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欸我给你说个事儿。”黎文正在进食,活像狼吞生肉那样啃。

    “你可别说了快点吃吧。”祁山木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黎文埋头苦干。

    等到黎文吃完,已经到月色当空了。“你要点脸吧。”

    “哥,帅脸在这儿呢。”他用手掌拍拍自己的右脸。

    “你再贫。”山木笑了笑。

    “对了,哥。”黎文煞有介事的看着山木。

    “干什么?别跟我说你又要借我钱。”

    “哎呀是有这个原因了——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你听我说,很严肃的。”

    “啥呀,大惊小怪的。”

    “是关于六班那个工读生的事儿。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听到“工读生”这三个字,山木的瞳孔陡然一缩。

    “什么?”他急不可耐的问黎文。以一种疑惑又热切的眼神看着他——

    晚上的月色校园是极好的。月影憧憧,幽静安宁。就好像雨夜前的闷雷斩晴,告诉着雨夜,妳该来了。雨夜对此期待着,期待着自己的降临,不管世人是否喜爱它,是否赞扬它,让它自己在世界里放肆起舞。给自己带来两袖的清风,潺潺流过的雨,滴滴答答的,会使人想起新生,理解新的生命的意义。

    不过今天天气预报没有雨就是了。

    祁山木是个任性又自私的人。

    一个只要能够追求到快乐,或是只在追求快乐的路上的人就是祁山木。

    他没有教养。

    他没有家人。

    能上这所学校的无非就三种人,有钱的和暴发户,还有工读生。当然啦也有又有钱学习又好的。但不是所有人从出生就有很多很多的爱。那种人在这里也是罕见的。

    祁山木属于第二种,并且还是靠钱财争取到的,而自己完全没用意愿。他无法续写自己锈迹斑斑的人生,也无法给它赋予诗一般的意义,毕竟它没有首颔颈尾,也无法仅仅表达自己的一次情思。它杂乱无章而难言以喻,它糊涂且拧巴,它无法容忍任何一个感情不丰富的存在。

    祁山木的人生没有铺垫已久的一触即发,没有渲染出悲戚的外景,没有侧写也没有摄像头,只有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在引导一具躯壳。

    他是暴发户的孩子。父亲死后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财产也顺理成章的归了自己。他甚至想,为什么没有亲戚来跟他抢这些财产,让他也体会一下所谓“虚假的关心”。

    他无聊到快要尸臭了。

    没人收养他,祁山木已经过了法定收养年龄。他已不再幼小,不再软弱。

    如果知道无聊这么可怕的小山木可能早就死在了十八岁的冬天。

    那个如花一般美的冬天。

    可能是喜欢热咖啡氤氲着的热气,可能是闲暇间——木屋里,燃烧着的壁炉旁裹着热毯的一瞬间。这几个词语,只要让人联想起来就会感觉很美好。所以他撑到了二十一岁的春天。

    雪融化后,就变成春天了。

    在那年的春天,祁山木用他爸的名字救助了一个孩子,只比自己小四岁的孩子。一个纯洁美丽的孩子。一个能在其他地方开出人类文明灿烂之花的孩子。一个比他好很多很多的孩子。

    一个名叫“清水秋”的孩子。

    山木遇到秋。

    山木看到他,就像看到从前那个在绝望的、彷徨的、犹豫的岔路口久久停留的样子。当孤立无助的他走入万念俱寂的雨夜时,与秋,是与清水秋一模一样表情。

    他会成长的很好的。

    事实上、真的很好。好的凭一己之力考入了全国顶尖的学校。

    那是祁山木的骄傲。

    “你快说,那个工读生怎么了。”他目光如炬的看着黎文。

    黎文不自在的说:“哥,我提醒你啊。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祁山木皱起眉头,尝试的询问着:“怎么了吗?”

    黎文看着他满不在乎,咽了口气:“那小子刚来的时候真是轰动一时啊,我数数。”他掰掰手指头:“长的帅、学习好,而且很端庄。听说三班的班长,就那个超可爱的女孩子给他表白了。肯定觉得自己会成功吧?毕竟没点姿色的不敢去跟他搭话的。可是最后他在非常多人面前拒绝了,很多人都说他绝情。那臭小子有种,不知道多少好姑娘的魂被他勾走了。”他滔滔不绝的说。

    “哦?所以他干什么事了。”

    “听说他被打了。”黎文漠不关心的说。

    “谁?谁被谁?”

    “那个工读生被同班的同学打了……那个房产大亨的私生子,你知道吧。叫什么?啊,刘珊珊,对。”

    “刘珊珊?”祁山木若有所思的复读着。他尽力搜肠刮肚这个人,有一次去看秋的时候。两人当时还在一起说话,一直认为是朋友所以很欣慰来着……

    黎文自顾自的说:“听说那个工读生当众侮辱他。在场的群众都说骂的可脏了,说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

    “群众总是加入个人主观解读,不用给我说他们感受。”

    “呃呃,好吧。反正就给人家惹急了,直接打起来了。学习好的不会打架被摁在地上拿板凳砸。听说刘珊珊他哥人脉挺多的,不知道会不会有售后。就是昨天的事儿,三班班长心情挺复杂的,但还是说了工读生来咱班找过你。所以我才给你说的。”祁山木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找过我?我怎么不知道?张温良怎么不告诉我?”他从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没展开眉头过。

    “那不正常吗?温良才被拒绝啊,得花好几天时间修复这个阴影啊~~~”

    “他在哪个医院?”

    “这我倒不知道。听说现在他的家人在那里。就只有他妈。呃……所以没有人去看他。”

    “……什么?他家人怎么了吗?”

    “你都不关心这些的吗?我跟你说,他家人很穷,在乡下真的种地啊。靠,有人看到他每天晚上都坐学校唯一的公交车回家。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啧啧,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怎么学不会看人眼色呢?”

    “可是,”祁山木突然停下来脚步。“你这么说别人的家庭是不是不太好啊?而且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要学会看别人眼色呢?”

    “这有什么,穷人不都是这样吗?”黎文不解,这有什么啊。山木哥也喜欢说别人是“低贱的家伙”啊。

    祁山木嘴角微微颤抖。他向后退了几步,示意黎文过来。他背着手,月色在山木的映衬下显的熠熠生辉。他唇齿光颖,眼底是尽头的温柔乡。

    “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要学会看别人眼色呢?”祁山木笑脸弯弯。

    “因为他穷啊……不是吗?这就是事实,山木哥。”黎文想尴尬的笑笑,勉强且没有说服力。

    一声清脆的耳光措不及防的扇在了黎文的右脸上。他感到火辣辣的痛和脑腔振裂的感觉。没有反应过来的他愣头愣脑的站在那里。

    “第三次,小文。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要学会看别人眼色呢?”

    “没有人需要天生看别人眼色,哥。”黎文看着祁山木,静静的说。

    “很好。”祁山木掏出来一根烟。

    “打火机。”

    “哥,給。”

    .

    小小山木是穷人。大山木是有钱人。

    祁山木在长大后明白了一个事。他有很多钱。

    可以給自己提供安然的生活质量、能够实现很多自己的愿望、不再是永远的拿别人的手短。他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很多很多的谄媚和奉承。钱是原罪;也是止疼药,并且副作用无穷无尽。山木很幸福。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祁山木给自己买了一身昂贵的正式礼服。然而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穿过,因为他总有点膈应:觉得自己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范。害怕别人发现他的内核只是一个没上过学的暴发户。所以他尽力穿着简约,他觉得只要内外差别不大的话就没那么使人嫌恶。换言之就是祁山木觉得廉价配自己简直绰绰有余。最可怕的是有一次祁山木去参加上层联谊活动时只穿了一身简单运动服加绿拖鞋。然而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件事成了圈子里人茶后闲谈的主要话题而且还时不时鞭尸的那种“痛苦回忆”。他觉得这样接地气,不过别人只觉得除了行为艺术外就是在装疯卖俏。祁山木不解,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也是这么穿的。他想了两天然而却细究不了穷人到底是怎么穿的。他越想,忘的就越多。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就不再出门了。

    无人理解的祁山木在家颓废了三个月。所谓“走入茫然无人的雨夜”就是这个时候体会到的。

    之后的祁山木资助了一个孩子。而他此后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这个孩子如何优秀的出类拔萃而为此沾沾自喜。如果那个叫清水秋的孩子知道了他的存在,会不会对这个自私且任性的资助人感到恶心呢?他深知自己的无能和软弱,他只能原地踏步。在试错的过程中他爱上了别人仰慕他的感觉。碰巧他又有先天资源,所以现在的他和“地痞流氓”确实无异了。除了手里有很多钱。

    但,哪怕只冒一丁点风险,祁山木也不愿意去尝试让秋知道他的存在。

    你是我的孩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是祁山木唯一的骄傲。

    .

    祁山木在那暗无天日的三个月时做的最多的就是上网。他不得不承认他学到很多。

    有时候他会大笑,因而可能在下一秒就感动的泪水稀流。有时候他会鄙夷、气愤、痛苦、恶心。许多复杂的情绪揉杂在一起就构成了那个身处废墟的二十多岁有志青年。

    而祁山木的许多情感是后天从网上学习的。

    评论区:

    “嗯,感觉我看不得这种恋爱片,感觉我总是带入那些主角不闻不问的路人,很可怕是吧,真的很可怕[流泪表情]”

    “就算是路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主角团哦[爱心][爱心][爱心]”

    祁山木呆呆的看了两个小时。

    .

    后来祁山木养了一只狗。布鲁斯是一条很低贱很低贱的中华田园犬。

    “你真是条贱狗啊,长的也不好看。”

    那条狗弯腰驼背,低头在肚子里哼哼唧唧。

    “但是我跟你也差不多。”他不很在意的双指掐着下巴。扫视周围的环境——然而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看起来他像在抉择。

    “你跟我走好了。”

    那条狗豁然抬头,张着嘴巴哈哈。

    “你能听得懂人话?”

    “汪汪。”

    祁山木叫:“汪汪?”

    狗一惊。

    你咋也会说话了。

    它瞪着溜圆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山木。

    不仅贱,还傻。山木想。

    “布鲁斯?”

    “汪。”

    “汪汪?”祁山木尝试四肢撑着地面。

    “汪汪!”小狗去攀他的肩头。

    “汪汪汪汪。”意思是跟我回家。

    祁山木想到一句话“爱和离别都是小狗要教会你的东西。”

    .

    三个月后的山木清醒了过来。

    山木用自己的钱结交了自称“江湖中人”的黑市。寓意“五湖四海皆声音,肝胆相照”。

    所有人都拜关羽,他们都在追随光二爷的脚步。

    所谓黑市贩卖当然是不能做的,但没看见就代表没做过。

    山木知道自己犯法。

    山木不怕,他除了一条狗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来到今年,也就是秋入校那一年。小弟问山木“为什么要上学”,山木说“想重新体验逃学的快乐。”所有人都知道不是的,但确实没有人敢反驳。他们知道自己的老大不好惹,平常看起来温良,简直可以用温婉贤淑形容。但只要他生起气——所有当事人表示不想要回忆起来。

    他废了一点劲才买到一年的“学习时间”。他不仅贿赂了校方,声称自己要完成“一项伟大的作品”而且还体现了自己充分的演技,意思就是他虽然年龄过了界限,但真的非常热爱学习并且平亿进人。结果就是他只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后就从没连续呆在学校了。

    事实上他只有想看清水秋的时候才会回来。

    .

    “小文啊,帮我问问那个工读生在哪。”这已经是第四根了。

    “好。”

    祁山木颔首低眉示意黎文点烟,黎文壮大的手掌按下点火器的那一刻起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的味道。他闭上眼睛,让这股浓郁的烟雾在肺部慢慢弥散。

    祁山木蹲在河岸边,都市霓虹的灯光显得非常渺小。随着时光一点点流逝,没有改变的是汽车往来的轰鸣阵阵和浑浊的浅白色光线。就仿佛一直都是静止的,不曾移动过一样,就连那座宏达的天桥也没有丝毫动态美。

    祁山木知道黎文还在他旁边站着。

    “哈,不用了。我自己去吧。”第五根掐灭,山木以一个完美的弧度扔进了河里。“反正也没事。”

    黎文:“……”

    他开车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校园里只剩下少数人在。身穿普色校服的学生们看起来疲劳不堪,时间错乱,浑身湿汗,脑干缺失,头痛炸裂。痛苦到以为魂魄已经四散。。。

    夜色茫然,祁山木想到上一次见秋、第一次和秋说话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然而他在这里格格不入,昂贵的服装和一身的烟味还有精致的面庞——而学校里早上不洗脸晚上不刷牙好像已经成为共识。

    但凡家里富裕一点的学生会租一间离校近的房间,有朋友有意向的会选择合宿宿舍。祁山木想到,只有秋什么也没有。

    一路上祁山木回头率堪堪百分百。突然来到学校,匆匆忙忙而且气势磅礴。锋冷的眉眼和他清冷的三白眼相辅相成,逼人把眼光挪移到他身上。自己身上最值得一提的估计就只有这个还称得上上乘的外貌了吧……然而祁山木对次并没有多余的自豪和感触。

    他没把车开学校,但即使这样也能引起轩然大波了。讨论的第一话题度无非是脸,然后是身子,之后是人物来历,最后是社会关系……他顾不了那么多琐言碎语,极速的跑到三班的教室。

    妈的,没人。

    祁山木气到锤桌子。然而无济于事。

    他看到一桌子的左上角有一张标签,上面用印刷字体写着“清水秋”的名字。在月亮的斜射下显得神异。

    夜已经很深了,他趴在那张桌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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