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宫弟子走到云砚身旁,轻声说道,“师兄,杏林堂的医士已经来了。”
云砚回头看,身后不远处已经搭建起了简易的木质凉棚,医士正在里面忙碌,百姓早就排起了长队。
云砚点点头,皱起眉头,有些自言自语,“三尾狐镇压在壶中天第一层,怎么会突然闯出来?”
太玄宫师弟想了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师兄,我……我一个外门弟子,实在是不清楚。”
云砚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语气轻快,“别紧张,这件事自有师父师尊他们定夺。”
弟子点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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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堂盖起的木棚边,竖立着一个个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旗帜,上面绣着黄色的葫芦。
“这位阿伯,您的气喘是长期疾病,方才惊吓过度。”周茉微扶了扶眼前的单片云母镜片,又仔细端详了一番,“不过幸好,内部骨头完好。”
周茉薇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些药材,钩藤、麻黄、桑白皮、枇杷叶、紫菀等灵材从药格里争先恐后地飞出来,扑到纸上,周茉薇提笔在空中一划,纸张自己合拢,打包成药材包,跳到了阿伯怀里。
周围的人发出阵阵惊呼。
这……这就是神仙吧。
旁边守着秩序的太玄宫子弟微微一笑。器修的伎俩永远都是这么花里胡哨,人间常有点石成金之说,这就是器修行走人间留下的故事。
相较两边普通医士的队伍,周茉薇这边的队伍很快就排到了末尾。周茉薇说,“下一位。”
“这位姑娘,我的后脖颈有淤伤,”这人正是贺兰缺,方才金鳞灵和白止烟揪着他的后衣领逃命,不小心掐住了他的脖子皮肤。
虽然贺兰缺自己也是医士,但进入太玄宫地盘,不好显露出魔界医士的手段。
贺兰缺倒是一表人才,但是这种时候他把脖子向前一伸,脖子后面好大两个红指印,活像个背壳王八。
周围人都噗嗤笑出声来。
周茉薇笑得眼睛弯起来,“确是淤伤,打包些治疗淤伤的药材给你。”
金鳞灵排在贺兰缺身后,看着周茉薇的手法,心中升起了几分希望。
看这位医士术法娴熟,尤其眼睛上的单片镜片有无比妙用,金鳞灵心里盘算起了小九九。
先前在魔界过度动用神力受到的内伤,这位医士能不能治?
金鳞灵站在摊前,周茉薇戴着单边镜片上下扫视了金鳞灵一眼,金鳞灵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奇特的光照穿透了。
周茉薇戴着单边眼镜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金鳞灵,发出一声“咦”的惊疑声。
半人高的药材台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包,周茉薇从柜台下的小门钻出来,金鳞灵不自在地处在洞穿的视线下,她问道,“大夫,有什么问题?”
“别动,我再看看,”周茉薇眯起单片眼镜背后的那只眼睛,“本小姐势必要看出个子丑寅卯!”
周茉薇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尾枯绿色的草,这株草长相奇特,上半部分是枯藤色的枝叶,下半部分是白玉般质地的长哨。
周茉薇轻轻一挤这株草的下半部分,一抹绿色的汁液滑落手上。周茉薇闭眼,手在眼皮上滑了两下,绿色的汁液涂满突然睁开了眼。
这是杏林堂医士的一种绝妙手段,将相对应的药滴子滴在眼睛上,就有明目视内的效果。
金鳞灵全身经脉流转在周茉薇眼里一览无余,从脑部到手部,是蓝色的经脉缓缓流通,而从心肺到胃部,一阵充满生机的宛若绿色河流的气体在流动;唯独丹田之中,被白光笼罩,看不真切。
周茉薇想看得更仔细一些,于是再涂上一抹药滴子。她的目力沿着金鳞灵虚无的白色丹田探进去。
像是触碰到了一层坚硬的墙面,没办法前进。周茉薇运转灵力,灵力在她的眼眶处流转。
有了灵力的帮助,周茉薇一鼓作气,找到金鳞灵白色丹田空隙处,墨绿色的灵力沿着空隙处进入。
金鳞灵发出一声闷哼,丹田处的神烛烛火猛然亮了一下,火像风一样燎过丹田,很快,烛火又瑟缩回神烛内。金鳞灵的脸色变得唰白。
周茉薇墨绿色的灵力被神火触碰,立刻卷回周茉薇身上。周茉薇暗叫不好,催动灵器,在身前形成一个琉璃似的屏障。墨绿色的灵力在屏障上滚上一圈,又重新变得温顺。
周茉薇上前去看金鳞灵,“哎呀,你,你没事吧。”周茉薇想伸手去扶金鳞灵,又怕贸然打扰她灵力流转,“本小姐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金鳞灵摆了摆手,她知道这个医士是好心,可惜,她也无法看穿自己其实并不是灵力,而是神力。
周茉薇指挥着周围的侍卫,“抬上轿子,把这位小姐送回杏林堂去。”
周茉薇凑到金鳞灵身前,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快速地说了一句,“我家里还有一位老祖宗,我医不了你,老祖宗有办法。”
“那走吧,”金鳞灵大咧咧往舒适的软轿一坐,
白止烟和贺兰缺本来站在一旁凑热闹,看看连魔界都束手无策地“病”,号称“活死人”的杏林堂如何医治。
周茉薇先下手一步,把金鳞灵塞进轿子,一溜烟抬出去了。
贺兰缺的嘴立马张大了,他推了推一旁抱剑而站的白止烟。
“金鳞灵被人掳走了。”
白止烟很冷酷,“我知道。”
“快去追啊。”贺兰缺按耐不住,“她跑了,这下还怎么进入太玄宫。”
白止烟冷冷地说,“她走了,那就把你送进去。”
贺兰缺一个头两个大,“不要啊,被他们发现我是魔修,会被大卸八块的……”
白止烟紧紧盯着金鳞灵被带走的方向,人已经走远,话语还飘在原地,“那刚好,我身边少了一个聒噪的人。”
贺兰缺气得大跳起来,“喂。”贺兰缺环视了一周,发现白止烟跟上了金鳞灵的队伍。
贺兰缺又跳起来,冲着白止烟离开的方向大喊,“你等等我,要走也等一下我啊。”
***
青色软顶的轿子在小路上下颠簸,里面的装饰古色古香,闻起来有令人心神放松的清雅香气。
金鳞灵护住了自己的脑袋,避免跟轿顶的木梁来个亲密接触。
“咚”地一声,脑袋还是撞上了。
顾不上脑袋上的疼痛,腰间的传音玉牌越来越烫,晃动不休,像是要告诉金鳞灵什么。
金鳞灵此时全身心都在和摇晃的软轿搏斗,按住玉牌,在玉牌里面施加神力,玉牌渐渐停止晃动。
玉佩表面雕刻古朴的纹饰,正中一点泛着朱砂红,红点不甘似的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此时此刻,魔界。
终年不散的紫色烟云在魔界的天空飘荡,亭台楼阁如云,连绵在山峰上。
宽敞的大殿里,数根立柱支撑着穹顶,似剑一般笔直。殿下站着一排大臣,正在汇报魔界状况。
“如此,驻守非明域的律卫损失过半,尊主可要……”半撑着在桌案上的十桀皱起眉头,不满地“啧”了一声。
殿前台阶下正在讲述非明域情况的老臣斗胆发声,“尊上,可是有疑问?”
十桀甩甩袖子,“无,你继续。”
被桌案挡住的那部分,十桀手里把玩着一块黑色的玉佩,上面的花纹与金鳞灵腰间悬挂的如出一辙。
用魔气唤醒传音玉佩,那边没有回应?
十桀眉头深皱,半晌,又将玉佩放回口袋中。
抬轿的力夫个顶个都是好手,“嘿咻嘿咻”走到了杏林堂外,“嘭”地一声将轿子放在地面上,金鳞灵的屁股“腾”地离开坐垫,倏忽又弹回椅子上。
侍女的声音穿过轿帘,“还请贵客缓行。”
侍女扶着金鳞灵下轿,另一边周茉薇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金鳞灵身边,“别担心,老祖宗是极好说话的。只要你能守住其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十百、千、万、亿、兆、京、垓等规矩。”
旁边的侍女“唰”地打开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例如酉时之后不得过食;辰时之前不得食早;饮食时不得言语;见长辈需衣着整洁;年十六以上,二十五以下每月乘坐马车不得超过三次……等等规矩不一而足。
卷轴在地上滚啊滚啊……仿佛要滚出门槛了……
金鳞灵想了想,“我觉得自己的病可以扛过去的。”金鳞灵转身欲走,却被周茉薇一把拉住手腕。
这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看看是我的宝贝孙女带了谁回来?”
金鳞灵转身看见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走过来,看起来年岁大约四十岁左右,拄着龙头金丝木拐杖,云鬓上簪着一只素金凤钗,凤眼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璀璨夺目的红宝石,自凤嘴处垂下流朱,慢悠悠地走过来,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打断她闲云悠远的气度。
她笑眯眯地看着金鳞灵。这个时候金鳞灵穿着一身明黄色长裙,中间以腰带系着一个长命结,扎着高马尾,活脱脱一个明艳小姑娘的模样。
可惜的是这个小姑娘脸色苍白,看起来似乎少了点活力。
周茉薇连忙介绍,“祖宗,这是我在外交的一个好朋友,她内里受了伤,我瞧不出来,你替我看看。”
周茉薇松开了钳住了金鳞灵的手,金鳞灵仰头对着这位老祖宗一笑,“周掌事好。”
“有劳周掌事替我看看这病,不过这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还能撑过去。”
这位周掌事笑弯了眼睛,一把拉过金鳞灵的手,摸了摸这位对她来讲是“小姑娘”的脑袋,“放心,有我治理,一定会让你好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