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

    蓝森没有把画拿走,而是让白泽留在家里,按白泽的理解,这倒像动物里宣示主权的行为。

    "我的脸很吓人吗?"蓝森笑着反问道.

    上学路上蝉鸣热烈,水汽弥漫。

    "我只是说你的逻辑很怪"白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先说好,我没逼你啊."蓝森摆摆手。

    白泽认真道:“那我扔了。”

    蓝森无奈,"你真敢扔?算了,你真敢。画那么好看,你这是暴殄天物。"

    "但你不要的话它就没意义了."

    "怎么会"蓝森想了想,"这样吧,我没说我不要."说完,蓝森拿出手机捣鼓了几下,白泽隐约看见是微信的界面。

    "好了."蓝森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着。

    白泽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看见置顶的那个人把头像换成了那幅画

    白泽追上盛森,搭上他的肩,"交版权费没?"

    蓝森笑道,"想怎样?"

    白泽正欲张嘴,又将刚到嘴头的话收了回去,转而道:"不急,慢慢还。"

    还真是令人迷惑。

    白泽低头看了眼表,"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你转移话题有点生硬."

    白泽有些无奈,"真的,骗你没意思." 蓝森看白泽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半信半疑地看了眼表,岂止“快上课了”,是只剩三分钟就打铃了…

    蓝森焦急道:“你早就注意到了吧。”

    “我可没说过。”

    “快点快点,跑几步要不了你的命!”

    白泽一摊手,“反正赶不上了,把自己搞那么累干嘛。”

    蓝森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叹气道:“我可真要被你带坏了。”

    到了教室,未等老师开口,两人自己站到了教室后边,这节课的老师是他们班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精明女人,了,光从那双眼睛就能看出她的固执、守旧。

    看他们都站到了后面也只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并未停下来骂他们,只是说:“没有下一次!”

    "她怎么没有骂我们?"蓝森问。

    "把气撒我身上没意义",白泽道,"她最厉害也就请家长,我爸妈可没精力分只耳朵听她抱怨."

    蓝森窃窃笑着,他喜欢白泽的风趣和随性,同时又为白泽的家里感到酸涩——但是他应该操心这些吗?……

    下课后,一群同学围住白泽,说他竟然有胆在班主任的课迟到。白泽没什么心思听这些莫名其妙的夸赞,礼貌地回应了几下就微笑着把他们打发走了。

    "白泽,昨天作业,问道题呗."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她披散着秀气的长发,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白梦?哪道题?"白泽正想回复,余光瞥见被隔在人群外的蓝森,又说:"找蓝森吧,他比我厉害."

    蓝森看着他们对话,这个女生他知道,叫白梦,和白泽一个姓,但没半分亲缘关系.她有机会便来找白泽,还态度这么好,不免令人生疑。

    白梦虽然平时看起来跟谁都关系不错,但对白泽的这样子,即便白泽再迟钝,他都该起疑了,但他却从未正面表示过,蓝森也没多问。

    "啊...不方便吧."白梦看了一眼蓝森,有些迟疑.

    "没关系的,还是说…你要像那些人一样排挤他吗?"白泽指了指那些一直将蓝森边缘化的人.

    "我没这个意思,知道啦."白梦不想让白泽将她归为他不喜欢的那类人,还是答应了.

    白泽看着白梦拿着本子走向蓝森,蓝森起先有些惊讶,但在白梦指了指白泽后,他看了过来,眼里有些无奈的感谢,又趁白梦没注意,飞快地给白泽了一个笑脸。

    希望事情会越来越好,白泽想着。

    放学后,蓝森终于有机会问白泽:“你和白梦到底什么关系?”

    “嗯?朋友呗。”

    “我觉得她不止想和你做朋友。”

    白泽笑了,“你怎么这么上心?”

    "你没看出她对你有意思吗?"蓝森问。

    “是,所以呢?”白泽似乎不满蓝森蛮横地提出这个话题。

    “你没一点表示,不怕伤着人家?”蓝森既然问了就干脆问到底。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

    "是,或否。”

    白泽话锋一转,"那你觉得,结束和未知,哪个更伤人?"

    白泽这句话,让蓝森哑了言。凭心而论,他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蓝森问道。

    "紧随上帝的安排。"白泽道。

    下午五点的天空依旧湛蓝,空气里混杂着金属味、柏油味和泥土味,没有风的时候,这些混合的气味愈发强烈。

    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正逢信天翁从他们头顶飞越海面,白泽顺势转移了话题:“这些海鸟,好像什么时候看它们都在飞。”

    “我可受不了一生迁徙。”蓝森道。

    白泽点头赞同,"可能对于他们来说,伴侣和孩子就是家,”顿了顿,又道:“信天翁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呢。”

    "但它们一生可能也见不到几次面."

    "是啊,可能一方生死两隔,另一方还在苦苦等候."

    "可怜."

    "可怜."

    两人一同望向看不见尽头的天穹,似乎在那层幕布背后就藏着他们想要的答案。

    白泽喜欢这种认真分享彼此观点的时候,这是放松思维的好时候。

    蓝森凝视了白泽良久。

    他突然说:"信天翁、大海、你…",像是自言自语般,"我想到一首曲子."

    白泽疑惑地问:"什么?"

    "准确来说,是方才想到的。"蓝森抓了抓头发,尝试整理思绪,"我们最好快些!"

    “快…?”

    "灵感已经跑到我们前头去了!"蓝森扯起白泽衣服下摆,向喷泉广场跑去.

    白泽大概懂了——教堂边正摆着一架钢琴。

    浪花慵懒地扑上海岸,碧绿的泡沫翻卷着,一如瓶中翻滚的肥皂水;三两说不上名字的海鸟展翅落在圣克莱因教堂的尖顶上,减少了几分平日的庄严肃穆。

    教堂钟声敲响第六下,蓝森坐到了钢琴前。

    "这么突然吗?"白泽气喘吁吁。

    "嘘——注意听。"蓝森同样上气不接下气,但很快试好音,进入了状态。

    一开始,是接连几个高的音阶,绵韵悠长,尾音也故意拖长了些,接着又是接连的几个高音,正像承载着无数忧凄的大海、一波又一波冲上海滩的浪花。

    忽然,平静的大海、沉寂的大海有了变数,一阵轻灵的音符穿插在大海的咏叹中,猛地跃出琴键、飞越汪洋——是信天翁吧,白译试着猜想蓝森的“灵感”。

    不多时,路过的人们纷纷驻足,看看是谁唤醒了落尘许久的钢琴。白泽被人群冲击着,只得站在外圈,踮起脚看蓝森。有时候,他真的不可救药地着迷于跟着蓝森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

    正当白泽分神时,又有一串音符加进了乐章,与"信天翁"的部分有些许不同,更像是它的衍生。

    "他到底想做什么?"白泽心想。

    旁边的人们全神贯注地听着,显然没有听出蓝森的隐喻.渐渐地,乐曲愈发紧凑、活泼,一些调皮的低音阶被加了进来,象征着大海的那段不再是主旋律,反成了两只信天翁相舞的陪衬。

    欢快没有持续很久,在其中一只信天翁高亢的叫声后,另一只信天翁渐行渐远,幽寂的大海逐渐代替了它,一只信天翁在象征着孤独的无边无垠的汪洋上拍打着翅膀的场面分分明明地浮现眼前。

    蓝森以一段渐弱的旋律为结尾,听众们纷纷献上自己最热烈的掌声,要同时控制这么多乐篇,其难度可想而知,更别说还是即兴的.

    有人向他表达了自己的钦佩,有人问他这是谁的曲子.还有人问他是不是专业乐队的,蓝森心不在焉地一一道谢,眼神游离于人群以外,想寻找他的那个听众.

    终于,他发现了身着白色无领短袖,靠在喷泉边的白泽,从背面看,他身形高挑,臂膀坚实,裸露的手臂和大腿沾上了些许从喷泉里飞溅出的小水滴,在金色的阳光下隐隐闪着光芒.

    "怪不得白梦会...."蓝森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随即又赶紧打消了.

    不知白泽有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严格来讲,这首曲子仍有待雕琢,因为脑中思绪纷繁,想表达的又太过混乱…

    蓝森拨过人群,上前搭着白泽的肩,他很庆幸自己比白泽高一点:"大评论家,说说吧."

    “很精彩…不,或许还不够…应该是悲伤。”白泽凝望着远方,他的目光所及似乎已越过了海的另一头。

    “你这么觉得?”

    “你也是这么想的。”白泽轻笑,“这让我想起另一个故事,应该也可以称得上悲伤。”

    "你想谈谈么?" 蓝森扯了扯衣服前襟。

    “当然,如果你想听的话。”白泽道,“之前,我有个朋友,一个男生,叫他A好了;他还有另一个朋友,也是个男生,就叫他B吧。他们俩关系很要好,只是我B性格比较张扬,平时没少惹事。”白泽语气很缓,如同那是段古老的神话一般。

    “A的家庭很容易就成为了被诟病的对象,不知怎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攻击他的言语愈演愈烈,只是每一次激烈的反抗,就会面对着更汹涌的议论。没家教、没礼数、自大、顽劣爱生事端,这是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

    “B呢,他很维护他这个朋友,总帮着他说话,有次一个领头的男生对他和A都骂得很脏,B气不过,把他打了个重伤。那人的父亲是镇上的医生,他很生气,又因为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儿子的错,没地说理去,就把他和B的母亲曾发生过的一些风流韵事都抖了出来。

    "B既难以置信又伤心,急着去向他母亲确认,结果他母亲支支吾吾,言下之意是确有其事。他的父亲怒不可遏,得知她与医生有个私生子在城里,又大吵了一架,还大打出手。镇里顿时沸沸扬扬,B平时又经常捣蛋,邻居们对他都没什么好感,矛头自然而然转向了他家。他们家自那时起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谁见了不得吐口唾沫。

    “之后,他的母亲先承受不住压力,回城里找她的私生子去了。B呢,则将这一切都怪罪于A,也吵了很凶的一架,彻底闹掰了,最后和他那可怜的父亲搬离了这里。”

    “啊…之后,镇里的人似乎觉得做的过头了,可谁也不想把错揽自己头上,这件事就竟然自然而然地被选择性遗忘了。A一直责备自己,他的朋友为了维护他站了出来,他却没能为他做一点事。他也没了和别人再多相处的兴趣,他很难过,在那时就见到了如此多张虚伪的面孔,但这不是他的错,大概也不是他朋友的错,而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难过。”

    白泽结束了他的讲述,转向蓝森,浅浅笑着,仿佛这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很戏剧性,对吧?”

    蓝森没有回复,低头看着石砖铺就的地面。

    “那A为什么还是交了朋友?”蓝森问。

    “命运吧。”白泽用手划了几下水,“可能就像你的那两只信天翁。遇见对方之前,他们只是尽力地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蓝森凝视白泽良久.

    “你的那位朋友...很可怜。”

    “没什么可怜的,从谁的立场看,谁都没错,只是他还没走出来罢了。”白泽透过自己的指缝,让最后一抹余晖照在他的脸上。

    “嘿。”蓝森说道,张开了他的双臂。

    白泽愣了愣,随后笑道:“你可真够自信的。”

    他张开双手,任蓝森把他的头靠了过去。

    广场上的人大都已经散去,没人在意喷泉旁的两人。暮日的流晖将奶油色的教堂割为两块阴影,喷泉被染成香槟色,咕咕地冒着泡。无关曲调,无关海鸟,无关遥远的一段往事,只是些微悲伤,在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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