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妻子的人会顺风顺水嘛……

    从朱利安某种诉说而出的告白，音量着实不算小，不仅能够被艾薇听到，也能传递给他人。艾薇将这句话咽下时，几乎要冒起烟来。

    青年看过来的目光是如此温和，好似浓厚的情感到了最后，都会被容纳近如水一般的柔和中。

    可仔细一想，这样毫不掩饰的直白却是青年少有的，也包含了私心。

    因为朱利安的注视会从四面八方将艾薇裹挟，让她像被包裹在蜜罐中，像能掐出蜜水来。

    艾薇张嘴，想要回应。

    可忽然间，想要发声的喉咙却卡住了行动。因为艾薇敏锐地发现，朱利安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能越发清晰地嗅见朱利安身上的雪松香，清冽冽的，却与自己花果香调的香水交织在一起。亦如靠近水流，才能窥见湖底内含之物那般——艾薇，也看清了朱利安那份温和之下的狡猾。

    艾薇：……

    ！！！

    她猛地反应过来，当中的告白既是主权的宣誓，也是朱利安意图看到她颊上红霞的“计谋”。靠得那么近，难道是想要亲吻吗？可是刚刚还说了很让人害羞的话……艾薇将视线集中在青年的鼻尖，努力不去看对方充斥着爱怜与戏谑的眼睛。

    艾薇，在心底得出了一个结论：朱利安，只是想看我变成番茄的样子而已！

    这样有些孩子的想法，让软软的少女“呀”了一声，像小猫被揪起来时发出的声音。短促而恍然的尖叫让朱利安了然，他伸手要揽住爱人，可惜慢了一拍。

    艾薇往后退一步，朱利安的指尖被她外套毛绒的触感滑过。

    他们短暂的对视。

    朱利安：“^ ^……艾薇？”

    艾薇：猫猫警惕.jpg

    目光交错的刹那，他就发现艾薇不见了踪影。

    抬起头，在货架的间隙能看到少女偷看的眼睛。

    朱利安眨眨眼，也钻到相应的缝隙与艾薇对视。

    可艾薇却像生了“叛逆”的心思，在朱利安看过去之前，就抢先一步将自己挪到了另一个缝隙去。

    “艾薇——”

    这次不是故作不知的发问，而是他呼唤着爱人的名字。朱利安，不断地追寻着艾薇的身影。隔着货架，就像在玩捉迷藏。被喊到名字的刹那，艾薇看不见的猫耳就竖起，使动作轻快，脸上也带着甜蜜而狡黠的笑容。他们你追我赶，乐此不疲。

    几个来回之后，朱利安忽然间暂停了脚步——艾薇连续变动了几个位置，也没能看到朱利安追过来的身影。她只好返过身，在扒住回家将脑袋凑上去。

    她试探着，小声喊着：“朱利安，你还在吗？”

    回应她的是青年发出的轻笑，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朱利安说：“我要来找你了。”

    艾薇回过头，在货架的边缘看到青年外衣的衣角。她佯装不满：“这是犯规的啦！”

    “明明一直让我抓不到的艾薇，才是真正犯规的。”

    朱利安这样说着，来到她的跟前。艾薇站着没有动，她的双手藏在背后，做出了像是身体前倾的动作。朱利安见状，有些好奇。青年的目光就像在寻找宝藏的小人，兜兜转转，试图来到艾薇的身后。

    艾薇发觉朱利安的探究与好奇，也就没有再继续私藏了。很快，她将藏在身后之物展示给对方看。

    一左一右，是两个绒绒软软的毛线团。

    艾薇将毛线团举在自己的脸颊两侧，如漫画里角色的两团腮红。她说：“今年都要结束了，可我还没有给朱利安织围巾呢……一直都说要织，一直都没有织。本来觉得是因为找不到适合的毛线，现在找到了，就没有理由在拖延下去了。短一点的围巾五天就可以织完，我明天就要开始了！”

    “那我会很期待的——”朱利安说：“不过艾薇会不会太辛苦了？把毛线留到明年也可以，就像是正在为了未来而做下准备，会让人在这一年中都为之期待。而且……”

    他讲述着自己的想法，在货架上挑选片刻，也选择了两团颜色柔软的毛线。朱利安将自己的放入购物篮，又将艾薇的也一并放了进去。

    艾薇抓着边缘，往内里看：在打闹之余，他们也已经挑选了许多的装饰品放入其中。这四枚挨在一起的毛线团，就像是被藏起、又被发现在礼物中的彩蛋。

    爱人的声音在这时，继续响起：“我也选好了，到时候我们来交换围巾吧。”

    “好——”

    艾薇又往篮中探了探，仿佛想让自己也钻进篮子里。

    两人在此之后没有再打闹，并肩继续挑选了一些物品之后就准备结账了。在这过程中，精品店也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的人。排队需要一些功夫，艾薇看着队伍，又看了一眼货架，她说：“朱利安可以先排队吗，我有东西忘记买了！”

    朱利安不疑有他，让艾薇现在去取。

    朱利安一直背对着队伍，看着货架中艾薇穿梭。过了一会儿，队伍进行到一半，艾薇也回来了。她将什么藏在外套里，身体略有些躬着，同男友道：“朱利安朱利安，你先转过去一下好不好？”

    朱利安乖顺地转过去。

    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艾薇油说：“现在可以转过来啦！”

    转过身的同时，一只毛茸茸的鹿角钻进了青年的视线中，鹿角上有红色的蝴蝶结，墨绿色的丝带，很有圣诞的氛围。他低下头，艾薇的脚尖点地，晃动身体。她似乎很不好意思，不断地将往下滑落的鬓发，往耳朵后面捋。恰好，露出耳尖点点薄薄的红晕。

    艾薇，打扮成了一只驯鹿。

    她红着脸，有些娇羞：“怎么样？”

    抬起头时，桃花般的面容含着期待望向了青年。朱利安没有急着回答，他先伸手取过购物篮中的圣诞帽，戴在自己头上。圣诞老人与驯鹿，才是在这个节日里最佳的搭配。青年伸手，将少女搂在怀里。

    “这样就更合适了。”

    购物篮中的铃铛，也因为这个动作轻轻地作响。

    ※

    从精品店出来，两人手上都提了购物袋。

    艾薇低下头在袋子里翻找，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好像，全部都是圣诞树的……我们家里还没有呢！”

    “边上好像是无印良品。”他说着，状似无意地轻侧过身子，像是要将艾薇手中的购物袋接过。

    可购物袋相互碰撞一起，纸袋之间的褶子相互吻合，像一场拥抱。青年的指节也顺着少女的手侧下滑，指尖蹭过袋耳，撬动它的同时“无可避免”地，缠上艾薇的手指。

    艾薇，感觉被朱利安的指头勾住。

    因常年写作，朱利安持笔的手指都生有薄茧。配合着纸袋窸窸窣窣地摩挲声，肌肤之间的触感有如蜘蛛在爬行，吐丝。仿佛有一张网将她兜住，短暂的手指接触，却让艾薇有些呼吸迟钝，不敢轻易喘气。

    朱利安倒是维持平和，他接过袋子，故意发问：“艾薇怎么了，看起来像是很困的样子。是不是起太早了？”

    艾薇回过神来。

    手上的重量变轻，艾薇蜷缩起手指，试图以此代替被撤开的重量。她对着朱利安，语气慌乱：“明明、明明朱利安就知道才不是这样呢。”

    “那——”朱利安说：“艾薇觉得，我该知道什么呢？”

    该知道什么……

    艾薇想说，我明明才不是因为起太早才会这样。朱利安明明知道她会有如此反应的原因，明知故问，想要她窘迫羞赧，目光闪烁。艾薇支支吾吾，可没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最后，朱利安看着爱人抿起嘴唇，脑袋微微低下，露出细嫩娇俏的鼻尖与鼓起的腮帮。艾薇收着力气，如泄气般戳一下购物袋。

    购物袋碰上青年的身体，轻得像猫咪的拳头。

    朱利安下意识揉了揉自己，唇角忍不住溢出笑意。

    他们并肩进入门店。

    哪怕是冷淡的极简主义无印良品，也因为圣诞节有了几分热情的颜色。艾薇其实很喜欢逛这样的家具门店，柔软的懒人床和亚麻的垫子，给人一种想要陷入其中的慵懒感。

    艾薇找准时机，企图瞄准一张矮矮的懒人椅坐下。可朱利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目的明确，稍稍推搡。艾薇半推半就，最后坐到了一张椅子前面。

    艾薇：诶？

    这是梳妆镜配备的椅子，艾薇从镜子后看到了朱利安拿着装饰用的梳子，落在她的发梢上。青年捋起少女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地拿梳子梳理。梳上的锯齿扦入发丝，让艾薇忍不住痒地缩起肩膀。她问：“怎么了朱利安？是不是有看到我的头发乱掉了呀！”

    毕竟刚刚打闹了好一阵子呢。

    朱利安摇了摇头，与艾薇说：“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圣诞节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呀？”

    “圣诞节当天，少女用比珍珠还要美丽的发丝换取了手表送给丈夫。而丈夫，用那只手表换了最昂贵的梳子赠予妻子。这是有关于麦琪礼物的故事。”

    艾薇看着镜中为自己梳理头发的青年。

    翘起的发丝经由梳子的梳理，一点一点地回归妥帖与平整。艾薇撑住桌面，仰起头回答：“这是朱利安送我的礼物吗？可是我还没有送朱利安呢……”

    “这可不是礼物——不过艾薇，也与故事里的妻子做出了同样的事情。”

    他动作一顿，放下了梳子。少女心意神会，转动椅子，从正对着镜子，变成了正对着朱利安。

    青年弯下腰，将头发凑了上去。他又捻起发丝中的白色，与艾薇的头发融合。他说：“比起珠宝还要美丽的头发。”

    说着，朱利安将艾薇的手牵起。他摆动着少女的手指，使她的食指与拇指，在自己的手腕上扣成环：“这是手表。”

    “我和艾薇，也很像麦琪的礼物。”

    朱利安笑颜盈盈，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所谓麦琪的礼物，是心与心的贴合，爱与爱的奔赴。艾薇想了想，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两下。她取出了，一开始在门口购买的两枚姜饼人发夹。

    一个被别在青年白色的头发上。

    另一个，别在她自己的发上。

    “朱利安——看镜子！”

    艾薇也将眼睛弯起，她笑的有些弱气，带着几分认真：“这才是，比起珠宝还要美丽的头发呢！”

    两人的脑袋挨得很近，那两枚发夹呈现的姿势，在隔空索求对方的拥抱。

    ※

    那一枚梳子被他们放进了购物车里。

    而作为“手表”，艾薇也一直尽职尽责地牵握在朱利安的手腕上。

    逛累了，他们坐在休息区，将购物篮放在腿面上。

    艾薇与朱利安各自提了一个小框，翻看着自己店铺选了什么东西挤进去。艾薇选的彩灯与悬挂玩偶偏多，毛茸茸的饰品与冬日的风情呼应，光是看着就让人有温暖的感觉。

    朱利安也随机挑选了一件物品拿起——是日历。

    去年，艾薇选的日历是手帐日历，上面画着漂亮的花纹。

    今年轮到朱利安选日历了。

    “感觉好ins风呀。”

    艾薇看了第一眼，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整个日历，就像是由白纸装订而成的，除了白色与包边的咖啡色之外的色彩，竟然就只剩下黑色的油墨印记了。艾薇就着朱利安的手，翻动着日历的书页。她眨眨眼，而后将自己准备的挂件，与朱利安的相对比。

    打扮得温暖而华丽的玩偶，与极致简约的日历，形成了鲜明对比。

    艾薇与朱利安一齐沉默了，他们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听说，一个人的审美选择，会和他的生活习惯、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哦！”

    艾薇提出了这个话题，她靠朱利安更近了一些，玩偶也离着日历更近了。挂件上牵着细细的链条，随着动作离日历表面的白纸忽近忽远，在上面投入痕迹。

    少女说：“这么一看，我和朱利安的审美好像有点大相径庭——性格和生活习惯，也相差很远呢！”

    “嗯？”

    朱利安，也随着艾薇一起看向纸面上忽近忽远的影子。

    这些影子时大时小，边缘随着与光的相接，逐渐淡化，与页面自然的融为一体。玩偶的影子好像贴在上面的贴纸，也像是自带的印花。他观察了一会儿，回答着艾薇：“生活就需要两个性格不同，生活方式不同的人才能一起进行。如果是和自己完全同调的人，就会像是在照镜子。我想，大概谁都不会爱上镜子吧？”

    他说着，将日历放在了腿面上。

    艾薇也将玩偶往下落了几分，影子还是保持原样。朱利安的指尖，描摹着影子的轮廓，接着道：“和艾薇生活在一起，我的书桌上第一次有了花。”

    “因为朱利安的书桌上阳光正好嘛！”

    艾薇说：“而且伏低工作对身心都很不好，偶尔抬起头看到花朵的话，也会觉得舒服一点吧？”

    “这么一说的话……！”

    艾薇也反应了过来，她用指尖触碰着自己的唇角，回忆与朱利安生活中细节的点滴：“也是跟朱利安在一起了之后，我才会有注意到，一些东西的摆放和分类很重要呢。”

    “以前在家里，因为总是陷入糟糕的情绪，所以对于物件的摆放与收纳都无暇顾及。一些小物经常会丢失在家中的各个角落，要用上时却找不到。和朱利安住在一起之后，想要找东西时，就会有人提醒我在哪里！”

    “听起来我很像家用机器人。”

    朱利安嘴角微微扬起，对着少女露出轻巧的笑意。艾薇也对他笑起来，眼眸弯弯，让朱利安觉得她好像就是摆放在自己桌面上的花。

    少有的，艾薇延顺着朱利安的话语接了下去，她说：“朱利安明明是机器人管家。”

    “那艾薇是什么？”

    “我是清扫机器人。”

    瞬间，青年的脑袋里浮现出了扫地机器人，圆滚滚的样子。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朱利安都实在无法将其与艾薇联系在一起。他两只眼睛都冒着问号——这一次有难倒朱利安，是谜语大师艾薇获得胜利！

    少女被自己心底的想法取悦，开心得仰起头，接说道：“因为我有仔细观察哦。清扫机器人，是喜欢围着机器人管家打转的！”

    他们家的管家系统安装在一根独立的柱子上，下方，便是清扫机器人的充电器。

    是因为充电器在管家身上，所以清扫机器人才喜欢围着他打转吧。朱利安这么想着，因为艾薇孩子气的想法而柔软。

    可换个角度来看，管家为机器人充电的同时，机器人不也会为他清扫去倦怠的尘埃吗？

    同时，朱利安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清扫机器人，也是艾薇买的啊。我记得是有一天突然给我的礼物……”

    “啊！”艾薇愣了一瞬，又点点头：“是哦，因为做家务的时候朱利安总是来帮忙……明明工作已经很累了，但是怎么劝都劝不住。所以，我当时就买了清扫机器人，接替赶稿期的朱利安来家务，这样也能让你放心一点呢～”

    他们越说，那些为对方而彼此补充的特质，便越发完善。

    有了艾薇，朱利安的生活中便拥有了色彩，空气中也在四季都弥漫着花香。

    有了朱利安，艾薇的生活也不再有丢失与失意。

    艾薇与朱利安的脑袋挨在一起，说：“我会觉得朱利安是特地选的这本日历。”

    “请艾薇小姐，说出自己的推理。”

    “因为我前段时间刚买了一套72色蜡笔，空白的页面很适合涂鸦呢！这是我准备的画册吗？”

    “……”朱利安沉默了片刻，很快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的时间又要更紧凑些了。”

    艾薇不明所以：“诶？怎么这么说——”

    “因为圣诞树还没有画。”青年比划了一下日历的首页，他划出一片位置，道：“我觉得，72色蜡笔的首秀，在这里登场正正好。”

    没有人会爱上镜子里的自己，所以向往着不同，常常强调互补。

    交谈的末尾，艾薇把玩偶落下来，贴在了日历本上方。

    可爱的玩偶，这下彻底同日历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