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觉师父开口,李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素觉点点头,眼中露出会心一笑。
仙棋按下心中猜疑,先答应了素觉和杨忆苦所请之事,喝完粥便拜别素觉,同杨忆苦一同下了山。
杨忆苦:“你为什么说你叫李仙棋?”
杨忆苦在前面带路,手里拿着捡来的竹棍,漫不经心地把路边路过的草丛扫了个遍。
仙棋下台阶走得慢,杨忆苦便时不时支起耳朵,偷听仙棋有没有落远。
他明明早已将仙棋的身份告诉了素觉,可不知道是傻得不会装,还是根本没有想要刻意隐瞒。
就连素觉也在话里话外坦然暴露了知道仙棋是谁。
因着素觉的诚实,仙棋相信他们没有恶意,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引他去有仙阁,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种的其中隐晦,仙棋并不着急问他们。
顺着他们的意思走下去,总会有答案的。
仙棋定了心思,不再多想,随口回答杨忆苦的话,“青炤谁人不晓仙棋名号,说出来太过招摇,李是我母妃姓氏,以后你叫我李公子就行。”
杨忆苦背着仙棋给了他一个白眼,用力甩动竹棍敲在石阶上,“好的李公子!”
仙棋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听出来他嘴里的阴阳怪调,因此后知后觉自己讲话又犯了托大的毛病,不禁尴尬地笑了笑,转言道:“或者,你直接叫我小字,李杳杳。”
杨忆苦站在原地回头冲仙棋挑了挑眉,倒真不客气了,“李杳杳,现在跟我去街上,看看今日小朋友们挣了多少银子。”
仙棋:“啊?”
还不等仙棋发出疑问,杨忆苦已经顺阶而上跑到了仙棋面前。
他总是风风火火急急躁躁,半点等不得,不由分说便要拉仙棋的手,“走哇走哇,别墨迹!”
仙棋身体一颤,右手慌慌张张躲开杨忆苦,逃到身后握成了拳,并脱口大呼拒绝:“别碰我!”
杨忆苦的手空空地愣在他身旁,抬头疑惑地眨了眨眼,末了把手一甩,气呼呼地说:“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竟然还敢嫌弃我?!”
仙棋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手里的竹棍狠狠敲了一下屁股。
杨忆苦打完他的屁股,拿竹棍指着他,凶巴巴地嚷:“别逼我踹你啊!赶紧走!”
仙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让他触碰并非因为嫌弃,毕竟那些话难以启齿。
犹豫片刻,他最终选择什么也不解释,小心绕开杨忆苦匆匆往山下走。
杨忆苦把竹棍扛在肩上,偷偷朝仙棋的背影了啐了一声,小声骂道:“呸!要不是有月老珠,我才懒得带上你这个累赘!等你帮我们找到我们要找的人,我就把你关进有仙阁!吓死你!!”
仙棋:“啊切!”
杨忆苦说完,前面仙棋好巧不巧打了个喷嚏,仙棋不以为意,以为自己着凉了,默默拉拢斗篷继续往下走。
但这个喷嚏把杨忆苦吓得心虚得不行,连忙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内心谨慎地想:不行不行,要咒他也得等他给我办完事儿再说,咳咳……
二人下了山,在福来入口处等候小朋友们回家。
福来入口一面环江,一面靠山,中间有个隧道连接着息戈外城,仙棋和杨忆苦便是在隧道口等人。
杨忆苦蹲在地上,无聊地用他的竹棍捅蚂蚁窝,仙棋则站在他身旁,用斗篷裹着自己,眼睛不时转动,默默观察福来地形环境。
虽说来了有五天,但却是第一天出门,仙棋对此还非常不熟悉。
这里江水平静,波澜不惊,从隧道的方向看去,能看见码头边依然有很多等待商船路过的脚夫。
福来总是很安静,住在这里的人似乎都没有多余的力气讲话。
有时候风吹过去,码头的人会一齐抬起头,麻木地看一眼由风带来的动静,之后又慢慢垂下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杨忆苦家的那十一个小朋友,之前仙棋隔着门缝看见过。
他们趁杨忆苦不在,偷偷顶开门缝,想看一眼杨忆苦带了什么人回来。
彼时仙棋高烧不退,头晕目眩,眼皮沉沉的,瞧见门口有光照进来,被吸引注意,便有气无力地转头看过去,看见门缝后有七八个小脑袋叠摞在那儿,时不时发出咯咯偷笑的声音。
“是个大哥哥,好漂亮的大哥哥呀!”
“昨晚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不仅人长得漂亮,穿得也超级超级漂亮!!”
“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为什么要来福来?”
“会不会是大苦瓜把他拐来的?”
“嘻嘻,拐来当压寨夫君吗?”
“噗嗤,哈哈哈哈哈!”
杨忆苦端了水回来,幽幽在他们身后站了一会儿,听见他们嚼弄闲言碎语,气得在他们脑袋上挨个来了一巴掌,“干什么呢你们!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小朋友们作鸟兽散,跑开之前还不忘揶揄杨忆苦几句,“大苦瓜拐了个漂亮夫君回来啦!!”
杨忆苦隔着空气装模作样地朝他们踹了一脚,凶巴巴大喊:“别再靠近这里!里面那人生病了,不能传染给你们!听见没有!!”
他说着不让旁人靠近,自己倒是进进出出不厌其烦,时而端来茶水,时而带来野果和小米粥,夜晚直接铺个草席睡在仙棋身边。
回想几天前在皇宫,他还拿着一把刀死命往仙棋胸口捅,现在却小心翼翼生怕仙棋一命呜呼,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仙棋倒觉得他并不像个怕死之人,他的怕死,似乎是有别的原因。
前日半夜里,仙棋嗓子疼得睡不着,听见睡在床脚边的杨忆苦在呢喃梦话,“甜甜……你在哪儿……”
仙棋起身下床,捂着额头,闷声哽咽,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准准……对不起……
“啊啊~~~!”
一连串孩童的尖叫声把仙棋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的视线从江水水面转向隧道,只见昏暗的隧道中走出来一个摇摇晃晃的“庞然大物”!
仙棋下意识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
杨忆苦却一个弹跳起身,往相反的方向迎入黑暗中!
待他领着孩子们一同走出来时,仙棋才明白那个“庞然大物”是他们表演杂技时所用的天梯和架子,以及各种堆放在一起的工具。
这些东西是杨忆苦和小朋友们吃饭的家伙。
杨忆苦替年纪小的那几个孩子接过了重物,孩子们腾出了空,齐刷刷朝仙棋围拢而来。
“哇!漂亮哥哥出门啦!”
“大哥哥!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息戈中城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呀?”
这些孩子有大有小,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才六七岁。
他们围在仙棋身边,仰着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子分外清澈明亮,是仙棋在宫里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亮。
宫里的孩子都很早熟,从小便有一双深邃难懂的眼睛,因为有宫里的规矩压在头上,所以他们的眼睛总是低低的望着地面,非要等仙棋走过去之后才会抬起来看前面,总之绝对不会像这些孩子一样,直勾勾发着光盯着仙棋。
仙棋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半晌都没有回话。
杨忆苦扛着架子从他身边走过去,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们别搭理他,当他不存在就行了。”
但这些小孩子似乎并不把杨忆苦当回事儿,依然热情地围在仙棋身边,推搡着仙棋往前走。
“大哥哥大哥哥,你是哑巴吗?”
直到其中一个鼓着大眼睛的小姑娘这么问,仙棋才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
那小姑娘七岁左右的模样,软软糯糯的,小臂上和脸上的肉肉又白又松,个头不高,用红绳子扎着两个小辫儿,绝像观音菩萨身边的仙童娃娃。
仙棋定睛看了眼她,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把她抱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手里把玩着一朵野花,被仙棋抱在怀里后,竟害羞得红了脸,低头笑着小声说:“我叫瑶瑶。”
她声音窃兮兮的,每个字的尾调都拉得很长,官话讲得也不正宗,导致把“瑶”念得不明不白。
仙棋噗嗤一笑,“好巧,我也叫杳杳。”
前方杨忆苦听见后,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是!瑶!瑶!谁家好人敢跟你一个名啊!”
他人没有回头,但仙棋实实在在看见了他气冲冲瞪大眼睛的表情。
仙棋对瑶瑶尴尬地笑了笑,又低头冲身边的小孩子们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被凶了,很无奈。
他身边的小孩子们便全都捂着嘴咯咯偷笑起来,仿佛他们和仙棋是一个战线的,杨忆苦则是他们可以一起嚼舌根的目标。
而前方走在杨忆苦身边的那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显然和年纪小的心思不同。
他们始终没有给仙棋一个好脸色,当下听见小孩子那么喜欢仙棋,甚至嫉妒。
张二郎:“你们有力气就来帮忙扛东西!围着那家伙干什么!”
小千:“今天拼了命卖力也没挣到几个子儿,你们竟然还能笑得那么开心,真是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