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的就是贺海。

    江浔让人看住了贺潭,带着仵作和掌柜上了二楼。

    查命案,他问话的习惯是由浅至深,先在自己不知验尸结果时问过一遍众人的叙述,一是不想让嫌犯从自己身上寻到蛛丝马迹,好完善他的谎言,二是犯下凶案的真凶或许会不自觉说出更详细的线索,这样的话听在耳中,终有不自然之处,便容易成为探破凶案的关键。

    现在,该去看看死者了。

    掌柜越走越慢,越走腿越抖,求他:“江县尉,这验尸我就不敢看了,咱们可否离远了些说话?”

    近距离接触过死者的只有他和小二,可小二早已支撑不住,死活不肯走上楼梯,江浔也没勉强,但掌柜已经是不惑之年,敢说自己也吓得走不动道吗?没谁信的,只好强撑着上楼来。

    “放心,我不习惯做严刑拷打恐吓之举,你只管把知道的告诉我。”江浔停在楼梯口,往楼下撇了一眼,“莫要隐瞒。”

    贺潭坐在角落里,侧脸阴沉,但眉梢一时紧一时松,看得出来,比起其他情绪,从得知死者是贺海那一刻开始,他轻松了不少,只是没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

    棋痴张迟则伸长了脖子,仿佛这样就能看到二楼房中的景象,或者听到一些声响。这中年人到底吃的饭多一些,比起害怕,他更好奇。

    掌柜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其实也没什么,这贺海啊,也是贺诠老爷子之孙,是贺潭的长兄。只是此人顽劣,喜好龙阳,嗯……尤爱少年。这便罢了,偏他身上还有婚约,骗得两家好苦,真是耻与人言!

    “三年前,被贺老爷子当场撞破他与人在书房厮混,老爷子勃然大怒啊,便将此人逐出贺家,断了关系,婚也退了,闹得好大。也就是江县尉您去岁才来,才不清楚此人的来历。

    “贺海性子傲,离开贺家,也不愿意留在本县,说是出去奔前程了,这几年都没什么消息。半个月前,他忽然回来,包了我家的上房,我观他言谈间仿佛是发达了,还暗想他此番回来,不知又要如何闹得一家天翻地覆。

    “这果然啊,贺潭来了几次,就与他吵嚷了几次,原来是贺老爷子想念长孙,问他是否愿意浪子回头,他应了,便允了他重回贺家,甚至要大办喜宴,这可不是天翻地覆了吗。他一直住在我这里,是等着家里人恭请他回去呢。

    “素来长孙幼子,最是受长辈喜爱,哪怕当年闹成那般,老爷子也还是心软了。唉,语人是非着实是罪过,只是,唉……不敢瞒县尉,贺海此人,我亦是自小看大的,他哪里像是回头了,只是离不开贺家的富贵罢了。他这样的人,有多少仇家都不奇怪了。”

    “如此说来,贺家两兄弟之间,有家产之争。”

    “可不是。那偌大的家业,唯有一人能继承了,贺海当年便很倨傲,贺潭也不是个谦逊的人,长兄为继,改换二子,已是闹僵了关系。老爷子如今神来一笔,得要生出多少风波。这兄弟俩都是不肯退让的,在我这客栈,已吵的人尽皆知了。”

    江浔记下这条,再请掌柜回忆最后一次见到贺海,大抵是什么时辰。

    “昨日傍晚时……我记得十分清楚,贺海说要请贺潭喝酒,特意嘱咐我多准备一些。县尉您是知道的,我这客栈最出名的便是酒,就是他桌上的那些,足要了十坛。”

    哪怕是小坛,可这酒最是后劲十足,两人喝十坛,已经算得上是豪饮。

    “后来贺潭又与他吵了一架,被赶出了门,就连贺海的仆从也一同被赶了出来,那应是刚过子时,张迟和洪胜还在厅中下棋,我正巧瞧了一眼漏刻,也准备自己去休息了。我这客栈日夜有人,今晨交班时跑堂还问我要不要去送早食。”提起这事,掌柜有些愧意,“我以为喝了那么多的酒,贺海今日绝不可能在午前爬起来了,他不是个好性子的人,我便没让人去打扰。谁知道……唉。”

    尽管不喜这个年轻人,但毕竟是一条性命。况且人死在自己客栈中,于生意人而言,也是晦气事,倘若他能及时发现,倘若他能救下贺海,如何不算是一件好事。

    “除了贺潭,这半个月还有别人来过吗?”

    “我想想……贺家的管家倒是来过,说了什么不得知,不过贺海脸上喜色难掩,后来就是贺潭了,他来了几次都是气愤离去,其他的,没有。”掌柜想了想,肯定点头,“贺海只有五六日前自己出去过一回,其他时间都是老实待在房中,据他所说是养精蓄锐,也没见有别人来找过他。”

    掌柜一时想不起更多,江浔请他先下楼等候,自己去了贺海居住的房间。

    仵作验尸基本结束,他没直接进去,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等仵作说可以将尸体抬走,清了场,他这才进去看了一圈。

    先行过来搜检痕证的衙役过来回话:“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但贺海倒地时似乎也不曾挣扎,怪哉。窗外就是客栈后院,日夜有人值守,除非是高手,不然不太可能悄无声息地攀爬出入。不过,房间里过于干净整洁了,就连床铺都似没有人睡过一般,不正常,应是被人收拾过了。”

    江浔点头。

    接着是仵作:“死者口鼻内有污血,血色过深,味涩,据我初步验尸,此人应是中毒而亡,应死在子丑时分。不过观他脸色,并无多少痛苦,不似烈性毒。若是慢慢发作,至死时,确实可能没多大的痛苦。

    “我再验酒壶中残留酒液,并无异味,酒杯上有浅淡的香气,颇似女子妆容之物的香味,但除了香气,再无其他痕迹,亦是过于干净了,似乎被擦拭过。

    “除此外,他左边肩膀有一处戳伤,或是粗针,或是簪子,应是面对着出手。此人下手狠辣,但力气不足,结合伤口的位置,伤他者个矮,很大可能是女子。这伤很新,大抵就在十日之内。至于他的双目,是死后挖走的,不然不可能只有这一点血迹。”

    “将尸体抬回县廨,劳烦先生复验,看看能不能辨别出是什么毒。”

    “老朽份内之事。”

    江浔复又回到一楼大厅,洪胜已经被找了过来。他已经听衙役说了大概,一听死者双目被剜,也头一个想到了那个连环杀手。

    “死者中毒而亡,邓州杀手犯下的一十七桩案子里,并无一起毒杀,且他这人几日前已经在邓州被擒,断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不过松到半途,又被提了起来:“那贺海是被谁杀的?”

    落在贺潭身上的目光最多。

    世间诸多争端,不外乎“权”、“财”、“情”、“仇”,如今谁不知道贺海回来之后,贺潭就要失去已经到手的继承人之位,贺家家产之争,非是他愿意退让的,不然也不会总来客栈吵架。

    贺潭自己自然也知道在旁人眼中他的嫌疑最大,可贺少爷何曾畏惧人言,不客气地将这一个一个的目光都瞪了回去:“谁再看我?!”

    江浔道:“贺少爷,你方才说,昨日贺海约你来喝酒,不欢而散,你见天色已晚,就在客栈宿下。他与你争吵了什么,以至于你生了这么大的气,多走几步路也不肯,宁愿与对家住在同一家客栈里。”

    “哈!怀疑我啊?”贺潭怒极反笑,“我怎么知道他发什么癫,忽然来约我,但我又怎么会怕了他的邀约。昨夜来赴约,果不其然,他又提及家业继承,话里话外都是说我捡了他丢下的,叫我及时幡然醒悟,把他的东西还回去。”

    回忆此事,贺潭笑的极其不屑:“贺家确实是底蕴颇丰,但是如今应了新潮,大半风光都是我挣下的,他倒说我是个好运的米虫,想把我远远踢开,可笑。我与他话不投机,简直浪费了大好光阴,人在气头,想找点乐子,不行吗?客栈总还是比我自己家要方便些吧。”

    比起贺海这个曾受过多年家主教育的长兄,时间已然证明了确实是贺潭的天赋更高,虽然他也不是什么讨喜的性子,但总归是个规矩人,贺家族老都说耽误他了。

    张迟和洪胜都亲眼见了贺潭被贺海赶出门来,后来住下,又唤了姑娘。

    “仅是如此?”

    “江县尉,旁人惧怕县廨,我是问心无愧的,你也不必来吓我。我是不想贺海回来,但我为什么要冒险杀人,就他那样子,回来了难道就能赢我?能者为上,我自等着他落拓,难道要等很久吗?”

    他目露倨傲,仿佛用眼神将在场众人骂了个遍,尤其看不上江浔:“倒不如看看他那个仆从,成日非打即骂,养条狗也不至如此,谁能受得了?匹夫一怒,亦能见血。他那般高壮,贺海酒囊饭袋,肯定抵挡不了。我看他肯定是杀了人,早已跑了。”

    “说得有理。但贺少爷,并非你说自己不屑,就可以撇清嫌疑的,家产之争,贺海的存在总归是隐患,不是吗?”

    “江县尉,我知你的意思,但我这人嫌脏。若非爷爷的意思,我甚至都不想来见他,兄友弟恭我更不屑装的。”贺潭神情轻蔑,“说句实话吧,就算要动他,我也不会亲自动手。可惜呀,我还没动心思,他就死了。”

    有钱什么人找不到,但他确实不曾动手,难道江浔能仅凭猜测就把他捉去县廨?他这帽子不想要了吧。

    “再说我走时他还好端端的,之后我一直在自己房中,这是有人证的。难道我会分魂之术,或者能够梦中穿梭,把他给杀了?早说了,县尉大人,不必恐吓本少爷,没做的事,你猜出花来也按不到我头上来。”

    江浔审视他的神情,道:“贺海系中毒而亡,他死时你不在,并不能说明之前你并未动手。”

    “不是说他眼睛被挖走了,竟是毒死的?”贺潭默了一阵儿,说,“那就更不可能是我了,你看我兄弟二人,谁敢吃对方碰过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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