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拙言这一趟出去许久,而宴绥给他办理了住院手续,护士查房的时候看见人不在,险些没吓晕过去,连忙去把院长摇过来。
院长同样也是战战兢兢,恨不能变成谢拙言的样子躺在那里。
没办法,这栋楼的人都是关系户,无论哪一个出事都没人担待得起,也不奇怪他们会这么紧张。
彼时谢拙言正打车赶往时家的路上,中途还因为大路实在堵车,干脆半路下车扫了共享。
口袋里的手机频频震动,谢拙言本不欲理会,对面却大有不接通就不罢休的架势。
谢拙言知道来电一定是宴绥,停下一看果不其然,为免宴绥大张旗鼓地满城搜寻,谢拙言最终还是接下了这通来电。
“哥。”
他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却有一股去意已决的气势。
宴绥听他不骂人就觉得不对劲,他惊骇道:“谢宁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已经接近傍晚,暮色渐暗,宴绥听见了无数种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猜想谢拙言正在大路边,他设想了不少意外事故,心脏加倍拧绞。
谢拙言道:“我没去哪,出来散个步而已,我不喜欢呆医院里头。”
宴绥联想白天时谢拙言莫名其妙对他说的话,心中霎时涌起一种恐慌,他厉声教训道:“不管你在哪里,马上给我回来!不去医院回家也行!”
“哥你是不是进入更年期了?”谢拙言把手机离远了一些,不满道:“为什么要喊那么大声,我又不是听不见。”
宴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刚处理完一单棘手的客户,心中本就压着气,这才对着谢拙言说了重话。
他松了松领带,无奈道:“你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家里人操心。”
谢拙言笑了,虽然这抹淡笑在冷秋晚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凄凉。
他道:“没事的,我有分寸,不会做出格的事。”
宴绥尚且不知道不久后谢拙言做的事会有多出格,他还以为谢拙言真就出来透透气,是他多心了而已,他管不了太多,只能带着满身疲惫松了口,“早点回来休息吧,外面风大。”
“知道了。”
谢拙言随口答应完就挂了电话,却是转手就把车速提到了最大。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没什么好动摇的,他慢一步时黎就多受一分的苦,还不如现在就快刀斩乱麻,速度结束这一切。
谢拙言来到时黎家门前,想和往常一样扫人脸进去,系统却忽然跳转红□□面,提示来客尚未录入,请通知主人家让放进门。
明明上次还没有这种情况,看来时家是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不再欢迎他的到来。
谢拙言绷紧下颌,忍着手抖按下了客铃,“你好,我是谢拙言,想求见时伯父一面。”
面容清秀的女佣有些为难,但还是说了句“稍等”,然后离开了片刻,应该是去寻求时楚渊的意见。
时楚渊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谢拙言,他自然动怒,大吼了一声“叫他赶紧滚!”,声音重得谢拙言隔着一块电子板完完整整听了个全。
谢拙言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来,如果就此放弃,他没勇气再来第二次。
于是他强硬坚持道:“我有要事,还请伯父屈尊赏脸给我个机会。”
时楚渊觉得谢拙言没脸没皮,他拄着拐杖走过来嘲讽道:“你还能有什么要事?难道是折腾完我家的小子还不够,非得来折煞我这个老头子?”
谢拙言咬破口腔内壁,就着疼痛迫使自己一字一句说出了原书台词:“我来退婚。”
时楚渊一下子挂了脸,吹胡子瞪眼道:“你说什么?!”
园中一片鸟鸣,谢拙言头冒金星,他最终还是被放进来了,是以鼻青脸肿的代价。
他被时楚渊叫人揍了一顿,而他无一还手,带着浑身的伤走到了时家客厅,一再坚持道:“时伯父,请把我当初签下的婚聘文书还回来。”
“你听听,你听听你教的好孙子!”
时楚渊和谢拙言的爷爷是同一辈,他正在电话那头怒斥他的老友,叫谢万仇赶紧滚过来,把他的好孙子给拖走。
时谢两家交往到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姻亲关系,这其中的交易根多且杂,就算是要退婚,也绝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事。
时楚渊是真没想到谢拙言这混不吝这么浑,不打招呼就孤身前来扬言要退婚,虽然他也确实想那么做,但如果是他擅自决定了这件事,谢拙言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辈背不了锅,要站出来和两家解释的人必定是他。
谢万仇最近听说谢拙言和时黎关系缓和了,还以为小两口黏黏糊糊好起来了,没想到谢拙言杀了个回马枪,突然给他整了这一出。
他怒声叫谢拙言接电话,谢拙言怕自己说话会把人给呛死,河蚌似的闭了嘴,谢万仇没法,只能急急忙忙地转接谢拙言他爸妈,不一会儿便带着一家三口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宴明珠恨铁不成钢,戳着手指骂他笨,谢礼贤还在外省出差,没空过来,只能跟上坟似的开了个视频电话,隔空审查谢拙言,而宴绥长兄如父,代理谢礼贤的职责劝说谢拙言。
不知不觉间,时家的地盘姓谢的竟然比姓时的还要多。
谢拙言看着犹如三堂会审如此滑稽的一幕,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俊逸的脸几乎皱成了苦瓜脸,原来他在书里闹着要退婚是这么个场面。
谢万仇对谢拙言很头疼,“你上次搅合了鲁老东西的婚礼,还把人给骂中风了,我为了替你摆平废了多大心力,你怎么还死性不改想一出是一出!”
谢拙言微微抿唇,默然不语,如果改条名字应付对面就算费心摆平的话,那他可真够费心的。
宴绥察觉到了他的微表情,忽然明白了谢拙言近日的反常,谢拙言一向进退有度,只不过做法嚣张了些,他现在之所以这样,或许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拙言,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解决。”
宴明珠满是担忧,好好的两个孩子,小打小闹就罢了,怎么还上升到了这地步。
时楚渊看这一家子围着谢拙言敲木鱼,冷哼了一声,谢万仇的家教也就这样,哪来的脸整天跟他炫耀他家孩子有多优秀。
现在台阶给他了他就顺手捡过来,他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孩子不愿意就算了,谢家家大业大,我们时家高攀不起,这场婚约作废就废了吧。”
谢万仇深知时楚渊这个人在打什么主意,日后肯定会拿他们吃亏了为由借机敲诈一笔,他还想说什么,谢拙言出声阻止了。
“我心意已决,爷爷你说服不了我。”
时黎双眼发红,愤懑地死盯着谢拙言,“你心意已决,那我呢?我算什么?!”
谢拙言猛然回头看去,时黎穿着蓝白条病服站在客厅玄关前,他发尖滴水气喘吁吁,鞋还跑掉了一只。
谢拙言当即起身快步冲了过去,柔和的声调和刚刚完全不像一个样,“你怎么回来了?头发乱糟糟的,我先抱你去洗个澡……”
“啪!”
空气响起一声巨大的声响,谢拙言的脸上浮现出来一个五指清晰的巴掌印。
可能是因为长相极其相似的原因,宴绥看见谢拙言被打,有种诡异的感同身受,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下一个巴掌落到他身上。
“打那么重干什么?”谢拙言轻声哄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看你手都红了,下次你一声令下我可以自己打自己。”
“……?”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头顶冒上了问号。
他们听谢拙言说的那前半句,还以为谢拙言暴露本性发飙了,没想到居然是在心疼时黎打得手疼!
时黎怕这么多长辈在,如若他们争吵中口不择言乱说了什么,会把事情搞得无法收场,他把谢拙言拽进了自己卧室,恨恨道:“你是不是在跟我爸妈谈解除婚约的事?”
谢拙言不说话,默认了。
时黎抓狂道:“为什么?明明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们说好的,不会分手的……”
谢拙言哪里见得时黎这副模样,他想安慰,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因为时黎的头顶缓缓冒出了个进度条:【距离解除婚约进度还剩9%】
【距离攻略联姻对象亲哥进度还剩99%】
“……”
已经百分之十九了,快了。
“时黎。”谢拙言闭着眼,逼迫自己说道:“因为你有我还不够,竟然还要肖想我哥。”
时黎闻言,怔愣了片刻。
他怎么知道了?
系统在他发烧的时候发布了新剧情,他也很惊讶他的命定对象是宴绥,可他从未对宴绥有想法,他想要的只有一个谢拙言而已。
时黎慌慌张张解释道:“我没有,我和他没关系!”
谢拙言推开了时黎,面色重新变得冰冷,“其实这段时间我是骗你的,我根本不喜欢你,我只是为了报复罢了。”
时黎蓦然抬头,“什么?”
与此同时,进度条也发生了变化:【距离解除婚约进度还剩8%】
谢拙言吞咽了一下喉咙,道:“没听清吗?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我是骗你的。”
时黎忽然拽住了谢拙言的衣服,焦急道:“可是……可是你真的变了很多……”
谢拙言掰开了时黎的手指,报以冷笑:“装的而已,谁不会。”
“……”
时黎不说话了,唯有进度条一直在变动。
从七,到一,每十秒跳一次,最后竟是一和零反复跳动,扯着人不上不下。
谢拙言沉默良久,惴惴不安地等待。
直到时黎下定了决心,果断道:“行,我知道了,分吧。”
“反正我也是骗你的,科学理论说人都是贱骨头可真是一点都没说错,我现在不当舔狗好无聊啊。”
“之前他们都说我卑微,可是没一个人懂我两面三刀的乐趣,你这种面冷心狠的人真是逗起来一点负担也没有,演得我好开心。”
时黎笑着,虽然笑死了比哭还难看。
而谢拙言耳鸣一片,因为时黎头顶的进度条终于固定了数值。
非常言简意赅的【归零】
这也就代表着,他和时黎再无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