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真想还我,便等你回都城,还我顿包子,如何?”
罗虣没有料到言菱会说出此话,他不禁想起在丽娘客栈,两人分食包子的清晨。
没有纷纷扰扰,两人为了一盘包子斗嘴之余,手上筷子不停。
罗虣不由笑了,言菱也跟着笑开,两人注视着对方越笑越开心。
董百事在一旁莫名其妙,顿感自己有些多余。
恰逢四方拿着一封信函走了进来,四方抬首见到还有旁人,便提醒董百事:“大人,大理寺信函。”
“哦,给我吧。”董百事收下信函,四方便退回堂面。
董百事也不避讳,大喇喇撕开信封抽出信函,董百事一目十行看完,叹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史家罪有应得啊。”
言菱凑上前,董百事一脸深沉将信函递给她。言菱接过信函一看,是大理寺左少卿云山写给异都司的公函。
公函内容除了感激异都司鼎力相助破获悬案,也写明史寄思将于三日后午门斩首,届时大理寺请董百事一同监刑。
“她这么快就要斩首了?”
通常大理寺判定刑责后,刑部也会复核案件。一起案件从审理到最终定下刑责,最终判定斩首,最快也要月余,慢的话三月乃至半年也是有的。不知是否跟牵涉史家有关,案卷最终由大理寺同刑部送至金銮殿,陙帝很快定下刑责。
“赵丽娘呢,她有说赵丽娘在哪吗?”言菱关心的问。
董百事摇摇头:“没有,除了已发现的尸首,史寄思不肯再吐露半个字,供词送到金銮殿,今上已盖棺定论,查抄史家,史寄思被判斩首。”
“赵丽娘还没找到,怎么就盖棺定论了?”言菱十分不解,史寄思为何不肯吐露关于赵丽娘的下落。
“史寄思斩首,史家抄家,这就是今上的定论。”董百事讳莫如深,不再多言。
据查,赵丽娘父母双亡,族亲对她的家产虎视眈眈。她本以为觅得良人,结果良人失联。赵丽娘为寻回那人闹得自己下落不明。
赵丽娘失踪也好,颜之龄走失也罢,对于今上来说,都不过是籍籍无名的普通百姓,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上一直担心的史家终于倒下,让他能扶持自己的势力上位。
更何况还能拉下让他寝食难安的幽王,得以安枕入眠。
“百事通,我需要你帮我。”言菱面色凝重望向董百事,董百事听她语气如此慎重,也跟着严肃起来:“何事?”
“我需要你安排我同史寄思见面。”
—辛—
“这就是你的计划?”史一隔着大理寺狱栅栏看着狱中的史寄思,他的面上不见一丝对史寄思的担忧,更多的是被抄家以后的愤怒:“你要让整个史家给你陪葬?”
汲汲营营大半生,就这么被端了养老安乐窝,史一气不打一处来。他就知道这个逆子心中另有盘算,说不定史寄思心中还藏着其他计划,光是抄家怎么能浇灭他只能做女人的怨气。只怕史寄思还留有后手,要拉着史家所有人陪葬。
单独关押史寄思的这间牢房,遍地污秽不堪的稻草,墙上斑驳的划痕零乱,史寄思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正呆呆坐在角落。
闻言,史寄思抬起头:“陪葬?”
史寄思讽笑,上下打量史一道:“父亲不是好好的站在我面前,何谈陪葬?不过是失了些身外之物。”
史一见史寄思口气轻松,面上没有一丝悔意,他心中发堵冷冷一瞥:“到现在,你都不打算跟为父说你的计划?”
“计划?哦,计划。”史寄思好像刚刚听清史一的话,她手腕被铁链锁着,抬起来哗啦作响:“父亲,我可是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着,能有什么计划。”
“你!”史一气急,他左右环顾,因史寄思身份特殊牵连命案,大理寺特地将她单独关押。此时看管大理寺狱的狱卒,已经被人安排在外守候,倒不怕做什么说什么被泄露出去。
“回来,尚有一条活路。”史一朝史寄思伸出手,强劲有力的胳膊伸向她,好像施舍给她全世界一般催促道:“待我离开,大理寺只会当你离奇死亡。”
史寄思看着史一伸出的手掌,掌间遍布厚茧,都是他戎马生涯勤学苦练奋力厮杀的证明。
可到头来,只要有一点由头,陙帝就可以抹杀史家的所有。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到头来收获的就是一场幻梦!
“父亲,你还不明白吗?”史寄思冷冷看着史一,不为所动:“你真的是被我连累的吗?你是从未想过功高盖主?清算是从里到外的,若绝对的生杀大权不能握在自己的手上,无论我们换多少皮囊,都难逃一死!”
“你。”史一闻言怔住,他从没想过屡战屡胜会成为被清算的理由,他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丝松动:“若不是你暴露,我们还能这样活下去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
“呵,万年?只要你我还需要皮囊,败露不过是早晚的事。”史寄思打断史一的话,斩钉截铁道:“只有这天下,都尽握史家之手,史家才有真正的太平日子。”
“到那时,人不过是我们圈养的牲畜,喜欢的留下来做个伴。合口味的当做肥料,不喜欢的杀了便罢。”史寄思的眼里闪着熊熊野心,她盯着史一一字一顿道:“我们本应该凌驾于他们之上,当初你不肯动先帝,情有可原;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不过是和先帝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你也不敢动吗?”
史一沉默看着史寄思,史寄思扑到栅栏前,紧握栅栏道:“种子已经发芽,大树即将长成,你不敢吗?”
“笑话,老.子久经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史一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开口:“你要如何?”
“总归不是重回父亲身上,再次成为没有意识的肉块一团。”史寄思低头,满是柔情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既让我明白做人的好处,那就朝随心所欲的方向去活。父亲,如何?”
史一想从史寄思的脸上看出破绽,哪怕有一丝胆怯,他都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这个寄生在面若无盐女子身上的儿子,其实最像当初为人的自己,一往无前充满胆气。
史寄思看清史一面上的动摇,她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嘴上循循善诱道:“到那时,父亲就可能找到真正合心意的男体。”
“你要如何离开大理寺狱?”史寄思的提议固然让史一心动,可她在守卫严密的大理寺狱,若轻举妄动被牵连,什么计划都会前功尽弃。
“这就不必父亲操心了,你且说应不应我。”
“应又如何,不应又如何。”
“若应我,且等我解决完大理寺的事,再去寻父亲帮助;若不应,父亲且走吧,就当从未见过我,安心终老吧。”
“你!”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皮囊得当就能一直活下去,绝不会死亡。终老这个词,是在变相的威胁史一。
史一终于妥协,道:“罢,你若真有本事出来,且来寻我吧。”
“父亲走好。”见史一拂袖而去,狱中重新回归清净,史寄思心下大定,她重新坐回角落闭目养神。
外人若从此经过,只会当她是害怕三日后的行刑;而实际情况是史寄思心中正盘算着计划中的每一步细节。尤其是从大理寺脱身,她计划中的每一步都很重要。
大理寺狱中还未清净片刻,又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者脚步轻盈,应是身量娇小的女子。
史寄思睁开双眼,来人果真是一名身量娇小的女子,还是史寄思最讨厌的类型:头发黑顺浓密挽着随云髻,面容白嫩五官姣好,左眼下朱红的泪痣很是特别,看起来既慵懒又甜美。
她有些生气,这大理寺狱是漏成筛子了吗?谁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自己同父亲说的话难道被泄露了?
史寄思不发一言,只静静看着言菱走近栅栏。
言菱看着坐在角落稻草堆上的史寄思,她身上穿着牢服,原本扎着的发辫散开,稀稀拉拉披在头顶。面上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都透露着不快的气息。
都要被砍头了,能开心才是奇怪。但是若想知道赵丽娘的下落,势必要让她开口才行。
“史姑娘,我是赵丽娘的朋友……”来意还没说出口,言菱的话就被史寄思打断。
“言家大小姐嘛,”史寄思漫不经心的揪起地上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痞气十足道:“找我贵干?”
史寄思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看她这混不吝的样子,也不是轻易能哄去的人。言菱强压下心中意外,开口道:“赵丽娘在哪?”
“谁?”史寄思面不改色,好像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可她骤然绷紧的齿关刹那咬紧稻草,泄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分明知道赵丽娘是谁,既然刀枪不入那就来硬的,言菱盯着史寄思的眼睛,道:“你未婚夫傅行简的结发妻子,赵丽娘,你居然会不认识她?”
史寄思的眼睛骤然发红,她拖着锁链猛扑向言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