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科只觉脑门上一凉,屁股上又一软,然后就愣住了。
君一笑的手像这漫天的雨丝一样冰凉,也像这漫天的雨丝一样柔软。唐科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除了我爹,还没有人打我。”
君一笑的眉毛耸动:“我是第二个?”
“你是第二个。”
但实话讲,一点都不痛,像这雨丝,落在了心上。
唐科突然理解为什么那些小姑娘说,只要认识君一笑的人就都想和他交朋友了。因为他虽是只狐狸,可君一笑,却是一个猎人。
狐狸遇到猎人,还能不能逃?
狐狸遇到猎人,又想不想逃?
唐科盯着他,忽然又笑了,笑得狡猾如狐,说:“君一笑,我饿了。”
君一笑便沿着长街,望了一眼。
“想吃什么?”
“想吃长寿面。”
西湖风景如画,慕名而来的游客四季不绝,临湖的街道上最多的,就是酒楼和饭店。
可唐科不吃鱼不吃肉,不吃西湖特色也不吃江南风情,只要一碗最最普通的长寿面。
为什么一定是长寿面?
阳春面行不行?不吃面行不行?
“……”君一笑的眸光微微一动。
但也没说什么,只带着唐科走进一家最最普通的小面馆。
有多小?
小到只能摆开三张矮脚桌。
有多矮?
矮到人坐下了,腿却无处安放,伸出去,脚踝就碰到了脚踝。狐狸的脚踝,碰到了猎人的脚踝。
君一笑冷冽地看了他一眼。
唐科只笑着眨了眨眼。
面店老板过来:“二位客官,吃什么面?”
君一笑淡淡说:“长寿面。”
老板问:“有什么忌口?”
唐科抢着说:“我的不要香菜,他的,要放两个荷包蛋。”
为什么一定是两个荷包蛋?
一个荷包蛋行不行?不放荷包蛋行不行?
君一笑又一次冷冽地看了他一眼。
唐科却仍只笑着眨了眨眼。
老板朝后厨喊:“两碗长寿面,一碗不要香菜,一碗多加一个荷包蛋!”
喊罢就走了。
剩下唐科盯着君一笑,君一笑也盯着唐科,就像狐狸盯着猎人,猎人也盯着狐狸,不知谁能胜出这一局。
合拢的青纸伞支在桌角。
伞面的积雨滴滴答答,在灰白的地面落成一滩深色的水迹。
唐科注意到,君一笑的半个肩膀都湿了,可唐科身上却是全干的。于是少年如狐般的笑容里又多了些更加深沉的东西。
没一会儿,面上来了。
两人开始吃面,终于不再对视。但依然是谁也不说话。
可他们不说,却有人在说。
“今天路过龙井客栈,人好多,还都带着兵器。”
“你不知道吗,说是有宝藏,今天百晓生会在龙井客栈发布藏宝图。”
说话的两个都是本地口音,避雨的,什么东西都没点。头一个一听有宝藏,站起来拉着同伴就往外走:“你不早说,咱也去看看!”
刚走到门前,就被人叫住:“这热闹可不兴凑,凑不好会没命的。”
说话的是个脸型方阔和眉善目的年轻人,也是本地口音,但又夹着一丝拗口的京腔。
那人停住,回头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些什么?”
和眉善目的年轻人说:“你们以为,十年前谢玉戈谢大将军因何战死沙场?谢氏一族满门忠烈又因何一夜之间被人屠门?连谢家那年仅十三坐在轮椅上的残疾公子都没放过。鲜血从门缝儿流出来,流满了整个胡同,都流到了邻居家的院子里……”
他的声音很小,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听到似的。
但唐科一下就听到了。
可他垂着眸,呼噜噜吸了一大口面,吃的十分香甜。仿佛碗中普普通通的面,已不再是面,而是龙筋凤髓,是最最珍馐的美味。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看起来,他很喜欢这碗长寿面。
君一笑也听到了。
但他只把自己碗里多出的荷包蛋,轻轻夹到了唐科碗中,又轻轻地说:“既然喜欢,就多吃,蛋也给你。”
唐科一顿,抬头:“你不想要两个蛋?”
君一笑又露出那种冷冽到让人生痛的笑容,说:“我不需要两个蛋。”
那两人却似被年轻人的话吓住了,但又抱一丝怀疑:“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又怎么确定一定和宝藏有关?”
年轻人的声音更低了,说:“我不清楚,也不确定。我只幼时听京城来的表叔说起,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表叔也被吓疯,回乡不到半年就失足栽井里淹死了。”
“你表叔是个疯子?”
“我表叔是个疯子。”
“疯子的话你也信?”
年轻人无奈一笑:“我倒觉得,疯子的话,才更可信。”
“可是……”
那人还想再说,却被他的同伴制止了,摇摇头:“算了还是别去了,你我又不会武功,抢也抢不过。咱们小老百姓,踏踏实实安安稳稳比什么都重要。”
“唉!”
那人不甘的叹了口气,好歹又坐回去了。
面店老板笑笑:“两位,外面雨越下越大了,一时半刻走不掉的,确定不来一碗面边吃边等着?”
那边点的面还没上桌,这边唐科的面已经吃完了。
君一笑等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才拿起伞,清清冷冷地开口:“你吃饱了,我就该走了。”
唐科一怔,搁下碗:“你该走,我不该走?”
君一笑说:“你也该走。从哪里来,就往哪里走。”
“……”
唐科无言的看着他,似要将他穿透。过了很久,点头一笑,问:“要多少钱,才能请得动君一笑君大侠?”
“……”君一笑蹙起眉头。
像是不理解唐科为什么这么问,又像是已知道了唐科为什么这么问。
良久,缓缓说:“没有钱,也没有人请我。君某浪荡江湖,全凭一个随心所欲。”
唐科大笑:“好一个随心所欲!那君大侠又可知,有人给了我一百万!”
“……”君一笑眉头拧的更深。
唐科接着说:“黄金。”
君一笑突然就不皱眉头了,一对银灰色的瞳仁因为收缩,蓦地变得深暗。
唐科注视着他的眼神变化,笑问:“这么多钱,你说,我配不配和你一起走?”
君一笑沉默了。
不仅沉默,握伞的手也一点点收紧,直到深暗的眼眸变为幽暗。他幽暗的目光好似一口死去亘久的枯井,苍凉又让人无法看透。
而再开口时,声音竟也如目光一样苍凉难测。
“你还是不能和我一起走。”
唐科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为什么?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君一笑却冷冷地笑了,说:“我的朋友已有很多。而死掉的朋友,更多。”
“!”
唐科一震,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而君一笑本就苍白的面庞在吐出这句话后,就变得更加苍白了,仿佛他倾吐的已不是冷冷的一句话,而是炽热的一抔血。他便用这苍白的目光,平静地与唐科对视。唐科却被这炙热灼得一阵焦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短短的一刹。
唐科突然又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面馆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笑。君一笑也看着他,看他扯下腰间的银壶,一仰头一抹嘴,一壶烈酒一眨眼就已入喉。
酒如烈火,烈火如酒。
唐科狠狠把壶一摔,决然走出面馆,再不回头。纵使前路似刀山如火海,少年意气,伴酒吞。
君一笑望着少年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雨幕之后。
低头,弯腰,拾起脚边的银壶,摔变了形的精致器皿还带着酒香,指腹轻轻摩过,冷冽的银眸中涌现几许动容。终是将银壶仔细擦拭,收入怀中,素伞启,银发长舞,亦徐徐步入了雨幕之中。
暴雨如注。
硕大的雨点儿敲打在屋顶上、伞面上、人身上,噼噼啪啪,声音竟似冰雹。只一碗面的功夫,西湖水位已涨高了三尺,眼看要冲到岸上。采莲女们早回了家,仅剩的几支残荷也已凋落。
落叶在积雨中漂泊,到处是狼藉萧索。
唯有一处,仍热闹着。纵使外面天色阴暗,已如万古长夜,龙井客栈仍灯火长明,叫嚣不绝。
少年便朝着这唯一热闹处,大步走了过去。
脚还没进门,一柄脱手的长剑就正对着眉心刺出。剑气逼迫眉睫,竟比雨丝还要寒凉。
这是一把奇特的剑。
像一根长足三尺的针,又像一条柔如蛇骨的柳枝!看似柔软,却最是杀人无形。
唐科几乎已能感到剑锋刺破皮肤的凉意!
身子就这么笔直的朝后倒去。
只倒了一半,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平平无奇的菜刀。刀背一翻一转,朝左边儿轻轻一拨,只听“咔嚓——”脆响,长剑竟已被崩断为十七八截儿,排成一排,整整齐齐钉在了门框之上。
躺倒,拔刀,断剑……
一连串的动作完全在瞬间发生,根本分不出先后。少年的身手,已快到让人看不清他的身手。而待看清时,他已站在一丈开外,大厅的正中央。
这时候,激战还没有结束,但也接近了尾声。
地板上,桌面上,楼梯上,扶手上……但凡能想到的地方,能看到的地方,能躺得开或者挂得住一个死人的地方,都已躺了或者挂了一个死人。甚至,死人身上还躺着死人,死人身上又挂着死人。
死人,就会流血。
到处都是血。
茶香已被血腥替代,令人作呕。
唐科也忍不住作呕,但他忍住了。每个人都有许多忍不住却又不得不忍住的东西,包括作呕。
唐科不仅忍住了作呕,他还能笑。
他浑身被大雨淋透,碎发一缕缕贴在鬓角,脸上还滴着水珠,可谓十分狼狈。可看他一脚踏在凳子上,拿着把菜刀转啊转笑嘻嘻的模样,竟没有一个人觉得他落魄狼狈——
只觉得恐惧,对力量的恐惧。
龙井客栈此刻还站着的人,已不足一百。
能在千人激战中屹立不倒的,绝对是大侠中的大侠,高手中的高手。可……
这些高手中的高手,大侠中的大侠,全都停下来,不再互相残杀,望向少年的眼神如临大敌。
少年却好像看不到他们虎狼般的目光,只把玩着手中菜刀,啧啧称奇:“还真是一把好刀。”
众人面面相觑着。
半晌,一红色长衫的年轻人走出来道:“险些失手误伤了小兄弟,真是抱歉。不过我看小兄弟出手不慢,不知师承何处?”
唐科一瞥。
见他眉眼温和,气度斯文,谈吐行止间都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再一瞥。
又见他衣袖隐隐露出一圈白边儿,才知他原本穿了一身白衣,竟是被鲜血给染成了红色!
不禁嘴角一翘,笑出声来:“抱歉倒不必,该抱歉的是我。”
红衣人:“哦?”
唐科:“久闻血衣探花柳三郎剑法如神,雪衣进,血衣归,一柄柳枝剑更为江湖绝唱。今日我却失手折了你的剑,你说,是不是我欠你一声抱歉呢,柳探花。”
红衣人一愣:“你认得我是谁?”
唐科笑:“我当然不认得你是谁。但血衣探花的名头却是听过的,传言柳三郎科举五次不中,被迫弃文从武,不想却是个练武的奇才,短短十年,就已位列江湖剑客之三。而那形如柳枝的奇特长剑,便是独属于你柳三郎柳探花的。”
柳三郎道:“剑客第三实在不敢当,江湖多的是世外高人,正如小兄弟一般。”
唐科:“哦?”
柳三郎说:“你已猜出了我是谁,我却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你是谁。不仅我想不出,我想,在场的其他朋友也一样想不出。”
唐科一愣,哈哈一笑:“这很正常。”
柳三郎诧异:“真的正常?”
唐科点头:“你没听说过我,只因我二十年都在苦练武功,只最近一两个月才刚涉足江湖。初出茅庐,岂不正常?”
柳三郎也点头:“这么一说,确实正常。”
唐科却又摇头:“错,一点儿都不正常。”
柳三郎一愣:“怎么又不正常了?”
其他人也奇怪地盯着少年:“哪里不正常了?”
“诸位架打得热火朝天,一个个污衣血面,竟一直没发现有个人始终作壁上观,等着瞧你们鹬蚌相争么?”
唐科笑着,缓缓抬起了头。
众人跟着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五楼高台上,灰衣蓝衫的中年男人倚栏而立,手执卷轴俯视众人。
哪怕脚下横尸倒挂已成炼狱,他也只冷眼旁观——
正是这次江湖令的发令人,百晓生。
百晓生盯着唐科,像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笑:“你小子,倒会搬弄唇舌。”
唐科扬眉:“过奖,过奖。”
柳三郎身后,一名矮矮胖胖手执莲花宝杖的怪和尚站了出来,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实不愿见大开杀戒,请先生趁早交出宝图。”
有人刻薄:“你们少林若真这么慈悲,怎么不退出宝藏的争夺?”
小和尚反驳:“无嗅师叔才没有杀人,我们少林一直都只守未攻!”
无嗅?
难怪一直看这和尚模样奇怪,却想不出怪在哪里,听到他的名字唐科才发觉,好端端一个人,慈眉善目有如弥勒,脸上竟然没有鼻子!这就是少林方丈无闻大师的师弟,一向以仁慈著称的无嗅大师么?
无嗅道:“非我少林要争。宝藏若落入歹人之手,绝非苍生的幸事,恐怕会变成一场浩劫。”
众人沉默。
只因这话说的没错,据传,这批宝藏有颠覆一国之力,得宝藏者得天下,确实要好生利用。
百晓生挑眉:“依大师所见,我手中这图,该给谁呢?”
无嗅上前半步,道:“阿弥陀佛。少林为武林正道之首,一向慈悲为怀,藏经阁又有十八铜人镇守,牢不可破。藏宝图自然应交于少林,存放于藏经阁中,非武林危难之时,永不出世。”
百晓生一扫众人:“可有不同意见?”
一排道士站了出来:“天下正道,非我武当。若说修行之人心怀苍生,比起少林,我武当也不会差上半点儿。武当的七星剑阵,更绝不输少林的十八铜人阵!”
丐帮道:“天下苍生,无不苍生!我丐帮千百年一直食不果腹饥寒交迫,没有哪个苍生比我们更需要救命钱了,藏宝图该给我们才对!”
……
各大门派各执一理,互不相让,眼看又要动起手来。
一直沉默的柳三郎突然道:“诸位安静,听我一言。”
没有人安静。
他武功再高,高得过少林武当的百年基业?高得过丐帮的千军万马?高得过普天之下的悠悠众口?
自然是高不过的。
没有人能高得过。
所以,也没有人理他。
尽管没有人理他,他却仍在大声地说:“我们在这里争得你死我活,可我们怎么确定百晓生手里的地图,一定是真的呢?”
“……”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空气也安静了。静得可怕,静得连呼吸都变得僵硬。
而在这僵硬的死寂中,突然响起少年爽朗的笑声:“不愧是探花郎,想问题就是透彻。是啊,你们怎么确定百晓生手中的卷轴,就一定是你们想要的藏宝图呢?”
众人一听,立刻怀疑地看向百晓生。
“哈哈哈哈!”
百晓生大笑:“今日到场的也不全是糊涂蛋嘛,好吧,这地图既然你们想要,就全都拿去!拿去!”
说罢,突然将手中卷轴砸向高处的花环!
下方一阵惊呼,瞬间鱼跃而起,冲上去争夺。又一次刀剑无影,血肉相搏。撕扯间,花环也被撞个粉碎,数不清的白绸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像下一场花雨。
抛卷轴,抢卷轴,撕花环,落花雨……一连串事件看似漫长,实则只发生在一瞬,不过一起一落,一舞刀一挥剑,一伸手一转身的功夫。
待尘埃落定时,余下的百人又躺倒一半。
而那卷抽,也被包括少林武当丐帮在内的七八个人,给撕扯成了七八片。每人手里都紧攥着一片。
然后,每个人都愣住了,傻了眼。
“这……”
有人惊叫: “空的!怎么是空的!”
唐科看到,这人手里扯下的,竟是一截白纸。无嗅大师,丐帮长老,血衣探花柳三郎……每个人手里攥着的,都是一张白纸!
于是这些人的脸色,瞬间也成了白纸。
如果卷轴不是藏宝图,什么才是?
花瓣雨仍在下落,唐科菜刀一横,接住一片,白绸上曲曲绕绕,竟是一张微缩的地图!
又接住一片,也是一张同样的地图!
唐科猛地抬头!
其他人也发现了,纷纷去捡地上的白绸。
百晓生却在笑,很愉悦很开怀的大笑,说:“你们不用争也不用抢了,这地图我已画了十万份,足够江湖中人,人手一份!”
众人彻底呆住。
“先生真是好算计。”
少年的声音沉凉如水,忽然令人听不出他的情绪。只看到他唇边笑意,却也似笑非笑:“人人皆想将宝藏据为己有,一人知则杀一人,百人知则杀百人,万人知则杀万人。可若天下尽知呢?又当真能屠尽天下之人?”
百晓生点头:“不错,守护秘密的最好方式,就是让这个秘密,再不是秘密。”
唐科的声音更冷:“不得不说,好一条釜底抽薪的妙计。”
百晓生笑得:“不得不说,你很聪明。”
唐科说:“哦。”
百晓生又笑:“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唐科说:“哦?”
百晓生对他的敷衍丝毫不恼,仍笑眯眯的:“你刚刚说,你前二十年都在练武,只最近一个月才刚踏入江湖。”
唐科说:“嗯。”
百晓生说:“你错了。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已经身在江湖。所有人都被江湖的风云裹挟着,踏上一条命定的路。”
“……”少年一怔,漆黑的双眸中竟似乎有了一丝凄苦。
命定的路,是否也是一条孤寂的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条永远不归的路?
百晓生说:“让我送你上路!”
声音响起的同时,他袖中突然射出一排极细的银光。十三根比发丝还细的银针,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破空而出,直取唐科的眉心、枕骨、厥阴、华盖、气海等十三死穴。而这一击,竟比毒扁鹊的断魂散还要毒辣,比蔡刀流的刀法还要精准,比柳三郎的剑法更快到不可思议!
即使唐科守住眉心穴,也守不住枕骨穴。
就算守住枕骨穴,也绝守不住厥阴穴。
而就算他侥幸守住了厥阴穴,华盖和气海两穴也必然被银针戳出窟窿。而这十三死穴,无论哪个被穿了窟窿,唐科都必死无疑!
若有人问最致命的武器是什么,可能有人说刀,有人说剑,有人说斧头,答案绝不统一。
但若有人问最致命的暗器是什么,则定会得到一致的答案:
索命十三针。
没有人能逃过这销魂索命的十三针,索命十三针不出现则罢,一出现,则必见血!
唐科绝没想到,他与百晓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对方竟会拿这么个要命的玩意儿对付他。
这一次,难道他真的必死无疑?
只一刹那,十三根银针已分散为十三个方向,形成天罗地网,刺向唐科的头、手、足、心上的十三死穴。
这一刹那,连唐科的额角也沁出了冷汗!
漆黑的瞳仁骤缩着,映出十三点银星。逼近,逼近!逼近!忽然——
一道白光挡在了眼前!
不是白,是青,是天一样的白青色。
不是光,是伞,是一把天青色的伞!
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青纸伞,有了内力灌入,竟也似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只听叮叮当当数声,十三根致命银针,竟全都插在了十三根纤细的伞骨之上!
唐科已然愣住。
而握住伞柄的,是一只苍白温柔的手,和半截如雪的衣袖。
伴着一道熟悉的冷冽微笑:“我早说过,出门在外带一把伞,总不会错。”
摸向菜刀的手悄然放下,唐科猛一回头,果真对上了一双银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