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感冒明显比时间绵长,直到开学陈息的鼻子还是堵的。
“陈息你感冒还没好吗?”秦朗坐在她旁边,伸出手覆上她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
陈息翻了个白眼,把她的手扒拉开:“没,就是病好的慢。”
“你身体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难道以前很好吗?”
“对啊。”
陈息原本只是想回嘴一句来着,但秦朗这话让她很在意。
“有多好。”
秦朗皱了皱眉:“你不会这都忘了?就很好啊,上一年我们班八百米还是你拿了个第一。”
那确实是很好了。
陈息回了话后就没再搭理秦朗。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其中的几页上的字被她画得除了她大概没人看得懂 。
她停在其中一页上被画的几乎透纸的字上。
“失忆。”
她在想,自己并不是因为年代久远才忘记十六岁的事情,而是因为失忆?
这个猜想挺难验证,毕竟六十年的确也足够让人忘却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上课。”班主任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陈息抓着脑袋想半天后,决定放弃。
开学的班会课最令人苦恼,更别提马上就要开学考了。
秦朗往陈息身上靠:“哎,小息息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陈息兴致不佳:“分手吧。你的昵称太恶心了。”
秦朗备受打击,坐起身来:“你真是不解风情。”
陈息早把笔记本收了回去,现在正在补习班老师布置的作业上勾勾画画。脑子却依旧被杂乱的线索困扰着。
“你写什么呢?”秦朗又凑了过来:“暑假作业?不是抄完了吗?”
陈息“呵呵”两声表示不屑:“抱歉了晴天,我写的是开学考的复习资料,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陈息了。”
秦朗脸部抽搐了两下,朝她翻了个白眼:“偷偷学习还这么小人得志的真是活久见了。还有你不是重生吗,八十岁的脑子学得来这个?”
陈息:“狭隘了兄弟,我的脑子是十六岁的,我从四十六岁开始脑子就没这么灵光过了,现在感觉学思泉涌。”
秦朗表示有失远敬了:“不知这位陈状元,有没有学出什么名堂来呢?”
“这个嘛……”
看她这个那个了半天,秦朗长呼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差点以为你变成聪明人了。”
陈息:……
脑子这个东西,只要不用在正处,在哪都是会发光的金子。
秦朗对开学考没什么想法,毕竟她家管的松,考好考差都一样。
在一旁看着陈息和一个三棱柱对峙了十分钟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充当和事佬。
“陪我接水去吧,晚上才考不是吗。”
陈息真巧学不下去需要一个台阶,拉扯了一下就拿着水杯跟着出去了。
教室外面突然就吵闹起来了,班里虽然也不安静,但请假的人多,和外面的分别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哎,你说他们爸妈怎么同意请假的啊。”秦朗真切发问。她家虽然管得不严,但请假是底线。
陈息家里更是宽松,她拿着水杯将还剩两口的水干了:“就和爸妈说不想来了?”
秦朗大声叹气:“陈息,你知道吗,在饥饿的人面前小声咀嚼也是一种礼貌。”
陈息耸耸肩,表示歉意。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被很厚的云挡住,雨下不下来。云层间的缝隙里只透出一点微微的天光。是橡城少见的凉爽。
陈息侧过头去看为空气中的杂质打下一束聚光灯的太阳。是丁达尔效应。
左侧肩膀却因为没看路和别人撞了一下,陈息趔趄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
正要往前走的时候,那个和自己撞上的人的朋友开口了。
“周复,这次数学能不能借我抄抄……”
周复?周复。
肢体先于动作做出反应,当意识回神,陈息已经和那个贯穿自己整个暑假的名字的主人对视上了。
她的手扯着周复的校服下摆,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拉住他。
“周复……吗?”陈息的语气带着试探,她观察着周复的表情。
少年毕竟堪堪十三岁,眉眼间全是胶原蛋白带来的稚气,颊边还有未褪的婴儿肥。这种稚气却与他本人沉静的气质不冲突,反而显出莫名的才气。
可能年少成名是要不一样一点。
但……
“同学,有事吗?”这也太奇怪了。
如果真的和秦朗说的那样,周复喜欢自己,那见到自己的单恋对象叫住自己并与其对视,不应该脸红结巴含羞带笑吗?
这么冷静是算是怎么个事?
秦朗被她这一操作吓得一激灵,悄悄扯她袖子:“陈息……”
陈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和周复说了考完再一楼等她后就差点被拉走。
但她还是觉得不稳妥,于是又上前两步同周复说道:“听不清的话,就再来一次。”
和秦朗回到班里,俩人一起往凳子上一摊,各怀鬼胎地沉默着。
陈息刚才说的是她七十六岁时风靡一时的广告词,不管是男女老少,猴子青蛙,地上跑的天上飞,没有人没听过这句广告词。
并且关于VR技术,声称可以让人见到自己死去的家人,朋友,弥补一些遗憾。
但为什么要对周复说,这就要扯到她的另一个猜想了。
暑假期间孙静舒给她报的是一对一辅导班,老师的家在别墅区,打车花了陈息五十八,虽然孙静舒说了报销,但还是不免肉疼。
车开不进里面,需要陈息自己走一小段。
今天天气格外热,紫外线打在手臂上,晒起轻微的灼烧感。
她停在一栋小洋房前,和手机上的照片做着对比。在心里感慨,补习老师这么挣钱的吗?
陈息上到门前,扒开被爬山虎挡住的门铃,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
是一个男人,不高,清瘦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皮肤很白,至少在橡城是少见的白了。长得很文艺,也很干净。
“你好,是陈息吗?”
陈息笑着点头:“您好老师。怎么称呼。”
“周塑,叫我周老师就好。”
陈息跟着周塑进到家里,杂乱的古物和书籍差点让她栽倒。
“抱歉啊,家里太乱,我又不想找人收拾就成这样了,你跟着我,我们上楼,楼上整齐。”
楼梯边的墙壁上陈列的装饰又很奇怪。
从兽头到古画,可以看出是周塑的手笔,但越往上走越古朴。
水墨扇,工笔画,枯败的梅枝,还有围棋棋盘。
“周老师平时会下棋吗?”
周塑疑惑地“嗯”一声,随后往墙面上看到了棋盘:“哦,你说这个。”
“这是我弟弟的,他小时候和我一起住,现在和爸妈一起住。”
陈息突然想到了周复:“我们学校有一个很厉害的同学,这个月参加的围棋比赛拿了第一。”
周塑又发出愉悦的“哼”。他很喜欢用气音来表示说话时的情绪。这样的人没什么心机。
“周复是不是?他就是我弟弟。”
陈息虽然有这个小猜测,但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还是不免小小的震惊。
“那真是好巧。”
“还有更巧的。”周塑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打开:“今天补习的房间就是周复的。”
虽然周复已经不住在这了,但踏入暗恋(应该是明恋了)自己的人的房间总还是有点别样的心情。
目之所及除了地板全是木质的家具,但已经搬空了,甚至床都只是个空架子,整个屋子简直不像住过人。
补习的桌子在窗前,陈息坐在靠窗那面,周塑与她面对面坐着。窗帘安静的垂在旁边,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打进来。
房间里满是木质家具的味道,细闻还有灰尘味,但都莫名让人沉静。
补习的时间只有两小时,陈息能感觉到周塑讲的很好,只是进不到自己脑子里。
“没事的,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补习时间已经结束了,周塑和陈息闲聊起来:“其实周复小时候也笨笨的。”
他不是天才吗,陈息想。并这么说了出来。
周塑笑了两声:“你们都是这么看他的?其实他挺中二,挺幼稚。不过你想,才十三岁还是个小孩,装的再沉稳又能沉稳到哪去。”
“那他演技挺好的,我们全校都让他骗过去了。”
周塑又笑了:“那还做什么天才啊,奥斯卡可以拉他去领奖了。”
陈息也跟着笑。
“不过他最近确实比以前要成熟了。”
这句话让陈息心头一跳:“怎么说?”
周塑轻啧一声:“就是,也说不上来,感觉他更稳得住了,而且也不像演的。”
陈息咽了下口水,试探性问道:“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些事?”
周塑瞪大眼睛点点头:“哎,还真被你说中了。按理说他这么聪明,记忆力也该比别人好才对啊。”
陈息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答案:“是不是进几年的事都不太清楚了。”
“小同学你有点神啊,会算卦?”
陈息只得哼笑两声:“没有没有。我瞎猜的。”
“那你猜的挺准。”
回家后,陈息直奔卧室,孙静舒在后面叫她也没听到。
她拿出那本亮黄色笔记本,翻到其中写着周复的一页。
陈息的怀疑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得到验证了,她不仅怀疑自己丢失了十六岁的记忆,还怀疑周复也是重生的。
根据自己的推测,这是个游戏,既然是游戏那NPC的话必然是提示。
而她身边出现的人几乎都提起了周复,而自己也在很多地方和周复有了联系。所有矛头都指向这一个名字。
自己可能并不是游戏里的唯一一个玩家。
“陈息!陈息!”
秦朗的叫声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陈息眨眨眼望向她:“怎么了?”
“我问你和周复到底怎么个事?!”
这件事还不能告诉秦朗,她只会和自己一起干着急。
“你怎么又呆住了?”
“没什么事。”
秦朗眉头皱起来:“大姐,那是和你表白过的人,你就这么和他约着见面,是个鬼都知道有事的好吗?”
开来是糊弄不过去了。
“那个,那个……”陈息在脑子里开始头脑风暴,最后脑子没赶上嘴:“我突然又喜欢他了。”
这会轮到秦朗蒙圈了:“我去?”
陈息自认已经圆不回来了:“对,我突然发现他其实也不错,又帅又高又有智商,我接受了。”
“妈的我不接受!”
秦朗着一嗓子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秦朗只得陪着笑说:“你们继续啊,继续。”
然后又压低声音:“我不接受!”
陈息也被震得一激灵:“你干什么?”
秦朗:“大姐你考虑清楚啊,人家才十三岁啊,你都八十了,这是恋.童.僻吧?”
陈息被她这个脑回路打败了:“大姐你搞清楚,我现在是十六岁的花季少女,OK?”
“可你心理年龄八十啊?”
“我该怎么和你解释,我经过一个假期的调整已经完美适应了自己十六岁这个现实了。而且我上辈子周游列国,心理年龄健康的要命,谢谢。”
“所以?”
“所以你现在完全可以把我当做十六岁的陈息看待,而不是八十岁的陈息奶奶。”
“所以?”
“所以你现在也可以理解我喜欢上周复这件事了好吗?”
秦朗终于败下阵来:“我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你也要接受我是十六岁的陈息,可以吗?而且我就是十六岁的陈息,只不过比她多了点人生阅历。”
“好吧,那你现在是要去追周复吗?”
陈息有些尴尬,但自己撒的谎怎么都要圆回来:“才不,我要等他主动追我。”
“那他不是早表过白了吗?”
陈息眼睛转了转:“所以我才说让他再来一次的啊。”
秦朗眼睛瞬间亮起来了:“原来你说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陈息知道自己终于把秦朗绕过去了。
“我会帮你的陈息!”
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差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