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脚踝的青草铺满了一大片空地,一条蜿蜒的河水在起伏的土幔中穿过,分割着东西两片槐树林,东升的太阳看到了这里,叫醒了年轻的草地,为每一朵槐花擦去黑暗的灰尘,带领蜂群寻找食物,并给沉睡的人披上温暖的毯子,两辆货车分别停在靠近东西两侧槐花林的地方,隔着河水遥相呼应,一位老人手里拿着烟斗儿,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东走来,
“阿玲,阿玲……”
阿玲揉一揉眼睛从帐篷里走出来,寻着熟悉的粗狂声望去,顿时露出了笑脸,
“宋叔”
阿玲开朗的应答声传遍了整个原野,正在采集花粉的蜜蜂紧急离开了花枝,停在信号塔上的两层鸽子飞走传递讯息,泥土地的蜗牛停下脚步聆听陌生的物源,隔着两三米宽的河水阿玲见到了同村的宋叔,宋叔后背的头发是白的,连同四方脸下方的长胡须也都浸染了同样的色调,两道黑色的浓眉很是显眼,虽然六七十岁的年纪,耳不聋眼不花,随身携带的烟斗儿是他最喜欢的消遣,宋叔和阿玲的公公是同村,两人从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二十多岁分别娶了亲,一同跟着隔壁村的老张头学习养蜂,也就做起了这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虽然常年在外见面时间不多,但关系一直很好,后来阿玲的公公因身体原因干不动了就交给了阿玲,并嘱托老宋在路上遇上了就多照顾着,老宋也很喜欢阿玲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看待,这些年把积累的养蜂知识都传授给了她,并让阿玲跟着自己的线路跑,虽然每到一个地方相处不算远,但毕竟各有各的活儿,像这次能在容纳两家养蜂的地方相见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地方够大槐树够多蜜源很充足,各自顾着各自的一亩三分地儿,保持一定距离就不怕两家的蜂群起冲突。
阿玲:宋叔,什么时候到的?
宋叔:前天就到了,昨儿晚上看见你们车灯了,寻思你们挺累的就没过来。
阿玲:应该我去看您的,宋婶儿呢?
宋叔:在那边儿忙活呢。
阿玲:您和宋婶儿身体都还好吧?
宋叔:好着呢。
说起来宋婶儿嫁给宋叔一晃也几十年了,虽然常年在外做着比较辛苦的事,但宋婶儿从来没有埋怨过,一双儿女都成了家,也没什么负担,让阿玲羡慕的是,和公公岁数差不多的老两口身体硬朗精神也好,这个年纪依然可以挑起这幅担子,不用给儿女添什么麻烦,
宋叔:你头怎么了?
阿玲:没事儿,路上出了点儿事故,磕破点儿皮。
宋叔:这,蜂怎么样?
阿玲:差不多死了有一半儿。
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的阿玲,宋叔着急上火的说到,
宋叔:害呀,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大哩。
急着方便的若安此时迷糊着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之时,看到了阿玲和一个老人隔着河水正在说着什么,宋叔注意到了他,眯起眼睛朝这边看过来,若安发现后捂着肚子更着急的转身跑向身后的树林。
宋叔:这…这不是阿实吧?
阿玲回头看去尴尬的回到:不是,是我大学同学,他是剧团演员,因为演出需要过来体验生活,一路上也帮了我不少忙。
宋叔:奥,那阿实呢?
阿玲:阿实家的小儿子生病了,他放心不下,我就让他先回几天。
宋叔:啥病?
阿玲:说是感冒发烧。
宋叔:奥,那没啥大事儿。
说完宋叔把烟斗放进嘴里,凝着眉头抽了几口,说到,
宋叔:这么着,我那儿正好有孵出来的幼虫,等晚吧晌儿我拉过来给你的蜂箱调调脾。
阿玲:不用宋叔,我这……
宋叔:哎呀,过几天就要流蜜了可不敢错过喽,听我的就这么着。
宋叔朝阿玲摆了摆手,抽着烟斗儿往回走,阿玲在水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宋叔厚重的背影心里感到踏实,她想过,要是宋叔的儿媳该多好。
若安:你们认识?
方便完的若安来到阿玲身边疑惑的问着,阿玲回过神说到,
阿玲:这就是同村的宋叔。
若安些许惊慌的“奥”了一声。
简单吃过午饭,阿玲仔细的清理着蜂箱,照顾还处在卵期的蜜蜂以及不多的幼虫,若安在一边帮衬着,不知不觉中日暮就在这样辛勤的劳作中来临,坐在帐篷外短暂休息一会儿,阿玲起身去准备晚饭,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头戴纱帽的人远远的拉着什么朝这边走来,阿玲立马跑了过去,若安紧跟其后,
阿玲:宋叔。
宋叔远远的回应了一声,来到河边,从蜂箱上取下两块木板,宋叔往河水两边的平地上铺,
阿玲:宋叔,不用了。
宋叔一边铺着木板一边说到:没有蜂就没有蜜,没有蜜那咋生活。
听到宋叔的话,阿玲没再辩解,帮着一起铺木板,调整好木板的水平和宽度,接过扔来的绳子,若安和阿玲听着宋叔的指挥一起往对岸拉动,费了一番力气拉到蜂箱前,两人重新穿好装备搬下板车上的蜂箱,跟在宋叔身后看着调脾的过程,现在这个时间大部份蜜蜂都已回巢,是调脾的好时候,只见宋叔打开拉来的蜂箱,从里面取出一块儿爬满蜜蜂幼虫的板儿,用带着软毛的短把物件扫到阿玲的蜂箱上面,然后从后腰上抽出別着的烟斗,掀起纱帘猛抽两口,朝着爬满幼虫的蜂箱开始里里外外的吹着烟雾,站在一旁疑惑的若安开口问到,
若安:这是干什么?
阿玲:调脾。
若安:什么是调脾?
宋叔哈哈大笑起来,直起身子解释到,
宋叔:调脾啊,就是两个不同蜂群之间的调剂,把蜜蜂多的一方拿过来一些放到蜜蜂少的一方。
若安似懂非懂的“奥”了一声,宋叔重复着刚刚的过程继续说到,
宋叔:但是不能直接放到蜂箱里头,因为蜜蜂是根据相同的气味儿聚集到一起的,要是直接把外面的蜜蜂放到这里头,那就坏事儿了,非打起来不可,所以啊,要通过一些方法让它们觉得自己身上的气味和对方相同,这样它们就不会打架了。
阿玲:明白了吧,姜还是老的辣。
若安恍然大悟的点着头,个把小时后,宋叔把带来的七八个蜂箱幼虫全都处理好了,来回观察一会儿看到没什么异样,抽两口烟斗说到,
宋叔:行了,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就能把幼虫放进蜂箱啦。
阿玲:宋叔,过来喝杯水吧。
宋叔:哎!
阿玲里外忙活着,宋叔摘了帽子走过来,若安端着刚倒好的一杯蜂蜜水递了过去,宋叔微笑着上下打量着若安,若安被看的有些发毛,躲避着宋叔的眼神,
宋叔:小伙子,谢谢你。
若安看向宋叔,以为刚刚自己帮着拉车的事情宋叔在向自己道谢,
若安:我就帮忙拉个车,没做什么。
宋叔:谢谢你照顾阿玲。
宋叔的声音明显低了很多,若安楞住了神,
宋叔:阿玲都跟我说了,这段时间你帮了她不少忙,做了不少事。
若安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不清楚和阿玲同村的宋叔会怎样看待这件事,若安应付的说到,
若安:应该的。
宋叔:上次碰上的时候,你说是阿玲的同学,我没寻思还真有这么上心的人,也就没给你啥好脸儿,是我的不是,别放心上啊。
若安:不,宋叔,是我太冒失了。
宋叔喝口水,叹了口气说到:阿玲这孩子命苦啊,自从嫁到我们宋家门儿没少受罪,任劳任怨的一句埋怨没有。
若安认同的点了点头,宋叔眼睛一亮问到,
宋叔:你娶了吗?
若安:什么?
宋叔笑呵呵的说到:结婚了吗?
若安像是被针从后面扎了一下,尴尬的笑着支支吾吾的小声回到,
若安:没有。
宋叔意味深长的“奥”了一声,
宋叔:阿玲家的事你知道不?
听到宋叔这句问话,若安开始快速思索着阿玲曾说过的家事,“公公婆婆身体不好,丈夫死了,阿实家有两个孩子,现在小儿子在住院…”,想到这些若安肯定的回到,
若安:知道。
宋叔又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奥”…
阿玲:聊什么呢?
正在忙活晚饭的阿玲高兴的看着他们,宋叔听到后放大了声音回到,
宋叔:没啥,说说话儿。
阿玲:宋叔,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一会儿就好了。
宋叔把茶缸放到木桌上,摆手说到:不吃了,我得回了,你婶儿做好饭还等着我哩。
说完宋叔看了若安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随后拉上车快步往回走去,阿玲手里拿着铲子回头喊了两声,但没有得到回应,搭在河中间的两条木板在板车走过后留了下来,回去后的宋叔一直抽着烟斗儿,宋婶儿招呼他吃饭,他却一直说不饿,眼睛不断的看着对面的方向。
帐篷的门帘敞开着,散射出一部分灯光,阿玲给若安碗里夹了些菜,说到,
阿玲:刚刚跟宋叔聊的什么呢,那么投缘?
若安:没什么,请教一些养蜂的事儿。
阿玲:那你可算问对人了,我们那十里八村只要是养蜂的,都知道宋叔。
若安看着阿玲,觉得她像个开心的孩子,好像什么不开心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在接触的这段日子,这种状态的阿玲他从来没见过,或许在长辈面前才无意流露出年少的一面吧,
若安:见到宋叔很开心吧?
阿玲长舒一口气,说到:是啊,有宋叔在我就觉得有主心骨了,啥也不怕。
若安会心一笑,大口吃起了饭。
草地的蛐蛐不断叫着,宣扬着夜晚这片草地的归属,静静的河水流淌着,张望头顶的星光灿烂,被拥簇在一角的圆月低头看着密林一畔,两顶帐篷边的昏黄灯光里,两个小人儿说着悄悄话。平静的日子过去了几天,若安像是躲进了世外桃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之余看看剧目,钓个鱼、捉个虾,“挺好”若安用两个字暗自总结了这几天的生活。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上,习惯早睡早起的若安坐在河边土幔上看着剧目,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从兜里掏出来看到是陈副团长打来的,犹豫片刻,电话第二次打了过来,这次他选择接听了,
若安:喂。
陈副团长:若安你给我听好,竞选主角的时间定在这个月29号,不管你在哪里,必须十天之内回来报到,如果这次竞选不上,你再想离开我绝不拦你!
说完陈副团长挂了电话,和平时不同的是,若安很少听到陈副团长用这种语气交代工作上的事,像一位老父亲对长大的孩子的嘱托,威严中带着妥协,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了这次竞选的不同,但前面有陈前陈后两兄弟压着怎么出头,他是想过离开,他想向熊第一样去别的行业发展,无论好坏也好过待在看不到头儿的剧团煎熬,“这是最后一次登台”若安翻动着剧目,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
上午给每个蜂箱清洗了饲喂器,又加上干净的清水,午饭的时候若安觉得这里算是安定了,便向阿玲说到,
若安:下午我去趟县城,修修手机。
阿玲:好。
阿玲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递给若安,
阿玲:顺便去趟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在带些吃用的东西回来。
若安没有拒绝,接过了阿玲递过来的钱。
若安:孩子病怎么样了?
……
阿玲:昨天打电话听阿实说,孩子的烧退了一些,但意识有些模糊,县医院查不出来原因让转市医院看看。
若安心里泛起了嘀咕,如果说普通的感冒发烧经过几天的治疗也就见效了,现在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又转到了市医院,那么阿实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自己能不能赶上竞选现在都成了未知数。
若安:县医院医疗条件有限,小病也经常查不出原因,去市里看看也好。
若安这样宽慰着阿玲,阿玲低声“嗯”了一声。
停放货车的地方距离县城不算太远,穿过草地上了南边的土路一直往西走,经过两个村子过了一座桥,再走五六里地就到了,若安搭了一个老大爷的三蹦子,路上的车和人并不多,大爷开的速度也快,一路上两人唠着家常儿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若安给大爷扔下十元钱,顺着柏油马路寻找维修手机的店铺,看着整洁的道路,规整的多层建筑和明显增多的车流,有那么一刻若安体会到一种穿越的感觉,从世外桃源的安静恬适来到了嘈杂的文明社会,这种偶然的穿插带来一种新鲜的气息,还有生活的多彩,撒摸了十多分钟,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拐角儿若安看到了一块儿白蓝色的醒目门牌,走进店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弱中年男人接待了他,若安掏出手机递了过去,并告知对方手机是如何损坏的,店老板熟练的用各种工具拆开了手机,低着头告诉若安,
店老板:手机款式有点儿老,里边的几个零件儿包括屏幕都不太好配,需要联系一下其它地方看看有没有。
若安:好。
店老板放下手里的工具,拿起桌边的手机随即打通了一个电话,询问起对方某种型号的配件,在得到答复后店老板抬头看着若安说到,
店老板:配件还有,维修下来需要三百元,你要不要换?
若安嘟囔了两句,随后说到:行吧。
店老板挂断电话后说到:配件送过来需要一些时间,加上维修差不多要两个小时。
若安寻思片刻回到:行,我正好要去买些东西,一会儿过来取,菜市场怎么走?
店老板手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若安从店铺出来往西边走去。
在去菜市场的路上,若安为花三百块钱修手机感到不值,但换一个新的又要多花不少钱,能用就将就着用吧,有些东西在身边时间长了就不舍得或者不愿意轻易的处理掉,这个怀旧的理由暂时宽解了若安心中的矛盾,身体感觉轻松了一些,这条宽阔繁华的马路走到一半的地方,一阵鞭炮的声响热烈的传遍大街小巷,若安有意无意的转过头,看到马路对面一个装修成金色店面的门口聚集着不少人,台阶上隐约可见站着三四个穿西装的男人,还有伴与两侧几个穿着有些暴露的年轻女人,当注意到二楼悬挂着的几个大字后,若安明白了,这是一个舞厅的开业剪彩,淡淡一笑把视线转移回来,刚走没几步就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几个戴着墨镜手臂有纹身的年轻男人,正严肃的往自己走来的方向看着,眼神似乎还跟随他的脚步一起移动起来,若安不敢对视赶忙半低下了头,并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这一刻他仿佛被抛弃了,原本热闹的街上数十米内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或许他们看的并不是自己只是一个方向而已,再次给了自己一个宽慰的解释后,若安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从几个男人身边走过,并用余光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虽然戴着墨镜但他感觉到了几个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听着身后跟来的脚步声,那个宽慰的解释瞬间瓦解了,若安抓紧挎包带本能的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秦若安?!”
一声很有气势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像一根粗绳拴在了腰上,瞬间拉停了若安疾驰的脚步,在一阵麻木中若安快速回想着,在这个县城并没有认识的朋友,怎么会有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可这个嗓音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是谁,带着疑惑若安回过了头,只见站在前面的那个胖男人一改严肃笑了起来,
“还真是你啊,怎么,不认识我了?”
说着胖男人摘下了墨镜,若安仔细分辨着那张肥硕的脸,高挺的鼻梁,扁平的嘴巴,被增长的肉挤小了一些的眼睛,一对剑字眉宇藏不住的英气,若安心里开始有了答案,这个曾被老师当众表扬过长相和身材的同学,就是大庆了,那时候的大庆瘦的精神身材挺拔,脸型棱角分明发型时尚,是女同学的最爱,不能怪若安没有眼力,是大庆现在的形象和当初是两个概念,真的很难一下认出来,他听大庆说过自己的老家在临城,没想到在临城下面的一个县城里竟然巧合的遇到了,
若安:大庆!
若安回应着走了过去,两人朗声笑着拥抱在一起相互拍打了几下后背,分开之后相对而立的聊了起来,
大庆: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啊。
若安:是啊。
大庆:你怎么来这儿了?
若安支支吾吾的说到:工作。
大庆:现在做什么呢?
若安:还在剧团。
大庆:厉害啊,早就听说你进了剧团,没想到能坚持下来。
若安:就那样吧。
大庆:咱们那届同学进剧团的可没几个,能够坚持下来的就更少了,咱们那两个班你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啊。
大庆的幽默让若安笑了起来,
若安: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大庆:这不朋友新店开业吗,过来看看。
大庆指着对面刚开业的舞厅说着,若安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学的时候若安得知,大庆高中的时候混过社会认识了不少人,而且大庆的父亲是临城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若安转头又看了一眼舞厅,
大庆:在哪儿演出啊,我跟兄弟们去捧你场?
若安再次支支吾吾的说到:基本结束了,这两天就回去。
大庆:那中午一块儿吃个饭吧,这么久不见了。
若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菜市场又想到了阿玲,说到,
若安:今天恐怕不行,剧团还有其它安排。
大庆:那行,反正我也要在这儿待几天,咱们改天再约,电话留一个。
若安和大庆大学时并不在一个班级,但形体课和表演课都是两个班一起上,并且刚入校的时候两人还在一个宿舍住过一段时间,相互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毕业之后各忙各的,电话号码基本都换了,所以一直也没有联系过,因为手机在店里维修,若安把手机号码告诉了大庆,随后两人便离开了。从菜市场买了青菜和肉,去超市选购了两把衣服撑子还有一桶油,取上修好的手机并支付了维修费用,若安搭上三蹦子开始往回走,在路上,若安从买吃用的东西剩下的钱里抽出一张五十的装进另一侧兜里,不是他要私吞钱财,而是不想让阿玲担心。
此时的阿实陪着小儿子转到了市医院,他没让媳妇儿跟来,家里还有事情需要她做,也可以省去一个人的开支,自从父母得知小孙子生病的事情每天都茶饭不思,可又帮不上什么忙,在县医院的时候还可以时不时的去看看送些吃的过去,现在转到了市医院,老两口只能每天对着家里的先祖牌位轴儿烧香拜一拜,转到市医院的第一天,小儿子就做了全身CT扫描,并挂诊了专家号,已经憔悴不堪的阿实仍在心焦的等待着检查结果,希望儿子可以尽快好起来,让他安安心心的去找阿玲。
午后的微风温和的太阳都给阿玲一个好的心情,哼着小调儿从树林捡了两根粗细合适的木棍,当做木桩插进帐篷一侧的草地上,并用麻绳拴系在两头,晾衣服的地方就做好了,进帐篷里搜罗了几件若安替换下来的衣服和自己需要清洗的衣服,放进大一些的塑料盆端着去了水边,洗衣服的时候还不时的回头看着南边的马路,
宋叔:洗衣服啊。
阿玲停止哼唱抬头看去,宋叔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阿玲:宋叔。
宋叔从后腰抽出烟斗儿蹲了下来,
宋叔:那个小伙子呢,还没起来啊?
阿玲:一早儿就出去了,买点儿吃的用的。
宋叔:奥,还挺勤快的。
阿玲笑着低下头继续洗衣服,
宋叔:人不错,可以考虑。
阿玲疑惑的看向宋叔,体会出那么点儿意思后,表情变的复杂起来,
阿玲:宋叔你说什么呢?
宋叔被烟抢的咳嗽了起来并夹杂着粗重的笑声,说到,
宋叔:咋了,害芬了(害羞的意思)。
阿玲:他是剧团演员,是来体验生活的,我俩没啥。
抽了两口烟,宋叔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的说到,
宋叔:阿玲,叔说的话你别不爱听,都三年了该过去了,你总不能跟阿实搭着伙儿干一辈子吧,村儿里是啥地方,一句流言就能要人命啊,不是你对不起我们,是我们老宋家对不住你,不能老攥着你不放……
阿玲:宋叔你别说了,我认命。
宋叔:啥是命啊,都是自个儿选的不是,孩子,自打你嫁进我们宋家门儿,叔就把你当亲闺女看待,叔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听叔一句劝,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要为自己多想想。
阿玲低着头攥着手里的衣服,没有搓动也没有说话,宋叔拄着膝盖站起身,看着远处叹了口气,
宋叔:好好想想叔的话,要是想好了就跟叔说一声,有啥不好开口的,叔去跟你爹说。
宋叔转身走了,阿玲放下手里攥着的衣服,长久的失神,脑海里没有具体的事物,没有具体的人,只是一种情绪,这种情绪的由来有很多因素,婚姻的变故,生活的改变还有不期而遇的人,都在宋叔的三言两语中升腾在一起,纠缠的理不出头绪,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自己的丈夫不在了,可能也会有很多女性选择留守在公婆身边,里里外外的照顾老幼,花开花败,到了一定年龄少了很多选择,不如在社会人群形成的所谓道德忠贞中低头认命,不做改变以应对最大的改变,南边马路停下一辆三蹦子,传来一阵喊声,阿玲抬起袖口擦了擦眼睛,端起塑料盆往回走去,身后的河水看着她的背影,带着一层还未消融的波纹,悄悄的流走了。
来到帐篷前,若安提着东西放在脚边,从兜里掏出三百四十元钱递给阿玲,阿玲一只手握紧塑料盆用力顶住腰部,一只手接过剩下的钱,
阿玲:怎么剩这么多,没去检查吗?
若安:检查身体花了五十,买吃用的东西花了五十,修手机的时候人家说我这是老款手机换几个零件用不了几个钱,四十就够了,对了,来回搭了两趟三蹦子多花二十。
若安认真的说着提前想好的说词,阿玲半信半疑的将剩下的钱揣进兜里,端着塑料盆来到衣架下搭起了衣服,若安从袋子里翻出新买的衣架,跟着走了过去,
阿玲:医生怎么说?
若安:好着呢!
阿玲:拍的片子…
若安:对了,你猜我碰到谁了!
阿玲:谁啊?
若安:大庆。
阿玲:奥!
若安岔开话题跟阿玲说起了和大庆相遇的事,虽然阿玲提早退了学,但大一和大二上学期上形体课和表演课都在一个合堂教室,加上宿舍女同学经常谈论起他,也就不知不觉留下了印象,对大庆的这种印象感也是阿玲在校期间对所有同学的感觉,除了作为老乡的大光偶尔还有些联系,并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但在和若安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内心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这种改变或许自身并没有多大的感受,但若安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不再是被忽视的对象,尤其听到宋叔给出的忠告后,她的神经就更敏锐了,若安感觉到阿玲对他遇见这位老同学的事并没有多大兴趣,从无成见面到现在,还没有听阿玲谈论过上学的事或者提起哪一个同学,就像从来没走过这一步一样。
阿玲:放好东西去休息一会儿吧,下午事情不多,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若安:奥。
放下衣架,若安提着袋子和油放到灶边,起身弯腰的拾弄起东西,阿玲回头看着他,眼睛里流出一丝柔光,又紧锁了眉头。
晚风徐徐吹来,带着一股燥热,饭后的身体有些发粘,休息片刻,若安拿着毛巾来到了紧挨着北面树林的河水边,这里的土幔高于其它地方可以遮挡到腰部,也远离帐篷,所以不必去夜晚密集的槐树叶下分辨方向,卷起裤腿,脱掉上衣,把阿实宽大的拖鞋留在岸边,光着脚试探着走了下去,缓缓的水流碰触着没膝的腿,湮没了燥热,脚底的柔软带来一种舒适传遍全身,浸湿的毛巾上下擦拭身体,留下一道道看不见的痕迹,若安想起了三里村的河水,比这里多了浑浊,多了冰凉,不知道蓉蓉现在在哪儿,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他,那面五彩的风筝是否如当头的明月如约的升起,大兔子和小兔子的故事有没有安抚童真的命运,微风袭来颤抖了身体。与此同时,一间打闹的房间,一双溪水的眼睛紧紧盯着,系在窗上轻摇的铜铃。
信号塔上的鸽子早早回了家,这个巨人终于可以享受夜晚的安宁,阿玲接完电话放下手机靠着塔身,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回来后的若安换好衣服拿着马扎坐在帐篷口,翻动剧目时不经意看到从身前暗影里经过的阿玲,他打了声招呼,但没有得到回应,面对着阿玲的方向若安心不在焉的看起了剧目,一个时辰过去了,天气开始转凉,坐在水边的阿玲穿着单薄外衣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若安放下剧目来到衣架,趁着星光七手八脚的把衣服收回帐篷一件件叠好,然后又拿来一个马扎放在阿玲帐篷门口,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女士的衣服。
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了身上,阿玲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若安:阿实那边有消息了?
阿玲拉紧了一下衣服,回过头“嗯”了一声,
若安:检查出结果了吗?
阿玲:结核性脑膜炎。
若安:严重吗?
阿玲:要动手术。
……
阿玲:阿实说,等这几天孩子做完手术他就回来。
若安:奥。
……
若安:天凉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阿玲:你先回吧,我在坐会儿。
……
若安回到帐篷关了灯,眼睛里泛着一丝深邃的光亮,在沉静的思索中,他似乎找到了另一个让阿玲有如此状态的原因,除了牵挂孩子的病情以外,她在担心要花费的钱,虽然那是阿实一家的事,但阿玲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况且两人一起养蜂赚钱支撑着这个大家庭,少了其中一个,这条生路基本也就断了,阿玲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份心血毁于一旦,可作为没有大腿可抱的农村人,他们又能怎么办,希望孩子的病不用花费太多就能好起来,若安在这样的祈祷中度过了没有风浪的夜晚。
阿实没有向阿玲隐瞒孩子的病情,因为他要为自己耽搁的日子给阿玲一个交代,不过对父母和妻子阿实暂时说了谎,只说是一种普通的慢性病,需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让家里不要担心,其实医生告诉他的是,小儿子得的病比较罕见,要通过脑部手术进行治疗,整个恢复周期会长一些,费用要十几万,阿实盘算过,等做完手术稳定两天就把儿子转回县医院,然后再把真实情况告诉家里由他们照看,这样他们就会少些担心,自己也可以腾出手去找阿玲,如果这个办法可行的话,花费方面会少一些,加上国家报销的一部分,总共治疗费用会降到八万左右,虽说降了不少,但家里两个老人常年有病在身,下面还有两个孩子要抚养,根本存不下什么积蓄,现在只剩下一些粮食可卖,亲戚邻居们过的也不算富裕,如果借顶多能凑个一两万,那么剩下的几万手术费该从哪儿来,只能从蜂箱里想办法,可是阿实跟阿玲说的是自己的钱够用,之所以在紧要关头说出不擅长的谎言,是因为在这个憨厚的男人心里一直藏着一份深深的自责,这份自责是整个家庭对阿玲的愧疚,是一份无法言说的事实,可一时的嘴硬在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面前,真的能轻易蒙混过关吗?
第二日清早做好早饭后,阿玲借来了宋叔的板车,拉着几十个瓶瓶罐罐上了南面的土路,沿着这条路向西走二十多分钟,是附近最近的村子,村里人起的早,一部分门户都是开着的,没有打开的基本都能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阿玲拉着车串着胡同,刚开始还不好意思大声叫卖,后来遇到几个在村里溜达的人凑过来聊了几句后,慢慢的她也习惯了起来,拐进第三条胡同的时候,有家大门开着,一位包着白头巾的大娘正在清扫槐树掉下来的叶子,阿玲停在门口朝院子里大声喊着,
阿玲:大娘,要蜜不?
大娘停下手里的长条扫把,转头看向门口的陌生人,
大娘:啥?
阿玲:自家酿的蜂蜜,很新鲜的。
大娘把扫把头儿搭在圈养鸡鸭的半高木栅栏上,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利利索索的走了过来,阿玲赶忙递给大娘一罐儿蜂蜜,大娘接过来拉远了仔细看着,
大娘:孩子,你这蜜咋没个签儿,光秃秃哩。
阿玲:大娘,自己买的瓶子罐的,没标签。
大娘:奥。
这时从胡同里走过来一位短发朴素的中年妇女,磕着瓜子搭话到,
中年妇女:婶子,卖啥嘞?
大娘:蜜。
阿玲又从车上拿起一罐儿蜜递给妇女,
阿玲:大姐,自家产的蜜,您看看。
妇女接过瓶子拧开闻了闻,又用手指蹭了一下瓶口的蜜送到嘴里砸吧了几下,
大姐:不孬,多少钱一瓶?
阿玲:15,满一斤。
大娘:比咱村儿里卖得还便宜嘞,色儿还正。
妇女:就是哩。
阿玲:都是好蜜,要不是应急不会卖这个价钱。
“咳咳”,随着两声咳嗽声,三人都看向了胡同口,只见大娘和中年妇女放下了手中的蜜,转身回了家,阿玲看着从胡同口笑眯眯走过来的李老三,心里犯起了嘀咕,
李老三:姑娘,卖蜜呢?
阿玲:是。
李老三:我瞧瞧。
阿玲把手里的蜜递了过去,李老三仔细的看了起来,像刚刚中年妇女一样的品尝着,
李老三:嗯,不错,15一瓶亏了吧?
阿玲:没办法,应急。
李老三:奥,也是,出门在外难免遇上点儿难事儿,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阿玲:不是,还往北。
李老三:奥,这样,这些蜜我全要了,给你二十元一瓶。
阿玲:大哥,您一个人买这些蜜太多了,好意我领了,还是十五元,我卖您两瓶。
李老三笑呵呵的:傻姑娘,不瞒你说,我家开个小作坊,就是加工成品蜜的,需要这个。
阿玲听到这话排除了疑虑,兴奋的弯腰道谢,
阿玲:谢谢大哥,我真是遇到贵人了。
李老三:客气啥,我就是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这样吧姑娘,你把蜜拉到我家来。
阿玲:唉。
走在村子的路上,不时有路过的村民投来异样的目光,处在兴奋中的阿玲顾不得多想,跟在李老三身后一直往前走,三五分钟的功夫,两人来到了村西头儿挨着路的大院儿,在这个明显比别家阔绰的院子里,有几个老头儿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忙着灌装蜂蜜,阿玲听从李老三的招呼,把蜜堆放在了一位老太太的脚边,此时她快速观察了一下制作的过程,一位老太太把纯色的蜂蜜倒在一个有些生锈的铁盆里,旁边的大爷往里面加着水和白糖并用木棍不断的搅动着,另一位大爷则用木勺从里面舀出来装入一个约莫半斤量的空玻璃瓶里,最后一位大娘则擦拭了一下瓶口贴上带有李老三头像的标签,然后拧好瓶盖儿放入了纸箱。
李老三看出了阿玲的担忧,凑过去解释到,
李老三:乡下人吃东西没那么将就,味儿对就行,你看这几个没儿没女的老头儿老太太,要不是这个作坊,咋生活?
阿玲没说什么,李老三走到旁边的凳子上拿起计算器摁了起来,嘴里嘟囔着,
李老三:一瓶二十,共四十二瓶,加起来是…八百四十元,妹子,你看对不。
说着李老三把计算器递到了阿玲面前,
阿玲:用不了这么多。
李老三从兜里掏出一叠红票,一边点一边说到,
李老三:我这人做生意啊,讲究的就是言而有信,说到就做到,是不妹子。
李老三将点好的钱递给阿玲,阿玲鞠躬道谢的接过了钞票,
阿玲:谢谢大哥。
李老三上前用力的握住阿玲的手臂,慈悲的说到,
李老三:妹子,你这是干嘛,千万别跟哥客气。
阿玲从李老三的手里挣脱了一下,李老三沉了一下脸,随后松开手笑眯眯的说到,
李老三:妹子,你那儿要是还有这么好的蜜就给哥再送一桶来,还是这个价儿,不嫌多。
阿玲:哎。
说着阿玲捡起地上的绳子拉着车快速离开了,李老三在身后大声的喊到,
李老三:妹子,那就晚吧晌儿送来吧,哥等你。
李老三笑呵呵的看着走出门口的阿玲,挠着头顶不多的头发,抖一抖身上的青色老式外褂儿,扭头不经意间看到几位大爷大娘木木的看着远去的阿玲,他大声的喊到,
李老三:看什么看,干活儿!
若安起床后没有看到阿玲,以为她还在休息,看到锅里做好的饭朝帐篷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简单吃了两口便戴上纱帽去了蜂箱,上次宋叔送来的幼虫已经很好融合进来,体型也慢慢变大,为了提高存活率,这几十个调过脾的蜂箱要格外细心的照看,本来隔两天换一次的水,若安又把昨天刚洗过的饲喂器一个个拿出来洗净灌满,在拿不定要不要铺放木板以调节温度和湿度时,阿玲拉着板车回到了帐篷,若安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去,
若安:去哪儿了?
放下绳索,阿玲朝货车走去,回到:卖蜜。
看着空的板车,若安问到:卖完了?
阿玲:嗯。
若安:蜂箱的水加好了,去吃饭吧。
阿玲打开货车后车门爬了上去,说到:不饿。
从货车上搬下半桶蜜,两人坐在帐篷前往几十个玻璃瓶里相对无言的灌着,若安感受到阿玲情绪的微妙变化,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干完这件活儿,阿玲向若安借来笔又找了一块儿纸箱的壳子,在上面写上“自产蜂蜜,十五一瓶”的两行大字,随后拿着纸壳和不大的敞口铁盒,拉上装上板车的蜂蜜走向南面的路边,在一棵杨树下放妥后又反身折了回来,之所以没有像早上一样去附近村里转悠着卖,是因为身后的一摊活儿是她放不下的,总不能都交给若安去做吧,他始终是个客人,另外,她不想再见到李老三这个人,
若安:不用看着吗?
阿玲摘下挂着的纱帽,拿起手套回到:不用,村里人好。
这句话若安是认同的,作为农民的孩子,农村人在生活上可能会精打细算有时还会风言风语,但骨子里的朴实善良和诚实守信让这片大地多了一份热情,小时候母亲去隔壁村买上房的梯子,只需交谈几句,转天卖家就拉着二轮板车一路打听着给送到了家,钱也是在这时候才付的,娘也拉着车去城里卖过东西,在遇到尿急时,她总会喊一句“帮忙看一会儿”,仿佛就真的有个人在那里看着一样,不知道这和那份热情有没有关系,但当若安看到提着空的不锈钢桶,朝帐篷侧后蜂箱走去的阿玲时,他就莫名的想到了这些,带着隐隐的一种感觉,装备上同样的行头,从货车上取下桶和刀,若安大步跟了过去,这段时间是收蜜的好时候,差不多隔一天就要收一次,而且每个巢板里的蜜都是满满的,虽说损失了一半蜂箱的收成,但完成剩下的工作量也是需要费不少功夫的,像以前一样二人分排而做,在日渐上升的日头中显得格外卖力。
“养蜂的,找钱!”
日当正午的时候,随着一阵喊声,两人同时停下手里的活儿向路边看去,只见一位妇女领着一个孩子站在路边的杨树下,正朝这边挥手,
阿玲:来啦!
阿玲用响亮的嗓音回应着,随后对若安说到,
阿玲:休息会儿吧,我这就做饭。
说着向路边奔跑而去,若安摘下纱帽擦着汗回到了帐篷前,面对着路边的方向大口喝起了水,在送走了一对母子后,阿玲在路边站了一会儿,随后回到帐篷忙活起了午饭,不多时,两碗手擀面做好了,阿玲把炒的那盘菜推向若安身前,自己则只夹着桌上的咸菜吃,和两人第一次吃饭时一样,只有一个碗里有鸡蛋,不过这次蛋盘儿不是空的,若安看在眼里,还是没有说什么,从早上去村里卖蜜到路边的摊位,以及对自己的缩衣减食,这些一步步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她再为阿实尽可能多的筹集给儿子治病的钱财,这是一个有担当的女人,也是一位需要被照顾的女人,若安用筷子将煎蛋一分为二,夹起一块儿放到了她的碗里,并将那盘炒菜推向了桌子中间,看着碗里的那半个煎蛋,又看向若安,阿玲本想夹还给他,但若安端起碗躲了一下,说到,
若安:我不爱吃。
听到熟悉的语气和熟悉的话,阿玲微动了一下嘴角,随后若安问起了自己猜想过的那个话题,
若安:还差多少?
在一阵沉默中,阿玲收起那一抹笑容和惊讶的眼神,平静的说到,
阿玲:可能八万,也可能十万。
…
若安:阿实没告诉你吗?
阿玲:他只说够用。
若安:或许这个病没那么严重。
阿玲:你不了解阿实,有什么事他总喜欢自己扛着。
若安:会有办法的。
阿玲没有作答,夹起一点酸辣咸菜,小口的嚼着。
午饭过后,躺在帐篷里休息的若安目不转睛的盯着篷顶,嘴里一直嘟囔着几个字“十万,十万”,这个数字可能对很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若安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从自身上是看到很多可恨的地方,但对于阿玲,这恨从哪儿来,只因她踏实认真的过日子,还是为家庭付出一切换来了报应,评判标准有很多,但这句话一定不适合用在阿玲身上,他要想办法帮助阿玲,哪怕这份力量极为有限,也是真诚和温暖的,但是银行账户的余额让若安清楚,万把块钱养活自己都难,怎么再去帮助别人,就算狠心拿出少部分表达一下心意,阿玲肯不肯接受也是个问题,侧过身体,不自觉的翻弄着手机,眼神忽闪过一点亮堂,像是想到了什么新的主意,若安打开手机翻找着什么,一阵思来想去,最终他在同学群里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若安:朋友家有自酿的蜜,好吃不贵,有需要的同学可以跟我联系。
信息发出后,若安放下手机走出帐篷,去蜂箱帮助午饭后就一直忙碌的阿玲。
上午收蜜的工作差不多完成了一半,对于可以预知的时间和剩下的工作量,下午的时候若安放缓了一点儿速度,关于那条只发在同学群的信息,若安是这样考虑的,既然想帮助阿玲卖掉一些蜂蜜,就要有销售的途径,这个途径对他来说是很狭窄的,眼下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自己拉着车学阿玲去村里转悠着卖,就算自己能低下头去和陌生人打交道,但在要强的阿玲面前,能不能走出这片草地都是回事,那么最直接和最有效的就只有通过手机上认识的人去完成这个设想,出发点虽然是好的,不过有些人要排除在外,比如家人和同事,他们一旦知道自己所做的事,肯定会追问个不停,为了不让过多的人担心,本就朋友不多的若安最后只在同学群发了这条信息,这或许就是他能带给阿玲的一点真诚和温暖吧,之所以没有在帐篷等待大家的回复,是因为他想通过一段装作漠不关心的时间,获得些许期待的结果,转头看去,阿玲依然没有放慢收蜜的速度,若安握紧把手,加速的转动了起来。
日头偏西,差两指湮灭,最后一个蜂箱收集完毕,蜜蜂还未回巢,两人协作着将两个不锈钢桶的蜜汇集到一起抬上货车,才算歇了口气,摘下纱帽脱掉手套,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道路,喝了口水的阿玲不等坐下便朝着路边走去,头也不回的对若安说到,
阿玲:我去隔壁村转转,一会儿回来做饭!
还没过半天,阿玲就打破了中午不想去村里的想法,身后的活儿做完了,不用担心累了若安,收起纸板和铁盒,拉起绳索向着东边更远的村子走去,目送阿玲离开后,若安回到帐篷紧盯着手机,呆立片刻,从床头拿起来轻轻按了一下,他所期待的结果来了,同学群里不少人都在问是什么蜜以及价格是多少,若安根据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一作答,随后王蒙、佳贺、绣娘和敏等同学,都私信发来了所要的数量和收货地址,并提前把钱转了过来,若安心中升起一股热浪,一件小事带来的成就感,让他品尝了满足、感动和希望的滋味,在此期间若安还特别交代大光,不要给其他同学说是阿玲家的蜜,但并没有告诉他阿玲所遇到的困境以及自己正和阿玲在一起的事,一边回着同学的私信,若安一边打开挎包取出笔记本准备做好发货数量和地址的统计,就在此时,一个手提袋儿不小心从翻开的笔记本里滑落下来,若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随后全部精神转移了过去,这是火车上小雪落下的,在未能送还后成了他不想遗失的礼物,捡起掉在地上被压扁的袋子,凑到鼻前闻着那阵清香,绿皮火车上的一幕幕又回到了眼前,仿佛那个人就在身边没有离开过,在一阵游离中,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大脑有了新的意识,快速掀开对折的半面袋子,仔细的看着前后的字体,就在这时,另一个选择摆在了若安面前,或许这个公益组织可以帮助到阿实,或许那次相遇别有含义。
坐在床头,若安拨打起袋子上的电话号码,
女接线员:你好,互帮互助公益社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
若安:你好,我找一下小雪。
女接线员:小雪,哪个小雪?
若安:就是你们社团的那个年轻姑娘。
女接线员:我们这年轻姑娘多了,全名叫什么,我帮你查一下。
若安: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上个月她去的洛成。
女接线员: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洛成分社的电话,你打电话问一下。
若安:好,谢谢。
若安掏出签字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着,挂断电话后又拨打起了刚写下的电话号码,
男接线员:你好,互帮互助洛成社团,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若安:你好,我找一下小雪。
男接线员:哪个小雪?
若安:就是那个年轻姑娘,她上个月去的洛成。
男接线员:我们这没有叫小雪的,最近也没有人员过来报到。
在男接线员将要挂断电话的时候,若安急忙说到,
若安:请等一下,有个事情麻烦咨询一下。
男接线员:那你就快点儿说,我马上下班了。
若安:好,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家庭比较困难,最近小儿子得了病要做手术,可是费用比较高家里负担不起,请问社团可以进行帮助吗?
男接线员:这个事情最好由你朋友来和我们沟通,因为需要提供一些证明材料,经过核查如果属实的话,就可以在网上发布求助信息。
若安:大概多长时间能得到救助?
男接线员:现在求助信息比较多,等核实完信息发布到网上估计要十天左右,不过之后还要看有没有人愿意进行帮助,我们会把最终的帮助期限设定在三个月以内。
若安:明白了,谢谢啊。
挂完电话,若安有些失落,把袋子重新叠好塞进书包,在笔记本上继续统计起来,不多会儿功夫,若安拿着毛巾走出了帐篷,看着远处的长路,行人还没有刚升起的几颗星星多,擦洗完身体换好衣服,搬着马扎拿着剧目坐在外边的灯光里,摇摆的青草发出急促的脚步声,若安不时的抬头望去,他等的那个人还未回来。
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阿玲拉紧绳索加快往回赶的脚步,一瓶没有卖出去的心事烦扰着她的清醒,在经过一段土路时不小心将车翻进了路边的沟里,清理过后,三分之一的瓶子破碎掉了,没有过多耽搁,阿玲拉起剩下的蜂蜜继续往前赶路,只留下身后的一声轻叹,距离草地百十来米,她看到有个人站在路边来回的张望,近了也就分辨出了,不知若安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接过阿玲手里的绳索,若安有些着急的说到,
若安:给你打电话怎么也不接啊?
阿玲:没电了。
若安:下次别这么晚去了,不安全。
阿玲没有争辩,看着身前卖力拉车的若安,体会着失去已久的温暖,把蜂蜜搬上车后,拿来从超市买的细面下到锅里,翻滚几下加入两个鸡蛋,不多时,两碗面端上了木桌,掀开桌上扣着炒菜的两个铁盆,若安朝着远处的树林喊了一声,
若安:吃饭了!
阿玲:来啦!
两声回响传进了高塔的耳朵里,每一根电线管似乎加入了特别的东西,跟着电波流动到千家万户的夜晚中,洗漱回来的阿玲穿着白裙坐上了饭桌,尽量反扣着手遮挡被玻璃划破的伤口,
阿玲:辛苦你了,应该我来做的。
若安夹起一块儿肉放到阿玲加蛋面的碗里,说到:我手艺不太好,只能将就着吃。
阿玲吃了那块儿肉,咀嚼着说到:挺好的。
若安: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
阿玲:什么?
若安:我有几个朋友要买蜜,我统计了一下,一共23瓶。
阿玲:奥。
若安本以为这件事可以让阿玲高兴一下,但阿玲不冷不热的反应让他有些吃惊,阿玲的心思有些复杂,对于老同学的帮助本应展现出一份感激,但心里却始终没有形成这种情绪,若安不声不响的参与到自己家庭里的事,在他面前一直展现出的坚强一面,被这份帮助的施舍映衬的楚楚可怜,她不需要这样的安慰,不能在别人眼里变成软弱的女人,可眼前这个别人,是在用真心付出,而自己心里对他的概念到底是什么,如今此时此地,模糊了界限。
若安:明天我去县城一趟,把蜂蜜邮寄走。
阿玲:好。
……
晚饭后坐在帐篷口看剧目的若安,注意到端着塑料盆去河边洗衣服的阿玲,坚定的步伐迎着风兜起了裙摆,摇晃的黑色头发压着外翻的圆形衣领,天星的灰光里,如一位圣洁的天使散发着独特的光芒,若安为这背影着迷,为这背影叹息,如果真的有天使,那降临人间是撒播善良还是受苦受难,这一刻,在这个走动的背影里他看到了全部,星光开始闪烁,白月发着慈悲,那辆受伤的老货车静静的趴伏在草丛中,体会着他(她)们的感受。
病房里陪在儿子身边的阿实独自发着愁,刚刚医院第三次催交了手术费用,这几天他能借的人家都借了,平时张不开嘴的亲戚朋友也都联系过了,家里的粮食还剩够吃半年的量,可还是凑不够孩子初期的手术费,紧抓着头发的阿实放下了手,给阿玲发送了一条信息,
“还差三万”
发完信息之后,阿实又迅速抓住了头发,比刚才更用力表情更拧巴,电话的铃声响了,本想是阿玲的回信,接听之后传来的却是老父亲平和的声音,
父亲:他回来了。
电话断了,阿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
第二日清晨,阿玲早早的起来在蜂箱间忙碌一阵,从昨天的不锈钢桶里又灌装一些小罐儿蜂蜜,做好早饭后便拉着板车再次去往东边更远的村子,快到中午的时候,熬了大半夜的若安松开握着剧目的手,伸着懒腰慢悠悠的走出帐篷,在河边洗过脸后回去清空蓝色挎包,又找来一个大的塑料袋儿,来到饭桌前小心的将阿玲准备好的小罐蜂蜜分别装入,
阿玲:吃了饭再去吧。
不知何时回来的阿玲掀起纱帘正从侧后走来,若安回头看去,回到,
若安:不了,起晚了,还是早点儿去吧。
阿玲:那就到县城吃点儿好的。
说着,阿玲从兜里掏出淡白色手绢,一层层打开后将一卷红票和一张银行卡递给了若安,
阿玲:你留下吃饭用的,剩下的和这里面的就一起给阿实打过去,他手机不能转账,一会儿我把密码和阿实的卡号发给你。
若安:好。
接过银行卡和蜷缩的红票装入上衣内侧口袋,背起挎包提起塑料袋儿,
若安:那我走了。
阿玲:路上注意安全。
若安:嗯。
若安快步向南边土路走去,目送几何,阿玲将空的手绢叠好后装入了裤兜。
被三蹦子惹急的风吹了一路,和上次差不多时间来到县城,找到快递点儿先将十八瓶蜂蜜分别寄给了几位同学,寄件人和电话若安留的自己的,没有利益上的原因,只是不想让阿玲有什么不自在,就算同学有什么疑问打个马虎眼也就过去了,做完这件事后沿路打听着找到卡上的银行,在自助存取款机上把那卷二千八百五十元钱存到阿玲的卡里,转账之前,若安看了一下阿玲的存款余额,当存款机上显示出那串数字时,他楞住了,
“七千七百九十元”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家庭全部的积蓄,应该还有另外的存款吧,难道阿实孩子的病真的没那么严重,用不了太多钱,阿玲只是拿出一部分表示对阿实家的关心,但以阿玲的性格和最近的表现,这种想法有些站不住脚,阿玲一定还有其它存款,一定有,在自我的暗示中,带着一种震颤的心情,若安从自己还剩的八千元里取出一千存到阿玲卡上,一并转给了阿实。
存款机的门缓缓关上,站在路边长舒一口气,四下望了望,走向另一条人流多的街道,若安没有立马回去,因为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将虚报的五瓶蜜处理掉,对于这五瓶蜜若安本可以一同邮寄给那几位同学,但这次的馈赠对于以后的复购是个问题,他也想过邮寄给母亲、老许或着陈副团长,如果真这么做了,就相当于告诉他们自己在哪儿了,不但谎言会被拆穿,也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些不务正业,算了,还是另想办法吧,在县城的两条街上转了几家商店,看看能不能卖掉,可遇到的问题都是一样,没有标签来路不明,不能购买销售,哪怕价格降到很低都没能打动一个商家,反而增加着对方的不信任,正在到处转悠想办法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接听后才知道是大庆打来的,他说明天就要回市里了,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想中午一起吃个饭,看了看天色并不算晚,若安同意了,并且准备好了特别的礼物,在去往饭馆儿的路上,若安把23瓶蜂蜜的钱转给了阿玲,并告诉她吃过午饭后再回去,阿玲接收了钱,告诉他要好好吃一顿,别省着花。
走了十五分钟左右,来到了吃饭的地方,这条街上停着不少的车,尤其紧挨着饭店的舞厅门前,这个舞厅就是上次大庆参加过开业剪彩的那家,若安还从中看到了他的车,走进饭店跟前台接待人员询问两句,正要往里走时,大庆从靠墙的楼梯上下来,边走边大声招呼到,
大庆:哎呀,大明星到了!
若安看向大庆,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若安:胡说八道。
大庆:招呼不周,老板娘上菜吧。
边走边聊,若安跟着大庆上到了二楼,推开最里边包间的门,房间里已经有四个人在等着了,看到大庆和若安进来,几人都站起身表示欢迎,若安扫视一眼,除了上次跟着大庆的三个兄弟外,还有一位红衣女子,在短暂的吸引中,他留下了对这位红衣女子初见时的印象,紧身红裙凸显着傲人的身材,橘色长发烫过几道弯垂下,瘦脸盘儿尖下巴,细挑双眉瘦挺鼻梁,都在一双补过眼影的丹凤眼下散发着迷离的光彩,
大庆:我们的大明星到了,来若安,坐这儿。
在大庆的招呼下,若安收回了短暂的游离,坐在了大庆和红衣女子中间,
大庆:先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同学秦若安,现在是我们班唯一一个在剧团工作的演员,将来的大明星。
几个人听到大庆的介绍拍起了手掌,若安尴尬的点头致谢,
若安:他就爱说笑,我就是一个打杂的,哪是什么大明星啊。
大庆:谦虚了吧,对了,那边儿是我几个好兄弟,三儿、利子、小五。
若安看着大庆手指的地方起身跟三人一一握握了手,
大庆:坐在你身边的这位大美女是隔壁舞厅的经理,王晴。
若安:你好,王经理。
王晴:别这么客气,叫我小晴就行。
王晴用轻柔友善的声音向若安说着,并伸出了右手,闻着迷醉的香水味看着那双纤细的手,若安有点儿不知所措,他抬眼看向王晴,王晴不失风雅微笑着轻挑一下眉毛,像是接到了指令,若安伸出手忐忑不安的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各自坐定简单的聊着天,服务员端上一道道冷热的菜,王晴站起身开始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倒酒,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若安的余光收揽其中,烫卷的头发弯曲着垂在胸前,深领的红裙乖乖的紧贴在身上,曼妙的腰身左右扭动,一对半露的白皙□□经过眼前,形成一道诱人的陷阱,以至于如饥似渴的眼神想要窥探的更深一些,
大庆:来,今天这顿饭是给我这位老同学接风,杯中酒,干了啊。
若安从恍惚中醒来,深深憋一口气压制喷张的血脉,用力拉扯一下上衣的衣角,遮挡住撑起的□□,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他,这次不但没有拒绝,而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热辣的酒此刻也不觉的难受,只觉得那是王晴身上的一种香气,无比的甜美,
大庆:行啊老同学,酒量见长啊。
若安:还是那样。
大庆:是不是有美女陪着,喝酒的实力也出来了。
王晴:跟我有什么关系,若安哥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还差我这一个啊,是不哥?
说着,王晴双手抓着若安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
大庆:行啊晴晴,这才一杯就叫上哥了,那要是再喝两杯指不定出啥事儿呢,哈哈。
王晴:就算出啥事儿了那也是我俩的事儿,跟你可没关系。
房间里一阵笑声,若安半低下头羞愧的无言以对,但眼睛却瞟向了王晴被红裙半遮盖的大腿,白皙纤瘦的腿盘坐着,进一步暴露了身体,从穿高跟鞋的脚踝直到隐约可见的大腿根部,每一寸肌肤都在轻微的扭动中撩动着他的神经,在联想着和那双腿之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时,若安又紧拉了一下遮盖的衣角,
大庆:第二杯咱们先喝一半,来…
王晴:这一口我要跟若安哥喝。
大庆:咱滴,拜堂成亲啊,哈哈哈。
王晴装作生气的:你管不着,来哥,咱俩喝交杯酒。
若安像是被施了魔法,乖乖的听从着命令,两只手交织在一起,手臂碰触在一起,无名的火花到处飞舞着点燃干燥的身体。
一杯半下肚,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放松下来的若安打开挎包掏出五瓶蜂蜜,给每人递去一瓶,
若安:一个朋友家酿的蜜,好东西。
几人接过蜜,分别向若安道着谢,
大庆:吆,还带礼物来了。
若安:一点儿小心意。
大庆:得嘞。
若安:对了大庆,我听说你毕业后不是也进剧团了吗,后来怎么不干了?
大庆:现在谁还看那个啊,受累不说,就那么点儿工资够干嘛的啊,也就你能坚持住,你不会改卖蜂蜜了吧?
若安:没,朋友家…
大庆:开个玩笑,你那么紧张干吗,哈哈哈。
若安尴尬的没说话,脸上像灼烧了一样,胡乱摸着额头懊恼着自己刚刚问出的拙劣问题,
王晴:谁看不起我哥了,胖子是你不,来,这杯酒跟你干了。
王晴适时的化解着尴尬,大庆听到王晴的话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的更开心了,随后两人碰杯干了一大口,这时大庆的几个兄弟一起找若安也喝下了剩下的半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小时后几人都喝的差不多了,若安用残存的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阿玲的信息,还没等他回复,大庆便起身拉着若安要去隔壁舞厅唱歌,一直保持清醒的王晴看到若安走路有些不稳,便想让他先回去,却被大庆大声的辱骂了几句,若安想挣脱,但那双有力的大手让他只能选择跟随,杯盘狼藉之下,五瓶蜂蜜端坐桌上,看着人间欢乐。
几人来到舞厅的包厢,上了酒和果盘,杂乱的唱了两首歌喝了几瓶啤酒后,大庆让若安表演一段儿,像上次在大光那里一样,不同的是大光那里没有胁迫,大庆发着酒疯不断的朝若安吼着,他的几个兄弟坐在沙发上也凶狠的瞪着他,装作不在意的若安微笑着面对,摇晃着身体一步步站上了大理石桌面,房间不大,熏醉的眼睛却看不清任何事物,只有站在身侧的王晴格外亮眼,举起的双手像是在为自己欢呼,这种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这里也有镁光灯,也有一方舞台,也有一个主角,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若安好像又恢复了独特的功能,双腿不抖了,站的也稳了,这一刻他是带着自愿的光环,将这一出戏献给生活,献给那个一路走来不曾止步的少年,音乐停了包厢安静下来,话筒声音开到最大,大庆和三个兄弟倚靠着沙发似醉似醒直勾勾的看着一个醉汉的洋相,王晴站在一侧紧张的关注着,抬着的手不时的想要去扶似倒非倒的若安,他开口了,这一幕则是《怒斥群臣》!
房间里的镁光灯摇动着影影绰绰的影子,仿佛遮蔽了所有的声音,每一次张动的嘴和挥舞的身体,都在闪烁不同的片段,母亲下地站在高处担忧的看着禾苗,暑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呆,高中语文课上哆嗦着上台演讲,大学时在ktv打工,毕业以后……毕业以后,我们都真正的长大了…
大庆给王晴使了个眼色,王晴扶着若安走下桌子,带着他离开了包厢,来到门口没走几步若安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吐着,基本都是还没来得及排泄的酒,只有很少的食物,最后连酒都吐干了,嘴里开始流出干呕的胆汁,王晴扶着他往前走,若安喘息着含糊的问到,
若安:我们这是去哪儿?
王晴:带你去宾馆休息。
若安:奥。
感受着微风的速度,朝着天空呼吸着空气,在半张的眼睛一闭一阖之间,他看到了一角的彩霞,在落日的缝隙中正以恢宏的气势铺展色彩,这种画作的方式映出了北星,一颗一颗像极了铜铃在耳边不断的敲响,像是有人在叫他回家了,若安停下了脚步,
若安:不,我要回去。
路过的青年打响着车铃让他们避让,嘴里骂骂咧咧的从身边骑过车子,
王晴:快到了,走吧。
若安:不,我要回去,阿玲还等着我呢。
慢慢消退的酒精让一直藏惧在内心的黑暗在这个时机开始笼罩着他,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才真正的接纳了社会人群,但这种自闭的恐惧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只是试着坚强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做别人嘴中丧门的星星,王晴看着若安惨白的脸和憋红的眼睛,忽然有些愣神,她每天都会接待一些醉酒的男人,开始的人模狗样醉后的原形毕露,不都是馋自己的身子,她原本以为若安也是这样的人,饭桌上偷窥自己的身体还有拉紧的衣角,都让她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但刚刚这个男人转头问自己要去哪儿时,那双泪目竞如此深情,如果这双和自已一样的丹凤双眼都在做着骗人的事情,那么因自己的坚持而让这双眼睛透漏出胆怯,又该怎么解释,这个男人馋自己的身子是真的,退却也是真的,但他有一道光明的底线,足以得到自己的尊重,王晴违背了大庆的指令,没有去录□□视频,她安抚着若安将他送了回去。
鲜艳的红色轿车在道路上疾驰,跨过几条柏油马路,踏过一座桥,车轮掀起一阵泥尘,缓缓停在距离草地不远的地方,若安摇晃着下了车,王晴打开车门跑过来扶住他,就在车子前侧的两颗杨树中间,一个背对着的身影停下脚步回头望去,瞬间惊恐的眼神,永远记住了那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