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宜秋是在午饭时间被谢长夜叫醒的。
她一醒过来,就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更加差劲了。因为她想抬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勉强转个头。
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谢长夜明显不佳的脸色。现在她转过头看过去,谢长夜正在给她打饭打菜。
谢长夜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排的碗,陶宜秋瞄到好几个碗里都装着汤药。那些汤药无一不是五颜六色的,苦涩的味道已经将她的嗅觉淹没了。
她是要死了吗。
她转回头望天花板。
“秋秋,你先把这碗药喝了。”谢长夜的声音唤回了陶宜秋的神。
谢长夜看起来对她的情况是知道的,他直接用勺子舀起汤药就递到她嘴边。
谢长夜见她没有张嘴,解释道:“这药凉了一会了,不烫的,放心喝吧。”
陶宜秋这才顺从地张开嘴。
汤药很快见底,谢长夜继续给她喂粥。
一碗粥吃完,谢长夜轻声问陶宜秋:“还要不要?”
“不要。”陶宜秋艰难开口。她的嗓子里像是有刀片在割,痛得很。
不过刚刚吃东西的时候竟然没有很痛,不知道是不是那碗汤药的作用。
见谢长夜开始收拾桌子,陶宜秋有些好奇地看过去,但又不想说话。
谢长夜很快注意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谢长夜顺着陶宜秋的目光看去,发现她在看其余几碗汤药。
“这几碗是祝因姐的失败品,药效不够,不能给你喝。”他又指了指其它的碗,“这些碗里的粉末是祝因姐用来调配汤药的。”
得到了答案,陶宜秋向谢长夜露出一个微笑。
谢长夜跟着她也笑了下,但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他很快又转身继续收拾。
谢长夜有些出神。
安静的屋内响起一道极轻的声音。
“你不吃?”
谢长夜小小一惊,他笑着转头:“我吃过了。”
陶宜秋看着他,眼睛眨了两下,没说什么。
等到谢长夜送完碗回来,她继续看着他。
谢长夜知道陶宜秋有很多话想说,将几粒药丸喂到她嘴里,而后又往她额头上敷上一块长方形的药草,接着在床边坐下。
“……你的身体情况不太好。”
他说了一个陶宜秋知道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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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夜在隔壁屋子和齐文他们正讨论的时候,祝九忽然闯入,带来了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
祝九去王座的藏书阁查资料,不出所料一无所获。他焦虑地出门,口袋里可以代步的白色笛子因为他情绪所导致的法力波动飞了出来,在他身前放大、变宽、变扁,再“嗖”地窜到他脚下,霎时启动,带着他东漂西走。
他没有去收,任由它飞。
但东闪西闪,等他猛地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宝贝法器把他带到了王座的边界处,在这里停下了。
笛子正安静地浮在他脚边。他几乎是立刻眯眼向前看去。
顶着鲜艳浓烈的火光,他一下眼也不敢眨,直到视线尽头处出现一排排令他熟悉无比的树。
霖树。
而排排霖树之间隐隐浮现着一个空间,不知道究竟是何处。
“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空间,一定有蹊跷。无论是你们要找的材料,还是两座城市的联系,或许都能在那个空间里找到答案。”祝九郑重说着,“我看出那个空间里似乎也是跟你们南砚一样的城市。”
“还有宜秋的身体情况。我找了所有的医书,都没有像她这样的症状,但是我在寻找过程中却总能看到一句话。”
祝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面色并不好,忽然出声把祝九吓了一下。
“什么话?”谢长夜蹙眉问。
“‘边界之地,冰雪火焰,生’。”
“这是什么意思?单一个‘生’要怎么理解?”温川山在祝因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
“这些医书我不是第一次看,以前翻阅的无数次都没有这句话。算算时间,上次翻阅正好是霖树开始消失之前。”
祝因不用再说,大家都明白了。
南砚市被监测到要停止降雨、王座霖树开始减少、霖树间骤然出现的“城市”空间、医书上忽然出现多次的话。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很明确了。
“这个‘生’未必是能让宜秋好转的‘生’,但眼下看来,好像只能试一试了。……我找不到任何其它的方法。”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祝因说完,众人沉默一阵。
但他们也很快开始讨论计划。
一群人讨论之后,决定还是先要把小队的其他人找到,这过程中顺便该养伤的把伤养好。
“那个空间光是看着就很危险,黑漆漆、阴森森的,不建议你们就这么几个伤员直接闯。”
祝九是这么说的。
齐文首先表示了赞同:“是,我也还是想先把小队里其他同学找到。多一个人多一份准备。”
“齐老师,你有办法?”
齐文向谢长夜点头,他指了指桌上的零件:“我能把它们组装成一个可以显示其他同学位置的小屏。只要其他同学的鉴定仪在身上,我们就能知道他们的位置。”
“那太好了啊,这样你们也不用一直悬着心了。好了,那就这么定了,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祝九从陶宜秋那里知道,鉴定仪在小队成员身上的固定是非常牢的,很难掉。那么只要齐文能组装好小屏,找到他们的其他同伴完全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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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九去不了?”陶宜秋提问。
谢长夜笑了下,“嗯,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王座的边界他们王座的人无法靠近,更不要提里面的空间了。”
谢长夜问陶宜秋:“你还记得我们刚到王座的时候,祝九生气之后想把我们送走吗?”
陶宜秋没说话,用眼神表示自己记得。
“他后来跟我们说,他只是想把我们送回我们该在的地方并让我们忘了这里的事。但是他刚刚告诉我,那是原本的想法,他后面生气的那个时候其实是想把我们送到那个边界处。
“那里不止有火,还有冰雪,冰火两重天,进去了应该就出不来了。”
陶宜秋深深地皱起眉,“你……”
谢长夜轻轻捂住她的嘴,笑意柔和:“没事啊,他不是停手了吗,我这背上的伤现在也好得很快,嗯?”
门口的祝九听到这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谢长夜这小子,嘴里的话真是欺骗性极强。他怎么不跟宜秋说他那会儿身体里冰火两重天可难受了?就知道找他算账!这小子管他要了一大笔补偿!
祝九极其不爽地推开门,但也在一瞬间换上了笑脸。
不过谢长夜这个当事人还是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微微挑了下眉。
这令祝九心里更加不爽了,于是他选择不理谢长夜。他将端着的药放下。接着,他遗憾地发现,他不得不理谢长夜。
“这是我阿姐刚熬好的,宜秋喝这个嗓子能好,你喂一下。”
他尽量客气了,奈何转头对陶宜秋的态度与对谢长夜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宜秋,你喝完好好休息哦,你们这几天没什么事了,安心休息吧,不然你可能得待在这看着你的小伙伴们上刀山下火海了。”
祝九一走,陶宜秋立马盯着谢长夜。
谢长夜看出她炯炯的眼神里写满了“你们两个怎么了?”
“他都差点把我们送到那种危险的地方,我找他要了点补偿而已。”
陶宜秋唇角勾了勾,意思很明显,“你确定是要了点”?
谢长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端起药:“好了好了,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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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宜秋喝完药就被谢长夜一通忽悠着睡了,等她再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嗓子好了大半。
她问谢长夜这是怎么回事。
“祝因姐的建议是你最好和我们一起进入空间。这样如果在里面能找到治疗方法,能尽快给你用上。空间进去了不一定能出来,把你留在这里。”
谢长夜垂着眼睫,说到这里话就停了。
“把我留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谢长夜仍然低垂眼睫,没说话,是默认。
“祝因姐给我喝的是什么?按我早上的情况,就像祝九说的,只能留在这等你们,但中午之后,身体恢复得很迅速。”
陶宜秋其实猜了个大概了。
谢长夜沉默了几秒,握住陶宜秋的手:“能快速强身健体的药。一个月之后你没好的话,会血液枯竭。不过没事,我们会找到治疗方法的。”
谢长夜语气平静,说得很快。
他握住陶宜秋的双手有些紧,却又克制着不想弄疼她。
他仍然没有看陶宜秋,低垂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思考。
陶宜秋觉得他这个时候大概是神思飘忽着。毕竟好像他们能做的努力都做了,现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一思考还有点让人泄气。
很突然。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身体就毫无预兆地迅速衰弱,还找不到原因,更找不出治疗方法。
她们的情况就这么更加不容乐观了,谢长夜只得自己给自己希望,更要给她希望。
“谢长夜,你还记得……”
陶宜秋将脸凑到谢长夜的视线里。
“嗯……应该是前天晚上,我们不愉快的对话吗?”
谢长夜终于抬眼,陶宜秋把头也收了回去。
谢长夜脑中立刻就抓住了陶宜秋说的是什么。
但也许是因为这两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他跟陶宜秋一样,都有点恍惚。竟然只是前天,总感觉像是过了很久。
“怎么了?”谢长夜开口的声音很温柔。
陶宜秋歪了歪头。
“你那天晚上很不开心,还生气了,现在跟没事人一样,为什么?”
谢长夜揉了揉陶宜秋的头,无奈地对上她笑盈盈的目光:“你都给了我特赦令,我为什么还要难过?”
他嘴角绷直一下,马上就又回到柔和的弧度。
“宜秋,我发现你这个人也很坏。”
他控诉。
“明明是你说要100个雨天拿下我,但是表现得完全不如你说的积极。你说你对我是认真的,但是却没有把我放进你的生活、你的未来。明明昨天我晕倒之后,是你先向我释放了和好的信号,你现在却要拿我寻开心。”
越说,谢长夜的眉头耷拉得越低。
他的语气很可怜。
很委屈。
也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