了茶,柔声道:“公子别气,萧三儿做事那么嚣张,早晚要出岔子。只要派人盯着他,保准他有把柄落在咱们手上。”

    孔钺想了想,觉得他居然说得有点道理。他勾了勾手,外头一个侍卫躬身进来了,道:“公子有何吩咐?”

    孔钺低声道:“找几个人跟着萧三儿,看他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一样不差地记下来。”

    侍卫答应了,快步走了出去。孔钺躺在榻上,心情好了起来。白芍在他身边坐着,轻轻地给他捏腿。孔钺伸出大手把他搂在怀里,在他又香又软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笑道:“宝贝儿,还是你聪明。”

    后宅里放着不少茶叶,一推门便能闻到一阵茶叶的清香。萧浚野从外面回来,把手里提的烧鸡和熏鱼递过去。迎儿接过了饭,笑盈盈道:“小三爷回来啦,袁公子一早还说起你呢。”

    萧浚野往里走去,一边道:“说了什么?”

    迎儿轻声道:“他说你很好,在太学时就是风云人物,为人很仗义。”

    萧浚野嘴角轻轻一扬,不知道他怎么想起夸自己来了。袁窈在屋里看书,听见声音道:“你来了。”

    萧浚野嗯了一声,克制着自己不多看他一眼,迈步往自己房里去。他上次过来住把荷包落下了,到处找了一圈,床上没有,桌子上也没有。他正在寻思,就听迎儿道:“小三爷找什么?”

    “没什么,”萧浚野把手里的枕头扔回去,心不在焉道,“就一个荷包,紫色的,里头也没几两银子。”

    “灯下黑不是,在这儿呢!早先在地上掉着,是袁公子捡着了,他帮你洗的。”

    迎儿指了指屋角的铜熏笼,掀开棉布帘子出去做饭了。雕花的熏笼里升起檀香的烟气,萧浚野这才注意到那个荷包挂在上头的熏衣架上。

    萧浚野取下了荷包,这会儿已经烘干了,拿在手里暖暖的,透着一股雅致的檀香味儿。他道了一声谢,袁窈好像没听见,只是看着书不理他。萧浚野觉得他有点怪,但也没深究,推开窗户扬声道:“里头的东西呢?”

    迎儿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顾不上这头,大声道:“什么——”

    火光从厨房里冒出来,夹杂着浓浓的油烟气。萧浚野放弃问她了,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四下环顾。

    袁窈迟疑了一下,出声道:“里头的东西在抽屉里。”

    萧浚野拉开抽屉一看,见银子一两不少,那张小像却不见了。他的心蓦然一跳,东西贴身带得久了,几乎忘了。荷包是袁窈洗的,此时唯独少了那张纸,必然是被他拿走了,难怪他一直装聋作哑。

    萧浚野的神色有点复杂,那张纸上画的是自己,但毕竟是偷偷拿回来的,不知道他发现时是什么心情。

    他会觉得自己无孔不入,窥伺他的一切么?还是觉得自己对他贼心不死,总想着旧情复燃?萧浚野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不想在他面前流露过多的情绪,没想到却被一张薄薄的纸片划破了辛苦维持的体面。

    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沉默了片刻,萧浚野觉得还是说清楚了的好,道:“那张纸……是我在你书房里捡到的,随手就带回来了,没有别的意思。”

    他要面子,还说是捡的,想淡化成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袁窈却矢口否认道:“什么纸,我没见过。”

    他这么说着,神色却有些不自在。毕竟他悄悄画了萧浚野被发现了,还写了那样的诗句,面子上更过不去。萧浚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却又悄然松了口气,起码无地自容的不止自己一个。再提这件事两个人都难堪,萧浚野道:“那兴许是掉在别处了,没事了。”

    迎儿做好了饭菜,端进来道:“公子,吃饭了。”

    两人相对坐了,萧浚野把烧鸡推到了他面前,道:“上回去你那儿吃了你的鸡腿,这回还你。”

    两人一待在一起,他就忍不住要阴阳几句,却又藏着些关心。

    袁窈只当没听出来,掰了一根鸡腿,把另一根留给了他。屋里的火炉烧得热乎乎的,棉布帘子隔绝了外头的寒意。萧浚野喝了碗鱼汤,把自己最近在外头奔走的事跟他说了,免得他不安。

    “我姐夫回老家祭祖去了,他手里有人马,等他回来再说。”

    袁窈温和道:“不着急,我等着你们。”

    他的手指修长,用筷子的模样很好看,镇南王家的公子教养渗进骨子里,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萧浚野注视着他,内心深处有些悸动,最柔软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袁窈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眼看着他道:“怎么了?”

    萧浚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流露出了真实的情绪。他已经往前走了,自己总不能一直留恋过去。

    袁窈就这么看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萧浚野隐藏起了自己的心思,平静道:“没什么,吃饭。”

    孔家的眼线盯了萧浚野五六天,见他不是在家待着,就是去天机书院。听说他姐夫最近不在家,他经常拿着些东西去看他姐,好像挺关心她的。孔钺听说他姐是个母夜叉,彪悍程度跟他这个鬼见愁不相上下,姐弟俩在家的时候经常掐架,皱眉道:“他什么时候跟他姐这么亲了?”

    那眼线只能在路上跟一跟,具体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孔钺靠在躺椅上,手里攥着一把瓜子,咔地嗑开一颗:“还有么?”

    眼线道:“他不去他姐家,就在家里待着,喔……这几天我还见他去了两趟对月茶铺。”

    孔钺自家的胭脂铺子都黄了,没想到他的茶铺还在,那小子莫不是当将军没指望了,真想去当跑堂的了?

    他道:“那铺子还开着呢?”

    眼线道:“没开,他进去在后宅待了一天,第二天下午才出来。第二次一早去的,下午走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神神秘秘的,那小子该不会是窝藏了什么嫌犯吧?孔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吐了嘴里的瓜子皮站起来道:“叫几个人,一会儿跟我去看看。”

    萧浚野走在大街上,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回过头去时,见一人站在糖炒栗子跟前,光看不买。对面还有两个拿着斗笠聊天的,眼睛一直瞟着自己这边,怎么看怎么可疑。

    他寻思着自己前几天刚揍过孔家的人,八成就是那边派来的眼线。

    萧浚野也不怕他们盯,只是前两天没在意,说不定已经被他们发现对月茶铺的事了。他故在城里绕了个弯,拐过几条巷子把那几个人甩掉了。他纵身一跃上了一棵大树,向远处眺望,就见那帮人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索性不追了,转头朝朱雀大街那边奔去。

    萧浚野心里咯噔一下子,看他们是要直接去对月茶铺。他连忙抄小路朝那边赶去,片刻从小门进了院子,那帮人还没到。

    宅子里静悄悄的,袁窈正在屋里看书,听见声音抬头道:“回来了?”

    他这么说,仿佛在家里等着自己似的。萧浚野的心轻轻一动,却控制着情绪道:“有人来了,你去后面避一避。”

    外头传来一阵咚咚的砸门声,那帮人果然来了。有人嚷道:“快开门!”

    萧浚野开了门,沉着脸道:“干什么?”

    孔钺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跟他对上了眼,心中藏着恨。他身后跟着皇城司的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有人丢了东西,见贼人翻墙进来了。”

    萧浚野冷冷道:“什么贼人,这里是民宅,你们岂能说搜就搜?”

    孔钺见他不让,越发笃定屋里藏了人。他嚷嚷道:“咱们是例行公事,你赶紧让开,要不然算你包庇嫌犯!”

    他带着一群人冲进院子,噼里啪啦到处乱翻。孔钺进了里屋,见帐子里影影绰绰地坐着个人。他顿时兴奋起来,大声道:“还不承认,让我逮住了吧!”

    他一把撕开幔帐,却见里头藏着的并非什么嫌犯,而是个漂亮的少女。她头上戴着金钗,颈中戴着一串明珠项链,穿着一身浅粉色的绫罗衣裙,头发梳成妇人模样。

    少女惊慌道:“你干什么,公子,有贼人!”

    萧浚野大步进来,护着她道:“不用怕,他们是巡查的,一会儿就走。”

    孔钺愣愣地看着他们,还以为他跟南边勾结窝藏了什么嫌犯,没想到搞了半天,不过是背着他爹养了个外室而已。他心中暗道晦气,扫了一眼,见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挥手道:“看来是跑了,咱们去别处看看。”

    宅子里被他们翻的一片狼藉,萧浚野把脸一沉,道:“弄成这样就走,不给个说法?”

    孔钺停了下来,挑衅地盯着他的眼睛,道:“配合搜查你还要什么说法,要不要我把你金屋藏娇的事告诉你爹?”

    萧浚野沉默下来,甚至还皱眉露出了一点隐忍的表情。孔钺觉得自己拿住了他的把柄,冷笑了一声,带着人趾高气昂地走了。

    萧浚野关上了门,神色里带着一点嘲讽,道:“自以为是的蠢货。”

    迎儿从屋里出来,佩服道:“公子,你真是料事如神,提前准备的这些东西还真用上了。”

    萧浚野跟孔钺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太了解他们了。只要人还在长安城里,他们就能闻着味儿找上门来。好在自己早有准备,迎儿也机灵配合。他嘴角微微一扬,大方道:“那些首饰送你了,当是给你的嫁妆。”

    那一身行头总得值七八十两,迎儿嘻嘻一笑,就知道跟着小三爷吃不了亏,行礼道:“多谢公子。”

    袁窈从后头走出来,轻声道:“这里不安全了,我得走了。”

    他待在长安城里迟早还要被那些人找麻烦,幸亏这次来的是孔钺那个草包,要是孔玉屏就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了。萧浚野道:“你去哪儿?”

    袁窈道:“我去秋心观,那里是水月道长的道场,我在那边等你消息。”

    萧浚野点了点头,道:“答应你的事还在办,等过一阵子,我会给你答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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