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上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戚若木难得失去冷静,在偌大的地铁口狂奔。
他要迟到了。
戚若木早上两眼一睁,洗漱吃完饭背完单词,一看时间才早上九点钟。他想着圣父系统的任务,打算洗个澡再见董棹歌。
学校里大家都被学习折腾得蓬头垢面,他自己也不是爱打扮的个性。但都出了校门,洗个澡清清爽爽的,应该能给见面留个好印象。
冲个澡顶多半小时,出门坐地铁过去最多也不超过一个小时。到时候提前一小时到,也好熟悉一下商场环境。
结果,他居然在浴缸睡着了!!
睡、着、了!
可恶啊江书恒和戚宸这两口子当时为什么买了一个带浴缸的房子而不是花洒!
但是他自己又为什么会睡着啊,明明早上起来的时候都不困!最近又怎么老是这么困!
戚若木急急忙忙跨出浴缸,一看时间,已经过了10点半。
洗澡中间,方程式一声都没吭。
戚若木一问,说是非礼勿视时间自动关机;而且它以为以宿主的性格肯定知道时间,根、本、没、注、意!
来不及吹头发,戚若木赶紧换好衣服出门。
本来时间紧赶慢赶也能赶上,结果好巧不巧,两个都电梯坏了,他只能从二十四层往下跑楼梯。
董棹歌此刻十分有十二分的后悔:
要是他当时选择吹头发,说不定就能早点发现了。
耽误了二十分钟,腿都酸了。戚若木又跑了十几分钟跑进地铁口。还在下电动扶梯,没过安检,头顶的地铁就显示即将到站。
而下一趟显示在五分钟后。
戚若木焦急地排队过安检,结果正值周末出行高峰,队伍倒本来不算长,但前面一个农民工打扮的中年大哥可能是第一次坐地铁,不仅身上大包小包,还带了一大包自家做的烧腊散装酒油之类的违禁品。
安检人员今天也是莫名其妙地敬业,居然一点不摸鱼,一件件盯着X光里的物品看。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安检人员向大哥询问间,居然还有只活鸡从大哥拎的篮子中跑了出来。咯咯咯咯地在地铁入口上下翻飞,落得一地鸡毛。
……虽然说这里不是市中心,附近也有老城区,但还是过分了。
大哥满身的灰白色,可能是个粉刷匠。他两手拘谨地握在胸前,四十来岁满脸风霜的人,被安检人员审得像个迟到的学生。
他说自己之前一直在镇上,来城里看望亲戚,大哥连连道歉,说自己不知道安检的规矩。
队伍一片寂静。大哥最后还是走了,沉默地拎着他那只鸡,身上的粉灰落到白得反光的瓷砖地板上。
【……哎呀,他好可怜啊。】方程式感叹。
【不,他不可怜。】
这是假的。戚若木想。
乡下人一般都坐孩子的车子的。当初姥姥在市里的医院照顾姥爷时,还专程坐舅舅的车回家喂猪呢。
而且粉刷匠的工作其实很赚钱,就是不太体面。干活的衣服一般都被粉尘沾得看不清原来颜色。
不过也可能,大哥没有别的亲戚了?
戚若木平静地望着大哥佝偻的后背,看他从洁白干净的天堂一步步走出,然后走入站外那个真实的,人潮汹涌的世界。
地铁在这个江城这个相对落后的城市里,还是个很稀罕的事情。大哥不懂也正常。
也对,或许我的生活在一些人眼里,也是遥不可攀的梦境。
何况,男人那个岁数,大概率已经有了家庭。他们这种有些是夫妻档,女的往往比男的还能干。
那女的去哪里了?男人在外这么窝囊,回家会不会当土皇帝?
算了,谁知道呢。
戚若木收回目光。
大哥走后,地铁站的保洁来清扫了满地的鸡毛和粉灰,地铁管理人员处理了十来分钟,队伍才开始重新往前走。人们像被被入侵后恢复的代码,继续关注着自己的事情。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戚若木一直等待着。等他过安检下到地下二层,往下走电动扶梯的时候,他恰好看见一列地铁从玻璃门外呼啸而过。
戚若木脸上继续保持微笑。
方程式全程不敢吱声。
等他过了几分钟坐上高峰期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过上几站,硬是从罐头里随着大流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11点25分。
而从地铁口到他和董棹歌的约定地点,中间还隔着一个偌大的广场。
万罗广场站一共分了至少五个出口。
戚若木还是保持镇定。
下一秒,
他听见自己理智崩盘的声音。
【阿木!阿木!冷静啊阿木!】方程式此刻也只能劝宿主再等等:【万一董棹歌不介意呢!你就算迟到也只是迟到了几分钟啊!】
【那也不至于联系不上啊!】戚若木连打了五遍董棹歌在微信里留的电话号码想说明情况,结果一个都未接通。
到底怎么回事。
戚若木咬牙切齿。
天知道他对于“按时到”有多强迫症。他可是父母老师同学都赞不绝口的好学生!
两腿酸得抬不起来,戚若木站在原地喘气,缓解嗓子的疼痛。心情的复杂被身体的不适冲散了,精疲力竭下,戚若木的情绪只剩因失控而引发的愤怒。
他和董棹歌目前本来交集也不多。直到现在,戚若木对他的了解也非常模糊。
万一董棹歌在邀约准时这方面有强迫症怎么办!到时候不能完成圣父任务,连接近都做不到,他到时候往哪说理去!
我死了又没人管我!
天杀的,今天这日子是跟我八字犯冲吗!
……
紧赶慢赶,戚若木绕了商场一大圈,终于在正门看见董棹歌。戚若木赶紧小跑过去。
董棹歌远远看见他,也迎上来。
戚若木气喘吁吁开口:“不好意思,我…”
“你看到消息了吗?”
“什么?”戚若木累得气都没喘匀,没仔细听,赶紧先瘫在旁边椅子上休息。他今天至少跑了三公里。
董棹歌看见校园王子这副狼狈的样子,心下好笑,还是凑过去一个肩膀:“我之前给你发的。”戚若木立刻搭过去,捂着肚子重重喘息。
董棹歌让自己撑着戚若木的那边肩膀不动,另一只手晃了晃腕上的蓝色电话手表,从包里拎出一个平板:“我拜托我妈登录微信给你发的。电话手表会自动拦截未登记号码。”
“什么?!”
【什么?!】
戚若木差点当场背过气去,原本搭着董棹歌肩膀的那只手立刻前伸,直接一胳膊把对方搂在怀里锁喉:“你…你,你为什么、哈、不早、早告诉我?啊?”
戚若木有气无力地和董棹歌对峙。他累得话都说不完整,深呼吸几下尝试喘匀气,刚准备说自己的迟到原因,就看见董棹歌盯着自己这副狼狈样子,笑得没心没肺。
令、人、火、大。
【哎哎哎哎冷静啊阿木!冷静!冷静!把他弄死了你就不能获得生命值了!】
【我不冷静!!】
“你、你……”戚若木本来不占理,但他实在火大,气得发抖的手指着董棹歌,半天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董棹歌笑得更加猖狂。
他原本身子就被戚若木一胳膊搂过去歪着,现在干脆顺势笑倒在对方腿上。戚若木没好气地把他翻过来,对上一双笑到眯缝的眼睛。
以往偏深的黑瞳现在全藏进了卧蚕,十分无害。董棹歌嘴咧到耳根,笑得相当阳光,相当欠揍。
笑得像个小屁孩一样。
……但这才对嘛。
戚若木松了火气,原本要钳董棹歌下巴的手在空中一转,闪电般袭向胳肢窝。
“!哈哈哈哎呦我错了我不该笑你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哎呦……”董棹歌被挠得到处求饶,躲着魔爪在戚若木腿上来回辗转,比砧板上的鱼还能翻腾。
“哈哈哈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哈哈哈……”
董棹歌率先举手投降。
很好,现在有两个人喘不上气了。
戚若木终于心理平衡,放任董棹歌从他腿上飞快坐起来,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攻守之势异也。
戚若木端着像被刀片割了的嗓子,厉声质问董棹歌:“我,我路上碰到事故耽误了,给你打了五个电话,就是因为这个电话手表没接?”
他这会还没缓过来,呼吸中都带着铁锈味。
“你、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早干嘛去了?啊?我问你话呢!”
“我,哈哈……”董棹歌还在擦笑出来的眼泪,接收到戚若木一记眼刀,识相地在脸上抹了一把,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神情变得严肃:“咳嗯,啊,我之前没加过别人,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很诚恳地看着戚若木,声音放低,向他道歉:“对不起啊。”
“……没事。”
戚若木别过头去,有些别扭。
…本来迟到的是自己,怎么他先道上歉了。明明他是我的拯救对象,反而被人家照顾了啊。这不行。
董棹歌见戚若木半天没反应,低下头看向自己肩膀上支着的那个脑袋,眼神亮晶晶的:“原谅我了没,哥?”
像小狗。
跟他生气做什么。
戚若木叹口气,终于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行了行了,原谅你。”再这样纠结下去,反而就成了他的不对了。
【阿木阿木!天啊!发生了什么!你和董棹歌关系简直大进展!这就已经勾肩搭背上了吗?】方程式这时才插进嘴。
它张着不存在的嘴,震惊地看着两个人并肩的走姿,两个肩膀感觉近的下一秒就会碰上。
安全!红线!
全没了啊!
洁癖呢??飞哪去了?
【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个事。】戚若木突然微笑着看向脑海世界里的方程式。
【怎、怎么了?】
方程式不存在的后背突然一凉。
【你们这个圣父系统,它真的有用吗?】
戚若木一字一顿。
【……啊?这个、这个……】
方程式瑟瑟发抖。
【这个董棹歌。】
戚若木咬牙切齿。
【不是说他腼、腆、社、恐、吗,啊?】
死、闷、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