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体育课。
老师点名热身后，戚若木谢绝了朋友的踢足球邀请，拎着导数作业在操场上找董棹歌。
他记得这节十五班也是体育课。戚若木打算去找他学习，学完直接放学回小饭桌。
天气阴凉，戚若木欣赏着校园里红红黄黄的景色，到处找董棹歌。篮球场、羽毛球馆、足球场，戚若木都找了一遍，没看见，不在一个班，他也不好问同学。
戚若木又往小花园一看，还是没有。最后没办法，他上楼去了十五班。
教室门关着。戚若木打开后门，教室里只有董棹歌，他在座位上趴着，眼镜放在一边。
他走过去，食指屈起，敲了敲课桌：“起来啦，体育课。”
董棹歌朦胧着抬起头。他还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戚若木？”
“是我。起来吧，没去上课，你跟老师请假了吗？”
“…没请。”董棹歌把头埋回胳膊，脸转向窗外，不看戚若木。“…不用去请。”
戚若木叹了口气。
他把作业放到桌子上，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桌子，富有节奏：“起来啦。睡得这么香，梦里是有炸酱面吗？我们可说好了，你要和我一起学习。”戚若木不喜欢食言的人。
董棹歌耳朵刚好贴着桌面，被共振吵得心烦：“嗯…我再睡——啊？”他突然惊醒，一下子直起身：“你说什么？”
戚若木被他吓了一跳。“对啊。”他奇怪地重复：“你说了要跟我一块学习啊。”
“…哦，对，不好意思啊。”董棹歌摸了摸脖子。“我太困，差点忘了这回事。我们在手机上说好的。嗯，我的是平板。”
“没事。”戚若木不生气，倒觉得董棹歌这样挺有意思：“那，起来学习呗？”他点了点桌上自己的作业。
“好！”董棹歌忙不迭地点头。
看见他完全不反感自己有些冒犯的靠近，戚若木又试探：“看你这个样子，刚好我习惯中午放学后在教室学习一会再去吃饭，”
戚若木语调平稳，仿佛自己没说任何惊为天人的东西：“在哪都是学，那，要不我到时候直接来十五班找你一块？”
董棹歌张了张嘴，呆在原地。
“……好啊！”他眼睛发亮，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握了握手：“嗯…你这么受欢迎，学习又这么好，为什么要浪费时间选择我啊？”
戚若木眨了下眼睛。
…好敏锐。他起疑了。
或者说自己的动作还是有点过于急躁。虽然说是拯救系统，但戚若木有一个习惯，他不喜欢自己被没脑子的人过分探究。
更别说系统非得让他做“无名英雄”。
救赎任务若被发现，会倒扣戚若木的生命余额。
戚若木不仅得救赎，还得救得润物细无声，救出毫无其他所图只是想拉你一把的那种圣父样子。
要不说小白花命好呢。
董棹歌看着戚若木。他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地思考一会，然后看着自己的眼睛真挚回答：“因为我想和你交朋友。”
“……朋友？”董棹歌一愣。
戚若木紧张地盯着他。对方摸着下巴，眼珠因为思考下意识地在眼眶里到处飞转，伴随着急促的眨眼。
一脸聪明相。
戚若木决定收回之前对他的评价。
“…那好啊。”董棹歌想了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原来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降临在我身上啊，像梦一样。”
“谢谢你，戚若木。”他盯着那双温和的眼睛。“不好意思，刚刚可能会让你有点不舒服。”
“没事。”戚若木好脾气地笑笑，声线一扬。“不过这样一来，以后，我可就是你的叫醒搭子了。”
“哈哈哈，错了，我以后少睡点。你先写吧。”董棹歌招呼着让戚若木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他则搬到旁边同桌琳琅满目堆满零碎装饰的刻板女生印象卡哇伊桌子。
“哦对了，开学考，你想要考到多少？有没有什么目标”戚若木也没推辞，低头翻开作业，抓起笔顺势问他。
董棹歌神情突然一肃，盯着戚若木，半开玩笑说：“原本没什么想法，但是有你的话，我觉得我可以至少考到班级前三十！”
他对戚若木很有信心。
窗外吹进微风，清凉中，戚若木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好啊。你一定可以的。”
…果然。
被校园王子这么偏爱，总归是会开心的。还好，他没发现我的异常。
那就，让我来拯救你吧。
———
约定取得了意外效果。
第二天，戚若木上学路上就碰到了董棹歌。他本来在路上走。路过一个拐角，正准备拐弯走人行横道，尚未转头，视线左侧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木！阿木！那个穿校服低着头的是董棹歌！】方程式适时在脑海里预警。
戚若木笑着走过去。结果董棹歌低头时不看路，步速又快，两人差点撞上。
戚若木紧急刹车。董棹歌突然感觉视线一黑，一抬头，刚好撞进戚若木惊讶的温和眉目。
“啊！”
董棹歌连忙后撤一步，因为太急差点把自己绊倒。“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戚若木！我没带眼镜，视线不清楚没注意，实在对不起！”
董棹歌歉意地看着戚若木，连忙从书包侧兜里取出那副棕框眼镜戴上。“不好意思啊，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戚若木声音发怔。
【哎别啊，戴上眼镜怎么眼睛变小了这么多！老天！董棹歌原来眼睛这么大啊！但是为什么近视啊，明明好有神的眼睛！】方程式本来看得出神，见此不禁哀叹。
“对了，”戚若木微笑着看向董棹歌，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你近视多少度啊？我刚刚看你没戴眼镜的样子，眼睛还…挺俊朗的。”
用“漂亮”形容男生好像不太对。
董棹歌脸色一红：“啊…谢谢，可能因为我是高度近视吧，”他摸了摸脖子，“我六百多度。不过只有右眼，是因为左眼天生散光，代偿导致的。左眼只有四百多。”
“啊，那还真可惜。”戚若木真情实感地点点头，“你还是不带眼镜好看。”
“哇，谢谢！”散去慌乱，董棹歌明显也很惊喜，他眼睛亮亮地和戚若木挥了挥手：“说起来，早啊。刚刚都没来及和你打招呼。”
“那，早啊。现在补上了。”戚若木笑着回应。
董棹歌双手立刻攥住了书包肩带，右手不自然地抓了一把。“…之前还说你是我叫醒搭子呢。效果特别好，我今天第一次这么早来学校。”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每天都这个时间到学校吗？”
“对啊，”戚若木好笑地看着他，“重点班早上要跑步，你不知道吗？”
他是绝对不会说自己每天晨跑前为此特意几乎不吃什么，此时肚子不是很舒服。事实上，戚若木只是囫囵吞了几个鸡蛋，喝了半杯水。其他的饭团都留到跑完再吃，流食一概不动，就是为了防吐。
董棹歌脸色再次爆红，活像蒸熟的龙虾：“我，我早上上学太困了没注意…我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哦，对了，到教室我能不能过来问你题啊？”
【哎呀，哪里来的这么有趣不经逗的小学生啊。】方程式戏谑。
戚若木没说话，笑着点点头答应了董棹歌的请求。
但他和董棹歌之间可能一直有点奇怪。一周后，戚若木就笑不出来了。
“哎，戚若木！”
上午放学，戚若木刚在讲台边问完老师题，正往座位走，问声抬头。沈鸿如正在朝他挤眉弄眼：“嘿嘿，那个董棹歌又来找你了。”
戚若木惊讶看去。董棹歌正站在他座位旁边，眼神呆呆地盯着自己，像只木头。
【啊？不是？董棹歌这么敬业爱学习的？已经一周了吧，他每天是雷打不动的主动上楼来找你啊！】方程式放学刚开机，不禁惊叹。
戚若木嘴角的笑容变淡。
是的，董棹歌的确每天都按时来，有时候还和自己聊一聊。但他还是让戚若木头疼。
董棹歌这个人真的很难搞。
他求学的态度看起来是非常端正的，每天上下午放学都坚持上楼来一班，见到戚若木和别人聊天也会自己默默回去。
但问题是，他的态度弄得太诚恳了，一班的很多同学又识分寸，见此纷纷主动避让。戚若木也不能为此迁怒同学，因为他们是真的在为董棹歌好心，觉得人家每天上楼也不容易，两人见面的时间也不长。
但戚若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被董棹歌挤压了。
他明明有很多朋友。他会和陈白易傻儿子开玩笑，会和沈鸿如讨论逗趣踢足球，蒋磊有时候来找他打羽毛球，祝雪璃也会和自己聊小说灵感。
课间十分钟本来就不长，一班进度又快，有时候课间自己还要自己思考难题。他原本计划要用放学时间自主学习的。
戚若木蹙起眉头。
还有一个问题，虽然董棹歌每天都来找自己，也会拿几道题来找自己讲。说实话他很聪明，自己一讲就懂，有时候甚至有时候甚至不用点到最后就能明白。
但是每次戚若木去瞟他的卷子，正确率还是非常低。
董棹歌根本只是听懂了，压根没学会。自己看似一直在推任务进度，但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效果。
他自己好像也只是完成学校作业，其他的辅导资料是一个字都不愿动。学习完全是为了自我安慰。
戚若木走回自己座位，看着董棹歌小狗一样盯着自己的眼神，无奈地笑了一下。
……虽然很糟心，但是天大地大，生命最大。即使再难，他都要继续推下去。
原本的寿命余额连撑到这学期结束都不够。等到那时候，且不论董棹歌未来怎么样，他戚若木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戚若木心里发堵。
说真的，他现在有点讨厌这个拯救对象。
这就是小白花吗？
明明看起来没做什么，却总有把别人拉下泥沼的本事。
自己原本就受关注，和董棹歌这么一结交，本来四中校风就比较开放，现在他甚至能听见别的同学开玩笑，打趣说董棹歌是不是喜欢他，苦追不舍。
虽然只是同学之间的玩笑话，校风虽然开放，但他们都知道自己是直男，不会当真。但戚若木还是不痛快。
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能做。
戚若木也问过方程式，结果它很严肃地表示：如果他拒绝这样，因为戚若木的人际关系，大家肯定会认为是董棹歌的错。
董棹歌本来就没有朋友，行为孤僻；要是因为这个影响到拯救目标，就一定会被系统判定为“伤害”，戚若木很可能因此英年早逝。
…所以说当校园王子就是这点不好。关于自己的什么传得都快，学习压力大，什么人听到这个八卦又都会习惯性指点一番。
看来之后还是得低调点。虽然自己明明很喜欢交朋友，但他只能后退一步。
…怎么回事，之前初中也没这么麻烦啊。
戚若木盯着董棹歌给的错题，只觉得眼前题目的每一个字都在自己脑海里打转。符号和数字在脑中天旋地转，一阵阵地发晕。
没办法，他叹了口气，只能推脱：“不好意思啊，我这会有点累，可能不能帮你看这道题了。”
“哦没事没事的！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先休息一会吧。”董棹歌看他脸色不太好，有些慌乱，连忙把题收起来，顺便帮戚若木把作业收到书摞上。
戚若木闭了闭眼睛。
……董棹歌怎么态度就不能差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