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如此境地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王妃周氏恨恨的看着官兵们将幽王府所有财物堆积在一处,就连幽王甚是宝贝的八宝琉璃镜、晴水翡翠笔冼都被端出来,有人正在执笔造册。
周家是前朝遗老,先帝登极后,周家虽远离朝堂,但世家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为了拉拢周家,先帝在位时也封妃周家本家的大小姐。
周氏更是十八岁便由今上赐婚幽王,原本她想着幽王高大英俊,是皇族中少有的博闻强识之人,比之嫁给高门望族中的公子也不差。谁知成婚之后才知道,幽王早早便有两房妾室,大少爷罗驰更是在她进门不多时,便匆匆出生。
良人变烂人,这让心高气傲的王妃心中难以平衡,她总觉得幽王欠她的,便处处甩脸子摆架子,原本与幽王罗湦并不深刻的感情更是消磨殆尽。
感情不睦如何能有生育?这便让二少爷罗懋有机可乘来到这世上,一房又一房妾室,一子又一子就像地里的韭菜无穷无尽,周氏哪怕贵为王妃也无法不恨。
好不容易在三十多岁,周氏生下女儿罗娉婷,却因产后调理不当再也没能生育。从此她在幽王府,就如同守活寡一般。
在周氏眼中,幽王妃的尊荣与富贵都无法抵减她心中缺失的那块,如今都要被连累跌入泥潭,她有什么说不得做不得的。
“行事慎重?自我成为幽王妃之后,哪一日不是循规蹈矩?最后换来什么?是抄家啊。”周氏恨恨盯着罗湦,若是眼神能化作飞刀,幽王罗湦只怕性命不保。
自己的王妃如是说,幽王罗湦却不见一丝愤怒,他只淡淡放下手中茶杯,对着查抄幽王府的官兵道:“王妃疯了,让各位见笑了。我能吩咐下人处理下家事吗?”
今上只说控制幽王府,清点奴仆财物,并未说其他,影八看了一眼气得面色发青的幽王妃,道:“可。”
“你们,把周氏钗环卸了,送她回房。”幽王罗湦点出两个候在庭院中的婆子,两个婆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敢上前。
“罗湦,你凭什么?”周氏终于压不住火,积压多年的郁卒犹如火山喷发:“自我入府,我照顾你的妾室,养育你的亲儿,甚至为你生育娉婷。你凭什么说我疯了?我看真正疯了的是你,为了个贱妾,冷落自己亲儿多年,更是不给我好脸色,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
“那贱妾凭……”王妃周氏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扇了过来,打的她一个趔趄。
“哪怕是被查抄,我也是这个家的主子!我的话不好使了吗?”罗湦森然看着院中两个婆子:“你们若不想活,便打杀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马上去做。”
两个婆子连滚带爬冲到王妃周氏身侧,周氏捂着脸颊的手被拉开,红肿的脸颊上清晰可见五指印。周氏难以置信的看着幽王罗湦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听不得别人说那贱妾一个字?”
周氏话音刚落,另一侧脸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幽王看也不看她收回手,冷然对两个婆子说:“送回房,看管起来。”
两个巴掌不仅将周氏仅剩的幻想打碎,更是让她从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王妃之位跌入泥地,她终于无法强装镇定,丝毫不顾及脸面,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婆子两股颤颤,仍尽力将王妃周氏拖离正堂,嚎啕声渐渐低下去直至消失。
幽王罗湦这才正眼看向影八,客气道:“八头领亲自带人查抄,想来兄长很是生气。”
“奴才奉命办事,不敢窥测圣意。”影八客气拱手回礼,并不接幽王罗湦的话茬。常言道谨言慎行,做暗卫的若做不到这一点离死也就不远了。
今上突然下令查抄本不算稀奇,毕竟元国大大小小的官员数不胜数。总会有些犯事官员,被下令查抄家产。幽王罗湦却与那些官员不同,他是今上的胞弟,且查抄之前一直是今上的左膀右臂。
圣意不可言,影八虽是做暗卫,但也懂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安慰幽王罗湦:“幽王不必忧心,圣上的旨意稍后就会到。”
主管太监先去史家才会来幽王府。罗湦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有为难影八,他复又坐回主位不再言语。查抄清点的动作不小,顷刻除了王妃周氏外,其他几房妾室同子女俱都来到正堂。
罗娉婷是王妃周氏独女,正值豆蔻年华,虽与幽王相处不多,因着幽王妃疼爱的缘故,为人甚是骄傲跋扈,她一马当先走在前,走进正堂毫不客气的坐到主位旁。
“父王,怎不见我母亲?家中怎地如此闹哄哄的?”罗娉婷才从手帕交御家回来,对家中情况一无所知。
“坐下。”幽王罗湦命令,随后他看着随着罗娉婷的脚步走进正堂的四少爷罗韧同五夫人,眉头一皱挪开视线。
见幽王罗湦皱眉,五夫人瑟缩在罗韧身侧,罗韧暗中撑住母亲手臂,轻拍五夫人的手背,安抚着她。
大少爷罗驰同二少爷罗懋各自带着家眷相携而来,两房妾室紧随其后。
在幽王妃嫁进来之前,幽王府的小妾本就是高等一点的奴婢,并没有如今得势。周氏入门后,因不开心幽王身边已有两房妾室,很是作闹一阵将幽王气性激出来后,幽王便命人对小妾的称呼以进府顺序尊作夫人。
从高人一等的通房奴婢变成大夫人、二夫人,让她们很是得意,更是觑着幽王的脸色同幽王妃周氏斗来斗去。
可归根结底,幽王府的内宅还是握在罗湦的手上,她们倚仗的不过是他一丝丝垂怜。
最后出现的,是三夫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三少爷罗炯。
幽王府的后宅没有真正的赢家,在幽王罗湦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谁都不曾真正占上风。幽王妃周氏仗着明媒正娶的身份磋磨妾室,晨昏定省是家常便饭。
而幽王妃周氏自生育独女罗娉婷之后一直未孕,也不知是不是果报。
除了幽王妃周氏,其余五位夫人俱都育有一子,可见造化弄人。
幽王府中,最令人扼腕的是多年前便失踪的四夫人保颜。她原是幽王府中烧火婢,不知怎地成了幽王心头好,只差一步就能做幽王侧妃。
无奈彼时幽王妃周氏多年未孕,盯着幽王身边莺莺燕燕颇紧,打探到幽王心意更是回到娘家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周家家主进宫求得今上不允幽王纳侧妃。
为了让幽王同四夫人离心,幽王妃周氏更是在幽王例行夜宿时,对幽王下药促使他与自己婢女行周公之礼,婢女便是如今的五夫人。
五夫人先四夫人一步有孕,更是提前生下四少爷罗韧,一直就是幽王心中的一根刺。
自四夫人保颜失踪后,幽王几乎不踏入后院,偶尔也只在四夫人曾住过的院落夜宿。
久而久之,幽王妃同几房妾室的纷争落下帷幕,毕竟争来争去就是想多点幽王的恩泽,争不来那便各过各的,反正明面上幽王府不会苛待任何人。
女人间的纷争结束,后代们的争夺才刚刚上演。大少爷罗驰仗着年长,被送去言家族学期间,便联合二少爷罗懋欺负三少爷罗炯、四少爷罗韧同五少爷罗虣。
三少爷罗炯在言家族学学业结束返回幽王府的路上跌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五少爷罗虣则是从言家族学归家后,左脸就一直有一条深刻狰狞的疤痕。
五个儿子废了两个,幽王罗湦也不见反应,自四夫人失踪后,他就对一切漠不关心。
没多久,四少爷罗韧被幽王妃周氏记在名下,随着年岁渐长,大少爷罗驰和二少爷罗懋渐渐竟成了四少爷罗韧的跟班。
大少爷罗驰小心翼翼看着幽王罗湦的脸色,看不出其中关窍的他,便偷偷看向罗韧。
罗韧面无表情的饮着茶水,右眉轻轻一挑,罗驰打了个寒颤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看向地面。
“王爷,这是怎么了。”大夫人温氏轻手轻脚走到幽王身后:“王爷看起来甚是劳累,妾帮爷捶捶肩吧。”
幽王罗湦没有应声,温氏却明白这是默许,她熟稔的捏着幽王罗湦的双肩,不时捶打两下。
二夫人低头饮着茶水看不清神色,三夫人低头捻着手中佛珠,五夫人左右睃巡应是没找到王妃的身影,出声道:“咦,王妃她不是先我们一步来正堂,怎么不见人。”
“蠢物。”幽王罗湦毫不客气斥责五夫人,见五夫人吓得坐回去,又瞪视罗韧:“管好她。”
“是。”罗韧面上沉静不见惊惶,镇定应声。实则心中有些茫然,生在皇家本就是他人求而不得的事,可以说是出生就站在别人终其一生的都达不到的终点。
可罗韧却不这么认为,生在幽王府若没有能力,便会被欺压至死;而幽王府若没有权势,便会被落井下石。
他得来正堂坐着,看看幽王究竟犯了何事,而他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
“报,大公公到。”
正堂众人起身迎向院中,大公公农保手持明黄色圣旨出现,他左手高举圣旨高声喝道:“圣旨到,幽王罗湦接旨。”
幽王罗湦快步上前,行大礼后上手高举。
只听农保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宗室子弟本应恪守祖训,砥节砺行,以彰天家威仪。
今查幽王罗湦,恃亲王之尊而悖逆纲常,纵声色之娱,私结党羽;僭越礼制,擅纳民田;更闻苛虐仆婢,暴敛无度,致怨声载道,实负朕躬亲之谊!
本应严惩不贷,以正国法,然念及宗室血脉,姑存宽宥。着即褫夺九旒冕服,削岁禄三成;敕命宗人府、刑部、户部即日籍没幽王府一应田产财货,充入国库;幽王罗湦于府内闭门省愆,非诏不得出,亲王属官尽数遣散,府门内外由禁军严加看守。倘仍不思悔改,朕必依皇祖训削爵除籍,决不姑息!钦此。”
“罪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