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袭之仇3

    恩师去世后,徐淙之在他的藏卷里面找到这份《刑赏忠厚论》,他模仿上面的笔迹,询问其他师兄弟,都说这个人已经久无音讯,恐已不幸罹难于饥荒之祸。

    他铤而走险,誊抄以后,便以此文作为自己晋升的阶梯,未曾想今日竟被梁颢和当众揭穿,一时间,他如芒刺背。

    “微臣……微臣无话可说。”徐淙之的声音颤抖,他深知再多的辩解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

    “用别人的才学开钻引路,你这是要让天下的文人学子都寒了心啊。”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带着几分决绝:“徐淙之,你身为朝廷重臣,本应恪尽职守,为国为民,却行此不义之事,实乃欺君之罪。”

    越衍是出了名的仁君,江苏因水患粮食减产,越衍直接免了其三年赋税,对待臣子也是宽厚较多,从不轻易定罪,但今日之事明显是触碰了他的底线。

    徐淙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以额叩地,“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

    梁颢和在琼林宴上揭露此事,逼着皇帝给在场靠着真才实学登榜的文人学子一个交代。

    二皇子首先求情,“父皇三思啊,先京杭大运河初建成,太湖一带数万匹丝绸正需销往海外,贸易新启,徐尚书为此殚精竭虑多年,劳苦功高啊。”

    贺显燏亦跪于堂前,恳切陈词:“二皇子所言极是,徐尚书仕途载誉多年,恳请皇上念其勤勉忠诚,予以宽恕。”

    赴宴的不少大臣在二皇子的带领下纷纷附和,请求皇帝能够宽恕徐淙之。

    皇帝的面色却并未因众臣的求情而有丝毫缓和,他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虽为君,亦不能肆意妄为。徐淙之之错,非是小节,而是关乎品德与诚信之大节。朕若轻易饶恕,何以服众?何以彰显朝廷之公正严明?”

    气氛渐凝,段贵妃一双纤手,搭上皇帝的手背,安抚他道:“陛下,切勿生气,龙体为重。”

    她的声音的声音婉转动人,“今日盛宴,本是犒赏各位及第进士之宴,以彰显陛下爱才之心,徐尚书欺君,理应严惩。但罪不至死,他年纪轻轻就官任户部尚书,靠的也不是那一份行卷,陛下莫被气昏了头,念在他在朝为官近十年尚且清正为民,臣妾斗胆,求您饶他一命。”

    段贵妃最是心善,她的话如春风化雨,朝臣皆知,万千的谏言到皇上面前,可能都不如这位宠妃轻轻一语。

    越衍看向堂下,一侧是今科及第进士,一侧是脉脉相通的肱骨之臣,地上跪着一个寒冬腊月里被汗水浸透衣物的二品大臣。

    大殿里甚至能隐约听到徐淙之鼓锤般的心跳声。

    谢铮由始至终都目光低垂,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梁颢和跪直身体,“陛下,我的家乡是极为贫瘠之地,家父一介贫农,散尽家财才勉强能读几年书,他考取秀才时,所作文章却被当时的县令挪为自己的儿子所用。我那位师兄亦然,时运不济,被埋没在村野乡间,县令的儿子和徐大人踩着别人的脊背步步高升,每每想起,我都替父亲,替师兄扼腕不已。”

    梁颢和眼尾的泪痕尚在,他每一个字都是说给谢铮听的。

    皇帝的目光扫过堂下众人,道:“徐淙之,念你往日之功,朕不赐你极刑,但革去尚书之职,贬为庶民,没收家产,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臣叩谢陛下。”徐淙之久跪不起。

    皇帝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梁颢和身上,“状元郎正节有功,朕心甚慰。我也希望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在朝为官,才学和品行缺一不可。”

    “谢陛下。”梁颢和跪下谢恩。

    “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众卿家退朝后,也需自省其身,切勿重蹈覆辙。”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响彻整个朝堂。

    宴会尚未过半,皇帝就已先行离席,谢铮做为近身内侍,紧随其后。

    梁颢和坐在席上,喝了半壶青梅酒,他自小不喜喝酒,在所有的酒里面,青梅酒的酒味最淡,他喝第一口就知道,这是谢铮专门给他准备的酒。

    琼林宴后,谢铮去颁了两道旨,第一道给徐淙之,贬为庶民,徐淙之十年仕途终究是断了。

    见徐淙之双手颤抖接过圣旨,谢铮俯视着他佝偻之姿,朗声道:“徐大人,状元郎这次,是代父惩戒,望徐大人铭记在心,切勿再犯。”

    徐淙之总是看谢铮不顺眼,第一是在皇帝面前,谢铮的意见常常能左右一二,二是谢铮看向自己时,眼里掩藏不了的不屑。

    是了,原来他早就知道,《刑罚忠赏论》非自己所写。

    徐淙之脸色惨白如纸,不甘淹没了他,他抬起头,“谢任丘,你今日与梁颢和联合害我这笔账,我记下了。”

    谢铮嘴边露出极为讽刺的笑容,“记下?记下又如何,徐大人不会以为自己还能翻身吧。”

    徐淙之未知悔恨,“待二皇子登基之时,就是我复起之日。”

    谢铮俯身,凑到他的耳边,“那你可能永远都等不到这一天了,徐大人,还是趁天色尚早,收拾收拾,赶紧上路吧。”

    徐淙之怒视着他,谢铮微昂这脸,神色淡然,徐淙之看着看着,竞无来由地生出一丝惧怕来。

    “后会无期。”谢铮说完便转身离去。

    第二道旨意是颁给状元郎的,皇帝念其举报有功,特擢升为户部主事。

    梁颢和在客栈边上觅了一处别院暂居。谢铮到时,状元郎的侍童有余尚在清扫庭前杂草。

    “有余,给谢掌印的随从们带点吃食。”梁颢和吩咐到。

    有余知晓,出去时顺手关上了院子的门。

    梁颢和从宫里回来后,因酒意微醺,睡了一会,此刻到谢铮站在自己面前,仍觉得很恍惚。

    因已净身,谢铮下颌光润,显得眉眼深邃如潭,他肩宽窄腰,一只手背在身后,梁颢和再次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谢铮。”梁颢和伸出双手,正要往前。

    谢铮似乎猜到了他的意图,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指尖。

    梁颢和嘴里每个字都沾上了青梅酒的香气,“我想你了。”

    刚刚在徐淙之面前清风明月的谢铮,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

    他保持着与梁颢和之间的距离,“你今日在堂上,过于激进了,当庭指认二品大官,如若不是陛下爱才之心,早就把你发配到偏远之地。”

    梁颢和往前伸的手渐渐放下,“我是为你讨回公道。”

    谢铮脸上露出不理解的神情,“那你可知,你今日为了这个无所谓的公道得罪了多少人?”

    梁颢和看着他,“无所谓?如果真的无所谓,你就不会目不转睛地看向那份绢布,我记忆中的阿铮,是意气风发,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少年。又怎会容忍别人盗取你的文章,作威作福近十年。”

    谢铮嘴角一丝苦笑,自己的少年模样,连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徐淙之念你为恩师之子,本可成为你仕途上的助力。如今你将他拉下马,不仅失去了助力,更与二皇子一派结怨,得不偿失。”

    梁颢和嗤笑,“诬陷父亲的李县令,几年前升了通州刺史,却因犯了欺压之罪被流放。还是谢掌印手段高明,公报私仇却能置身事外。”

    “读书和当官是两回事,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尤其现在皇储未定,陛下身体每况愈下,你要为你的未来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如何成为谢掌印这样位高权重的能臣?”

    梁颢和的性子倔,认定了一条路走,就会直走到头。

    谢铮不想与他逞口舌之快,“奴才只是区区内庭之人,没有状元郎这样的胆识和威风,但奴才希望状元郎,日后谨言慎行,今日陛下只是看在今科进士学子的份上,对你有所偏颇,但以后就难说了。”

    梁颢和听得目眦欲裂,“谁是奴才,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才。”

    谢铮吸气,敢情自己说了那么多,他只听见了前面两个字。

    谢铮不欲争辩,双手作揖,“那咱家先行告退了。”

    说完便转身要走,梁颢和越听越气,他往前追了两步,见谢铮确无停留之意,他止住了脚步,大声叫到,“阿铮。你欠我的蛋黄酥饼不打算还了吗?”

    幼时蛋黄稀贵,谢铮要连续抄上十卷书,才能给他买上两个解馋。

    他被父亲带走的那一天,就是答应了阿沛,把书卷送到贵人家里,便拿收到的赏钱给他买蛋黄酥饼吃。

    一去经年,皇宫里的吃穿用度样样名贵,蛋黄酥饼只算是普通吃食,每每见着,谢铮都会让御膳房给他留出两个,留到不能再留,他再赏给下人吃掉。

    他欠着阿沛东西,这么多年,原来不止他一人记得。

    他未曾转身,“改日,我让人把京城里最好的糕点铺送些过来。”

    梁颢和带着哭腔,“我就要那两个,你是不是没给我买?”

    谢铮低头,看看了空空的五指,“买了的,只是没来得及给你。”

    梁颢和走上前去,对上他的眼睛,“既然买了,为何当时没有拿回来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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