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路易吉·马里诺在扫地,酒馆里闹哄哄的,今天尼古拉斯的姨妈和莎拉做了些饼干让他带来给打手们吃,听尼古拉斯的讲述,她们在酒馆相识后,他的姨妈邀请莎拉一起去公益性质的学校去教授烹饪课,一来二去她们成为了朋友。

    “真的谢天谢地,安吉洛!你终于来了。”半年前刚来的小伙计乔凡尼·里瓦扑到汤米面前,嘴边沾着饼干碎,“莎拉和阿姨带了饼干,太好吃啦!”

    汤米侧身关上酒馆的门,“是吗?”

    “乔凡尼,擦擦你的嘴巴呀。”莎拉端着篮子在吧台前面说,尼古拉斯拿着另一篮饼干,嘴里还嚼着几块男孩擦擦自己的嘴巴,对莎拉嘿嘿一笑。

    汤米搂着乔凡尼走到吧台,“莎拉,下午好,我给你的水果有收到吗?袋子放到你家门口的柜子最上面一层了。”

    “我看到了,谢谢你,汤米。”莎拉笑了笑。

    “安吉洛,安吉洛!”乔凡尼挣脱了汤米的怀抱。他只有二十一岁,却有着一副像是三十年老烟龄的外籍士兵般的声色,大概是声音太过相似,他总把乔凡尼错认成罗素·皮埃罗。几个月前汤米、莎拉和刚交完门店营收的哈蒙在台球室闲聊,大概是关于汤米家里面的事情。听到来自吧台的争吵,几个人差点以为罗素·皮埃罗和萨列里的司机卡洛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因为钱起了争执,可是一抬头,他发现罗素也在台球室,正背对着他靠墙卷烟。事后他问莎拉,她也说经常分不清两人的声音。不过现在每个人都不会认错了。这不是个值得庆幸的事情。自从上个月那场快要淹没整座失落天堂的大雨之后,汤米等姐姐睡着,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让坏的、不利于任务的情绪随着淋浴喷头落下的水一并排进下水道,试图开启新的一天。罗素,不,是乔凡尼扒住汤米的手臂,“嘿,能不能教我怎么当个枪手?我不想再搬东西了,尸体也不行!每次我做错什么小细节都要被山姆或者保利劈头盖脸骂一顿。”

    “那是你活该,小子,听话点。”保利伸长脖子在窗边喊,他在和两个人打牌。

    “又来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着尼古拉斯打扫所谓的战场,要加入其中,而不是吃些残羹剩饭?”汤米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乔凡尼,他怎么能不清楚面前孩子的想法呢?

    乔凡尼不停地点头。

    “哦,那你的计划就要泡汤了,无论你是不是枪手,人手不足时都得跟啤酒箱打交道……我想起来了,之前你不是说要让瓦伦丁教你吗?”

    “他在忙!”

    “好吧。那就去找文森佐,或者拉尔菲,学学偷车也不错,就是别偷出租车。我现在要去找大先生了。”汤米胡乱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把他推到一桌正在打扑克的人旁边,保利坐在最靠窗的位置。

    “乔凡尼,你小子要加入只能等下一局!”托尼说。保利两个指头捻开牌,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咋啦,皇家同花顺先生?”牌桌上的另一个人在起哄,收获了保利的一个白眼。

    “我要把自己的裤衩都输掉了。”保利很郁闷。

    莎拉·马里诺在质问其他几个在后厨帮工的人,似乎是有人偷吃了放在篮子里的西红柿,那是为晚餐准备的。五个被吃得只剩下两个,西红柿炖汤被迫改为了布拉塔奶酪的配菜。“哇,多亏我是昨天拿的,昨天是路易吉值班。”保利幸灾乐祸地看着被揪出来的几个人。

    “好好带乔凡尼玩吧,别再起争执了,保利。”汤米说完,接过同一牌桌的托尼递来的打火机,点了一只香烟,打火机放在桌边,抽了几口烟便地往台球室走。快到台球室时,他碰一下自己的帽沿,对坐在角落喝咖啡的两个男人问好:“下午好啊。”

    “下午好,汤米。”瓦伦提诺端着咖啡杯点点头。

    “大先生在等你呢。”山姆说。

    “我马上去。”

    汤米不是没有到过酒馆的二楼,在商讨重要任务的对策时他总被邀请到这里,甚至因为数年来办事的力,他快成为这里的常客。罐头仓储室和萨列里阁下的私人领地就在楼梯的另一头。正对着比一楼会议室更大的空间——弗兰克给他们说明任务细节会在那里,办公室和会议室一样,同铺红色地毯。汤米从亮堂的走廊进到办公室,昏暗的阒寂包裹了他,没有开顶灯,屋子很暗,留了一个小缝的百叶窗透进细微的光亮,正值雄狮般年纪的首领倚靠着真皮座椅,樱桃木切割而成的桌子上摆着翡翠色的台灯,只能让汤米辨识西装的轮廓与领带的分界线,他侧身关上门,强烈的光线隔绝在外,他站在门前久久不动,这地方太暗了,他也不清楚大先生叫他来的目的,他需要搞懂大先生的想法,尽管这很难,当哈蒙转告他萨列里阁下的命令时,他便觉察到一丝不对劲,这次百分之百与其他任务不同。他有种感觉:他所面临的要么是光明的前途,要么是无尽的深渊,但两者往往同时出现。一双大手拉住台灯的金色垂挂轻轻一拽,室内稍微亮堂,但还是黑漆漆的主色调,木桌左边的顶高书柜几乎占据整面墙,右边是一盆五英尺高的观赏树。两幅席勒时期的画作错落地挂在墙上,面前是法国式的小圆桌和黑色皮沙发。

    萨列里阁下双手扣紧搭在桌上,黑暗中他布满细纹的宽脸出现在灯光下,深咖色眼睛渗出猛兽的镇定自若与威严,一改平日在酒馆与大家唠家常时父亲般慈爱的形象。

    “坐吧,汤米。”

    汤米张望了一下四周,手撑着膝盖坐下。摘下自己的帽子,放置在手边的桌面上。旁边摆着一个青绿缀鹅黄色的鼻烟壶,袖珍大小,他猜是是中国制造。他曾在唐人街比夫的店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只不过是粉色,花纹记不清了。只记得有许多树枝。鼻烟壶放在一个竹篮筐里。垫布是叠成团的英吉利海军旗。等下一次再去时已经被人买走了。其实汤米最先注意到的是桌上有敞开的雪茄盒与敞开的一个首饰盒,因为首饰盒里的红宝石晃了他眼睛一下。几根拆了雪茄标的放在盒子外,男士铜素戒放在雪茄边。

    “首先,我要赞扬你的能力,但尽管如此,前段时间农场的任务让我们损失了很多人和大部分货物这一点不能改变,我们每个人都因为莫雷落陷入了泥潭,除此之外,还有更糟糕的一件事——检察官正在摸我们的底细,他和老吉洛蒂曾经走的很近,所以他找了条子整日跟着我们,对我们虎视眈眈。”

    “可他们不是没有证据吗?弗兰克做的很好。”

    “不,汤米,他们很快就要有了,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来制止。”萨列里说,“昨天晚上我整夜没睡,绞尽脑汁想弄明白这件事。我突然想到,或许是我们之中有谁受了亏待。这个没拿够好处的家伙,可能想去找莫雷洛换身行头。弗兰克没空,我便想自己从保险箱里把账本拿出来,看看谁会觉得他的钱拿少了。”

    “您查出什么了吗?”

    “账本不见了,汤米。”萨列里说。“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莫雷洛耍小聪明,从我的挚友下手。我认识弗兰克五十多年了。我的一切成就,都是和他一起取得的。我们赚来的每张钞票,我们给出的每笔贿赂,都记在那些账本上。弗兰克要是把那些东西交给联邦政府或者警察局,我们就完蛋了。”

    “在这座城市里,弗兰克只尊敬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您啊。这件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汤米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和弗兰克在公园的对话,那时便有了端倪吗?他有些不敢相信。

    “我给他打过电话,也去过他的住处了。他消失了,连他的老婆孩子一起没了。”萨列里说,“弗兰克不想让我死,但他不介意我吃一辈子牢饭。”

    “可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我确信他有他的理由,或许他还在生那只狗的气吧。”

    汤米咬着烟嘴,他猜对了,心中却没有得胜的窃喜。我要杀了弗兰克?这听起来糟糕透了,但我却不得不去做。

    “……是您打算淹死那条狗吗?”汤米仍在把玩着戒指,不动声色地提起那件萨列里可能不愿意回忆的事。

    “弗兰克告诉你了?”

    “是这样的,阁下。”

    “对,”萨列里说,“他不让我淹死它,”

    戒指在桌子上打着旋,由于会议室里异常的安静,铜环和木头接触的滑动声,急促又尖锐。方才缓和的气氛急转直下,汤米用手掌盖住戒指。他用余光瞥见萨列里在看自己。

    “既然不能淹死他,”萨列里呼出一口气,“我就把它开枪打死了。”

    汤米抬起手掌,与萨列里对视一秒,低下头将戒指推回原位。

    看到汤米神色的微小变化,萨列里放下雪茄,他用一种带有不得挽回的遗憾的语气说:“我那时还是个傻小子,汤米。不过无论他是否怀恨在心,我们都必须把那些账本弄回来。有些家族就是这样完蛋的——根本不用枪林弹雨。用点暗探和税收记录就够了,卡彭就是这样完蛋的,现在条子想要我也这样死在监狱里,真是群疯狗。先从我们的线人开始着手,但什么也别告诉他,你要是找到了弗兰克,就把账本弄回来。他要是没带在身上,一定要让他说出那些账本的下落。”

    “好的。”汤米和往常一样点头。

    “之后……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吧。”萨列里说这话时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话未的无奈也被汤米捕捉到。

    “如您所愿,阁下。”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弗兰克!”汤米举着枪闯入了机棚,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大先生让我来的。”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弗兰克他的来意。弗兰克和旁边飞行员装扮的男人吓了一跳,他们乖乖举起手。

    “我猜到了。很抱歉牵扯到你,汤米。”弗兰克平静地说,他本想往后退,但还是没能挪动脚步。

    “有什么想让我告诉他的吗?”因为激烈的奔跑与战斗,汤米在喘着粗气,还在发热的枪口指向往日的军师。双管□□——面对叛徒的老规矩,这还是弗兰克告诉他的。

    “出来吧,没什么事了。”弗兰克突然说。

    大沿花边帽在飞机的后面摆动,一位身着亮黄色套装老妇人和年轻的女孩相互搀扶着走出来,她女儿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们的手死死地握在一起。进来的时候,汤米都没注意到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最糟糕的是他认识她们,道上的规矩是只处理当事人,家人不会受牵连,然而缄默法则中可没有明确描述该怎样当着家属的面对她们的父亲或丈夫开枪。

    “抱歉,汤米。我本来希望能有别的办法,可是他们最后还是找上我了。他们说如果我照他们说的去做,就会放我们一家去欧洲,再也不回来……自从保利杀了那个叫比利的小子,莫雷落就一直在和警方合作,吉洛蒂议员——那小孩的老爸,能找到他儿子在哪,还要谢谢莫雷落,双方都能得到想要的,莫雷落想要我把关于萨列里的事情说出來,而条子想要解決小意大利的老大。汤米,如果我不交出账本,她们就会死,我不能失去她们,没有我的妻子和女儿我活不下去。”

    “妈的,弗兰克,所以你把账单交出去了?”汤米大声地质问道,他不可置信,枪管离弗兰克也又近一步。爱丽丝和马琪在原地颤抖,她们互相把脸贴在一起不去看,却不敢向前。

    “我没那么傻,汤米。账本很安全,莫雷洛正等着呢。”他从容不迫,从毛线开衫的小兜里拿出钥匙,“这是市中心帝国银行的保险柜钥匙。我跟莫雷洛说,我会在飞机加满油准备起飞后把货给他。他的人会在我们离开之前拿走货。”

    “我会看着他们的,让你的妻女上飞机吧。”汤米改成单手握枪,接过保险柜钥匙。他恢复了平静,不再喘气,枪口稳稳地对准目标。

    “去吧,马琪,爱丽丝,快上飞机。”

    “弗兰克,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他的妻子马琪终于鼓起勇气说。

    “现在不行,亲爱的。把安全带系好吧,我和汤米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可是,弗兰克……”马琪还想说话。

    “快点登机,马琪。为了爱丽丝也为了我,快他妈上飞机,求你了!”弗兰克吼道。

    女儿还想走过来,被马琪拦住,她们低着头踏上了登机梯子,一同上了飞机。

    “他们给你钱了吗?”汤米偏头问躲在旁边水管后的飞行员,男人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沓厚厚的钞票被扔到了他怀里,“拿着钱,带女士们去她们想去的地方吧,你现在有两份工资了。”

    飞行员点着头,小跑着进入机舱,飞快地关上门。

    “谢谢你,汤米。”弗兰克说。

    “我的天,弗兰克啊……你为什么不叫我们帮忙?”

    “汤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过去和大先生在一起的感觉是不同的,或许我已经老了,我有妻女,以前我们像男人一样解決事情,你、保利和山姆会找回她们,可是这次我不能冒险。我累了,更可能是想要金盆洗手罢了,我已经不想再对妻子撒谎了,不想每周日开车出去时都要检查一遍车底。我也不想担惊受怕大先生什么时候会往我的太阳穴里塞两个枪子。”

    汤米听完后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依然端着枪对准弗兰克,他拿枪逐渐靠近,快要顶着弗兰克的喉咙,能确定的是他无意要粗暴的对待往日的半个恩人。

    “我很抱歉。”弗兰克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女,

    顺着弗兰克的目光,汤米也瞥到飞机的椭圆形窗口,女儿爱丽丝不顾她妈妈的反对执意要趴在玻璃上,面容扭曲,似乎是哭了。

    三十年来弗兰克从未向妻女透露过从事的工作,他一直在撒谎,告诉她们自己是某个银行经理的私人顾问,没被戳穿——失落天堂太大了,没有人能对这座城市的事知根知底,如果站在两位女士的角度看,他们家庭的顶梁柱居然和□□有巨大的纠葛,这谁受得了?枪管离弗兰克满是皱纹的喉咙愈来愈近,直到贴上他衰老且褶皱的皮肤,弗兰克任命般闭上了双眼,咕咕……喉咙发出这样的响动。又是该死的道德命题。上次他放过蜜雪儿,这次他也可以放过弗兰克·克莱蒂,然而更多的人在枪管之下丧命。三年来他一直在重复同样的事,完事后再假惺惺里参加哀悼仪式,等待萨列里阁下在黑伞的掩护中寻找下一个倒霉蛋。汗津津的手握紧枪管,该开枪了,背叛者的头颅和身体在这里撕裂,血柱喷的老高,枪口再向上抬一点,他的上颌骨会被轰碎,碗口大的截面滋滋冒血,神经和碎掉的骨头与肌肉粘连,在他的妻儿面前。什么声音?飞机的螺旋桨搅动着空气,震动的空气闷闷沉沉,发动机的发出吐气的声音,轰隆隆地吐出气体,她们要飞走了,跟丈夫和父亲说再见。他来的时候就觉得天气闷热的要命。螺旋桨搅起的风吹动裤脚,绕了身子一圈,从上下牙的缝隙钻到他的嗓子里,热浪的味道,枪快要从手中滑脱。托马斯·安吉洛,你又在犹豫着什么——死于你枪管下的人还少着一个吗?等着血淋到自己头上,压塌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眉毛和睫毛没有拦住粘稠血流。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审判来得迟了,还是说弗兰克·科莱蒂已经到达天国?

    待宰的老羊睁开眼,薄如蝉翼的眼皮,发蓝的细小血管跟着一起折叠,泪光在他眼里闪烁,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他器重的孩子向飞机的方向抬了一下头。

    感谢主!逃脱命运的那一瞬间,弗兰克如释重负,气息不稳,在枪口下死里逃生的幸运降临在他身上,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飞机舱门边,预想的枪声没有响起。

    他回头看向汤米。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欠你太多。告诉大先生我很遗憾结果是这样。我没得选,汤米,河流甚至有两个岸,但我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他摇了摇头,灰蓝色的眼睛和冬天的晴空一样忧郁。

    “对于大先生来讲,你已经在□□的枪口下死透了,弗兰克,事情结束了,可如果他发现你还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那事情将没完没了。”汤米冷冷地说,他牙齿发颤,“快走吧。”

    阳光照在跑道和飞机的表面,两侧的丛林一动不动。机头螺旋桨由慢到快,银色钢板上的红条纹涂料一同抖动。

    托马斯·安吉洛站在机棚的铁门外,飞机在他的视野中慢慢变成碧海蓝天下的一个小黑点。他的心情比刚刚准备杀掉弗兰克时还要沉重,来的路上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并告诫过自己不能再违被萨列利阁下的命令,可事与愿违。脸颊感受到了热量,空气比弗兰克在公园那天温暖,公园里的人绝对比那天多。

    “安吉洛先生,对吗?”站在银行地下一层办公桌后面的女人问。

    汤米简短地应了一声。

    “克莱蒂先生打过招呼说您会来取,请跟我来。”

    每道门有两名警卫驻守,他们经过了六个警卫,转进装有铁栅栏的房间,炽白的灯光照亮着小小的空间,三面墙全是紧凑排列的小方柜。女人走到右侧面墙,打开其中一个柜子锁抽出整个柜子,双手托住铁方柜的下缘,放到房间中间的大桌上。

    “您可以先核对一下。”她后退到门口,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等待着客户的检阅。红帐本静静地躺在柜子中央,牛皮革的外壳四周泛起白皮。

    “就是这个。”

    汤米拿到了账本,也抹掉了行踪。他拧开汽油桶的小圆盖,从二楼开始,一路淋到一层的门廊,出来后绕着弗兰克的房子撒了一圈,最后一把火烧了那里。

    回去复命时,萨列里没有问他任何问题。事实上除了葬礼以外他再没有听他说起过弗兰克的事情,弗兰克和妓院的那个女人一样人间蒸发了,世间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尽管没有弗兰克的尸身,萨列里还是为旧友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家族有为重要人物举行盛大葬礼的习惯,在葬礼上他们会暂时忘却彼此或者与死人间的还没了结的恩怨,死者会被隐恶扬善,大家只记得也只会说他生前的做的好事,这是所有帮派成员的原则——至少是在葬礼上。葬礼在海边的公共墓地举行,由于盘旋在失落天堂顶空数日的高温,那天终于下起了大雨,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豆大的雨滴落到广阔的深海里。雨很大,风同样猛烈。跟汤米父亲下葬时绵绵细雨截然不同。汤米举着黑伞,连成串的雨珠从伞骨滚到泥地里消失不见,作呕的鱼腥味和沙土腐烂的气味一刻也不停地涌进他的鼻子。咸湿的海风刮过他的脸颊,从围着墓地的低矮灌丛眺望,远处忧郁的、深色的海在向崎岖的黑礁石宣泄自己的悲伤,细碎的海浪在拍打着紧实的湿沙地,水声快要把汤米淹没。

    每个人都说了很长一段关于他们最好的友人、最智慧的军师弗兰克·克莱蒂的悼念语。莫雷落和他的帮派分子也一样,站在撑伞的萨列里身旁用意大利语说:“塞尔吉奥和我只是来表示一下敬意,仅此而已。他们认识弗兰克很久了,差不多和你一样久。他是个不错的家伙,既聪明又忠诚。对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和所有人都忠诚。可能是因为某种荣誉感吧,恩尼奥。”尽管他没有和萨列里戏剧性的相拥而泣,但也默默地站在对方身边很久,一点也不像他们昨天还在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

    也许萨列里心里想要帮以他最好的朋友的遺孀直到她走完人生旅程,不能让他知道现在他们沐浴在欧洲南部的阳光下,撑着雨伞站在弗兰克的坟墓前的汤米惴惴不安地想到,否则我就完蛋了,我也不想朋友们跑来干掉自己,然而我今天可能给了他们这么做的理由,这是我自找的,只希望他们喜欢我有像我喜欢弗兰克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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