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我的眼睛有特别的吸引力,他们因此喜欢我。我不怀疑他们的真诚,但我也清楚另一个事实:没有人爱我,包括我自己。
初春,我刚回国不久,来看老板。一个男人隔着窗子,我看见他眼中的兴奋燃起。可能是我发色的副作用吧。
钢琴声缓缓入境(我得说弹得一般),一条有些熟悉的的大狗慵懒地趴在门前,我走进酒馆儿,它一溜烟儿起身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吓得我加快脚步上楼。
一道熟悉目光扫过来,目光的主人正是演奏者。演奏停止了,演奏者仿佛是一座雕塑,他的眼睛石像一般,我的心也石化了一个拍子。窗边站着的正是楼下看到的男人。
我在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我的美。
石像人熟悉的眼神将我拉回了一星期前的天桥上,就是这条大狗(又可爱又恐怖),石像人靠在桥顶的栏杆上默默望着来往的车辆行人。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我差点没认出来,因为七年前的他可以说是不修边幅,可如今的他剃掉了长发和胡子,干净整洁,干净得像个上中学的小姑娘。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但并没有和我打招呼。我已经眼神示意了,但他还是默然不动,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的眼神颓废,可我依然从那样的眼神里看到了我的美。
我知道自己美,男人女人都喜欢我,多数男人对我的喜欢里还掺杂着厌恶,这种厌恶来源于恐惧,来源于不可掌控的挫败。
这种时候男人们对我来说就像苍蝇。在我把男人比作苍蝇的时候,就将自己比作了腐肉。我把自己的魅力压低收紧,就像腐肉掩盖自己的臭气。一面觉得这具腐肉不值得爱,一面又长久地等待着爱。
可能我没被爱过,也没爱过具体的人。
老板的声音将我拽回了现实:“这位是我们酒馆儿的现任钢琴师。”
“叫我飞哥就行。”这声音里可没少殷勤。
“这位是我们的上一任钢琴师。”这位叫飞哥的琴师马上生出了一丝尴尬。
“这位是见恩·李,常驻乐手。”他可比上一周见面时有点活力。
见恩·李,他这一次居然很自然:“你看我有没有长大?”
我相信他指的肯定不是穿着打扮,好像长大了又好像没长大,颊边生出了婴儿肥,血气饱满,居然还长高了?真是荒唐:“怎么,现在的超能力是返老还童吗?”
“你们两个认识吗?”
见恩·李,七年前的秋天,那个时候我在酒馆里弹琴打零工。一天老板说有个挣钱的活儿,需要特技演员。老板的大哥是警察,老板夫妇对我也好,我呢,胆子大,也自认为运动细胞在线,就答应了。
我现在还记得夜幕里胡子拉碴的、乱蓬蓬的头,和反射着火光的眼睛。
不久后我和男朋友去留学了,男友家里有事提前回国了,临走的时候目光很犹豫。可能是希望我挽留他,但我保持了沉默。
我很清楚自己不爱他,他也算不上爱我。
我洁癖,是人们印象中很严重的那种洁癖。
大自然的风沙烟尘,这都还好。我最讨厌人的肮脏,别人的气味、汗液、口沫、排泄物……公共厕所是我的地狱。
我从不对人发脾气,如果有人在我面前露出莫名其妙的情绪,对不起,你再也不会参与我的人生。
在海外偶尔会想起见恩·李,会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一位黑发鹰眼的男同学卢卡,沉默寡言。他气质上和见恩有点像。
冬天我生病了,卢卡一直在照顾我,成了我在海外最熟悉的人。我知道他喜欢我,而且他有女朋友。
一次散步,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我一时尴尬,想着要做点什么,慌乱中就拉起了他的手。
回国的时候,我会有一点点期望卢卡挽留我吧,那个时候我想起了前男友。但我知道如果卢卡真的挽留我的话,我会残忍地讥笑着反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
我找到了工作,时不时去酒馆,听见恩弹琴。
他的演奏技巧让我不适,但听感上总是很新奇,是我做不到的。
他不喜欢和我聊音乐,飞哥也不喜欢和我聊。我观察很久发现飞哥是因为虚荣心,见恩就是,单纯不想聊。
他不爱聊,我就只能听,就这么一天天听着,我一厢情愿地觉得对他的了解加深了
我梦到,见恩在我耳边别了一朵雏菊,然后头也没回走远了。我刚要追上去,就醒了
春天渐深,我认识了娜娜和小罗。那天晚上见恩正在弹琴,我正专心听着,突然大狗跳起来兴奋地嗷叫,给我吓了一跳。
见恩停手,看着我。
是一个叫娜娜的小女孩来送狗粮。娜娜干巴、羞怯,我一眼就看出她喜欢见恩。但也能清楚感激地意识到,她对我的仰慕。
对待女孩子们,我有着与对自己相似乎的同情、偶尔冒出的羡慕和断断续续的嫌恶。娜娜满溢的仰慕更让我快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嫌弃,但说来真的很难堪,我宁愿这样疲惫地掩饰着自己的嫌弃也不愿失去一个爱慕者。
小罗,獒力嘛,漂亮、温顺,从瞳孔到鞋尖都干干净净,可不知怎的,总觉得他骨子里有一种邪性。
见恩介绍我俩认识,我们就只是对视一下,互相点点头,像经常见面的老友般默契。
这个年纪的男孩见了我,哪怕不生出其他的心思,也会喜欢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可是他没有,该说的话说完了就沉下眼睑保持沉默。
见恩周身时不时包裹着颓废低沉的气息,他弹着琴,我看着他,突然感觉自己被另一道目光盯着。
是小罗,他微微皱着眉看了我有半分钟,简直是一种审视。
我感觉不舒服,正要开口问他,他却把目光移到见恩身上,只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别过头去,走开了。
见恩和我说话紧绷的很,每次聊天都会抠字眼,搞得我也很紧绷。聊着聊着就要上升价值观了,我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累个半死。
我见不得他在我面前这副样子,于是每天拉着他打网球。慢慢地我直接叫他老李。
因为我有洁癖不喜欢狗,老李每次见我的时候就不带狗。
老李跟我讲他的遥视力,还给我展示了一下。不得不说,他猜别人的比分真的特别准,可是我们两个的比分他没有一次猜得准。
他解释说江郎才尽,自从视力下降后都不准。
老李整个人越来越放松,我发现他是我与见过的最幽默的人。
他说觉得我像个小孩子
我的洁癖好一点了
打完球,老李需要上楼换衣服,我正好一起进去了。
“你这人,房门怎么不上锁啊?”
“没事儿,没有怕丢的东西。”
我当着他的面儿翻阅谱子,看他的日记本:“8?你这日记上的数字怎么回事?”
“那是我的心情。”
我在他的房间睡着了。
飞哥现在看我的眼神里有了轻微厌恶和天然恐惧。当然了,这位钢琴师的恐惧可能更多来自专业因素。
算了,人都差不多。我不是很在乎他们。
我们四个一起吃晚饭。小罗不知怎么了,一个劲儿在炫耀自己那可怜的学识。终于,在最后一次苍白贫瘠的玩笑中,我和娜娜双双茫然、一起抬头看他。
那一瞬间他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唰地低下头,露出我从没见过的怯懦神情。
老李反应特别快,照着小罗的后腰,上去就是一脚。
我吓得够呛,小罗摔倒了,但是站起来之后,一切恢复如常。
老李有意无意地在言语中忽视、物化娜娜,小罗有点受伤。
他一转头,发现我一直在听。他明明知道我懂他,可是那一瞬间,他避开了我的眼神。
吃完饭,我们上街散步。从南向北走,刮着西风。他永远走在街道最外边。
路上遇到老乞丐要钱,我给了三个硬币。
小罗吐槽我高贵的轻蔑,就像女王扔金币赏钱。
见恩·李很冷漠,离得远远的。我问他他说:“我可没什么道德责任感。”
老李给我讲过他的遥视,据说会有一些预知梦,我就很喜欢听他讲。
那天他弹得好悲怆,我听不下去了,喊他停下。
他犹豫一会儿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亲吻另一个人,他说落霞满天,特别壮美。
我心里说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你自己都说你现在已经不准了。
可说出口就变成了:“那借你吉言喽。”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夏天,天气闷热,心情也不爽。老板看我不开心,说办就办了一场聚会。
聚会刚开始,大家都没进入状态。老爹突然清了清嗓子:“见恩呐,那年赌局,其实你赌对了。”
“什么?”
“你没猜错。”
老李愣了一会儿,大家很有默契地停止交谈,看着他们两个。
老爹犹疑很久,动了动嘴唇:“黄小芊刚刚成年,激情杀人,捅了常年虐待她的养姊……判决是死刑,我努力很久,想帮她改判,但她那时还不知道。不过你还是……只猜出了她有死刑,却没猜到她的改判……”
“所以……”
“她,她……那天去完全也是充数去的,特技演员一时找不到,那三个小姑娘,包括丽娅,都是、都是……充数去的。”
“我倒不会怪她们……”
我当然清楚这场赌局,老爹事先同我说好,无论选了另外两个女孩儿里的哪个,我都要做扑跳的准备。必输的赌局呢,当时老爹告诉我见恩·李是个十恶不赦的诈骗犯,如今看也不一定呢。
“我有一个问题。”大家的目光也被引到我这边:“如果老李当时选的是我怎么办。黄小芊和另外一个姑娘,谁能……”
老爹提高音量将我打断:“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了!而且……没关系,我有致梦剂。”他说着把头转回老李那面:“我可以直接把你带走,让你记不清什么是现实。”
飞哥问:“为什么会有这个赌局”
老李抢先答:“杀过人的好赌也正常。”
场面冷了一下,突然爆发出哄笑,他居然和大家一起笑。
“见、见恩呐,你真的有那种能力呀看来。”老板突然扔出的话迅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见恩啊,我可听说过你,超能力呀?”“我原来以为你是骗子呢?”“怎么做到的呢?天生的吗?”……
我就看着老李尴尬而礼貌的微笑幸灾乐祸,他最终还是开口了:“因为……视力特别好……”
“这是什么道理啊?”
“我大概知道一点儿,”我们平时木讷的老板,今天有点不一样呢:“时间是和长宽高同等级别的维度,理论上,视力特别好的人,能看清极远的长、宽、高和未来……”
“别墨迹了,谁信啊?”老爹粗暴地打断了兄弟,我们一干人只得撇嘴,老爹继续取笑:“他能看见很远,他是人形望远镜吗?是吗?仰望夜空的时候,能不能看到外太空呢?”
“见恩呐,给我们展示一下吧,我还从来没见识过呢。”
“不好意思了,江郎才尽,八年前开始眼睛就出问题了,然后预感也不灵了。”
“唉~”
飞哥一脸不屑:“你不就是没本事,又怕说谎被揭穿嘛。”
老李说:“对对,就是这样,我金盆洗手了,再不行骗。”
飞哥开启了新一轮的吐槽:“见恩·李啊,他的脸很吓人,有时像鱼,有时候像野兽,有时像老人,有时像小孩子,有时甚至能看出老太太的轮廓。我认为他就是个怪物,”
众人大笑,说他喝多了。
场子热起来了,大厅里逐渐吵闹起来。老李转过头对我说:“其实那天我也有一瞬间觉得会掉下去的是你,但我总觉得自己是见色起义。”
老板谈兴不减:“中学,我们数学老师讲平面几何的时候,我提了一个空间问题,她说我提的问题很好,可是那是三维空间的范畴,不属于二维平面的范畴。我印象很深,老师说,厉害的人可以一眼看到四维五维甚至更多。费尔南多说见恩的脸一直在变来变去,而且他还能看见超过三维范畴的事情,我觉得这很接近四维动物了……”
“别扯淡了。”
“就算真的存在第四个维度,他也和我们是同一个物种。你看他哪里和我们长得不一样了?”
“可是二维生物看三维生物也都只是一个侧面而已。”
老板讷讷地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么,你们猜猜他的年龄多少岁?”大厅随即陷入了死寂,有些人刚想回答又马上自己憋住。
我也顿时陷入迷惑,我看着他的脸,一瞬间剧烈变化着包含了所有不同年龄段的肌肤状态,没有顺序,就在一瞬间一个平面之内从各个方向向我的眼球袭来,我担心眼花,努力眨眼睛。从皮肤状态看是行不通了,那么眼神呢?石像一样的双眼,还是没办法……
老板不慌不忙再次开口:“我相信你们和我看到了一样困惑的情景,如果他只是单纯地看起来年轻或者长相显老,那么我们只能说他的相对时间速度更慢或更快,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不对,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能在现实中预知未来尚能勉强理解,可是预知梦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或许可以从五维空间的角度来解释。将一个四维空间弯折,就有可能出现时空交叠,这样预知梦也许可以解释。”
“为什么只有少部分人可以做到呢?”
“可能……因为他们是四维动物吧。”
“老板,你这是真把我往怪物上宣传啊。”
老板忙喝了一口酒:“是啊是啊,这样酒馆更卖座。”
不知什么原因,老李的影像一下子平静了,稳定得爽朗无害,于是我们默契地把刚才当成一个集体式的玩笑,不想让旁人记起自己的眼花。
我听见了小罗跟老李抱怨:“为啥飞哥一看我,我就后背发热啊?”我离得也近,小罗声音很小,但这句话也算是震耳。小罗发现了一脸惊吓的我,不过他并没有在乎,只是认真等待老李的回答。
老李也有点惊讶,他看了一会儿飞哥,又看了一会儿小罗。
飞哥被他俩一盯就走开了。他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坐到钢琴旁,简单起了个势,江河奏鸣。
慷慨激昂的情绪顿时传遍了大厅。我喝得开心,也不管有没有人看,把鞋子袜子都脱下来,光着脚跳起了舞,畅快!
我在池中转着,旁观着人们各异的神色,现场的人们对我态度各异:有老李那样只把我看作一双眼睛的,有娜娜那样满脸花痴的,还有飞哥那样态度尴尬的。呵呵,有趣有趣。
蹦跳了半天,我情绪高涨,也试着逗狗:“它叫什么来着?……哦!小敖~小敖~这狗的名字谁给起的?“
“我呀”
“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捡到小敖的时候也不知道那臭小子就在这条街上。诶不过你不觉得他俩很像吗?嗯?小敖?……你看他摇尾巴了。”
“你别瞎说,他是吃开心了。”
老爹凑过来:“原来没发现,这只狗这么聪明。跟我去干警犬吧,小东西,吃的可好了。”于是这只狗被老爹要走了。
飞哥和其他几位绅士谈起了文学作品:“于连这个人挺有意思。”
“他为什么会想杀死心爱的雷纳尔夫人?”
“不不不,他谁也不爱。”
“对,纵观他的一生,只是一味地屈服于自己躁动不安的征服欲。”
“他只爱自己。”
“不,他连自己也不爱,这样的人注定学不会爱。”
“他还说会为了救四个人而杀三个人呢。多可怕。”
“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
没想到老爹也来凑我们年轻人的热闹:“如果一辆火车驶来,左面铁轨卧着三个人,右面铁轨卧着四个人,而扳道器就在你的面前,你会做何选择?”
飞哥不假思索:“于连是对的,杀三救四。”
我当即反驳:“可如果那三个人里分别是国王、科学家和首富,而另外四个人是老弱病残呢?我会先迅速评估社会价值,根据社会价值做出选择。”
“可,生命是无法估价的呀。”老李喝得脸通红,他摇着头:“我不会管,没有人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
小罗笑了:“你不会不管的,你最终会选择和那三个人躺在一起。”
“嗯?”我吓到了,看着苦笑的老李,我知道小罗猜对了。
小罗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丽娅姐是正确的,我会根据社会价值做出选择,然后和必死之人一起躺在铁轨上。”
见恩忧伤地看着他:“生命是无法估价的,究其本质,人是没有好坏之分的。没有人是坏透了的,也没有人能逃脱人性。至于有用没有,这个说法本来就没用,人活着又不是为了有用。”
我难以理解:“不为了有用活着干嘛?就算这样,也不至于去卧轨陪葬啊?你的自杀带来的结果并没有数量上的变化,最终都是死了四个人。或者说,你压根儿就没有把自己算成人。”
老李的情绪节奏和我形成了对比,他依然很淡:“无论如何这样的决定必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做,做了这个决定的人注定下地狱,那就只能是我这样的人下地狱。”
我急了:“为什么是你这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
老爹笑了:“好了,现在问题变了。如果人少的一端有你爱的人怎么办?”
“你怎么就能判定人多的那一端没有我爱的人呢?”
“那我这样问,如果两面人数一样,一面是你的爱人,一面是你的亲人,你选择哪一方继续活下去?”这个问题同样不友好,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在心里暗自骂这个老头儿。
老李回答得很简短:“选亲人,和爱人一起死。”然后看向我。
唉,我可真是猝不及防、哭笑不得,这我可没法回应。
我听见小罗小声询问娜娜的选择,娜娜的回答大快人心:“我……我能不选吗?我感觉……那老头儿好像有病。”
酒局后期大家各聊各的,老李不见人影。我和小罗谈了好多,天马行空。我们讲探险、讲人类的滑稽荒唐……
男人们身上通常都会流出各式各样的臭味,有时候老李也很臭,但小罗完全没有。
他应该是那种,外表弱不禁风毫无野心,但内心有强烈的制高感和控制感。我们有点儿像一类人,有足够自知之明的聪明。但三观不同,我可以对谁都漠不关心,也可以对谁都不在乎。
可小罗不行,谈到最后,他嘴角的笑悲凉,眼里的泪动人。
老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我们的谈话。
我觉得他喝醉了,小罗笑他也笑,小罗淌着泪,他也淌起泪。不过他的笑温柔而深沉,他的悲伤毫不聒噪
小罗左手托腮,右手在胸前托着左手,恰好和我此时的动作互为镜像。
老李极尽温柔地弹了一曲作为收场,酣畅淋漓的聚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