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故事？”

    董棹歌毫无觉察地凑过去。

    戚若木之前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

    “什么设定啊？”董棹歌嘴上在问，眼神已经开始变深，再次出现初见时那种吓人的状态。

    戚若木看在眼里，心下好笑：看来这个眼神的确没什么威胁。或许是他感兴趣的表现？

    戚若木被他这副样子逗笑。

    怎么跟小动物一样。不懂分寸，眼神还这么可怕，真的有点像不同人性的小兽。

    小动物董棹歌还什么都不知道，眼巴巴地看着戚若木，眼神发亮。

    啊，更像小狗了。戚若木清清嗓子，刻意放慢语速：“是一个科幻废土风的故事。”

    “类似赛博朋克吗？”

    “有点这样。”戚若木点点头。

    故事和污染有关。男主姜阳在第五区努力学习，以第一名的成绩转到第一区的联合精英学校。

    但这其实是预谋。他幼时遇到一位教他本事的前辈，前辈有天突然消失了，他留下一本笔记，里面讲了世界不为人知的密辛。

    这个世界原来一直在被“污染”，有的人莫名其妙就死了，城市也成了空城，无人记得。

    姜阳原本那会年纪小，没当回事，结果不久后江城就以同样的方式突然覆灭。幸存的姜阳从废墟醒来，但他还记得过去。

    姜阳只是个流水线随便混杂基因生产的三等公民，不是完全人类基因的一等公民，也没有经过任何优化基因编辑，没道理这么特殊。

    姜阳于是来到学校，想要寻找真相。他认识了一堆志同道合稀奇古怪的朋友，带着女友一起战斗，一路发现世界的真相，抵抗“污染”，和一代代人一样倒在通向光明的路上。

    无数的死亡托举，累累尸山之上，世界迎来新生。

    故事其实还只有个大纲，不过大概走向都已经设定差不多了。

    故事有大概三代。姜阳只是第二代。来回牵扯的人很多，有好几方势力，世界观很庞大。

    戚若木打算试试和董棹歌聊聊灵感。反正都是故事，自己的故事也是故事。

    董棹歌既然喜欢看书，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新的思路，不行也不亏。

    “这样啊，还未完成的巨大世界观吗。”董棹歌语气兴奋，丝毫没有自己被利用的觉悟：“那第一代，就是姜阳的师傅了？类似男频小说的金手指？”

    “差不多可以这么认为。姜阳就是靠笔记自学用机械废料手搓光脑和战斗模拟器，最后考上的精英学校。他之后成长起来会在监狱里再次见到师傅的……”

    戚若木有些意外。董棹歌思考的眼神灼亮，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些。戚若木暗自在心里升了点好感。

    嗯，有品位。

    夕阳下，两人肩并着肩，戚若木看向对方垂下的睫丛。垂睫不停震颤着，染着金光，仿佛蹁跹的黑金色蝴蝶。

    自从说过他眼睛好看后，好像再没见过董棹歌戴眼镜啊。

    真有意思。

    该说不说，的确好看。

    两人已经走到分别的地点，戚若木要过马路，互相告别。

    斑马线边等待绿灯的汽车不停鸣笛，喇叭声混着拉包车的滑轮声轰鸣。残阳洒下自己最后的光，将一切染上金色。夕阳刺眼，热浪滚滚，董棹歌不得不眯着眼睛，一滴汗水从额角滑下。

    目光中戚若木穿着蓝白色校服走上斑马线，清瘦的身影融入远去的人流。他不断地和不同的陌生人擦肩而过，背着身一直往前走。

    天空万里无云，嘈杂的声音里，他的背影越来越小。

    戚若木左脚踏上人行道，背后藏青色的书包跟着轻微一晃。

    “再见——！戚若木！！”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戚若木一愣，闻声转过头。

    董棹歌还背着书包站在马路边，一只手往下拽着肩带，略长粘湿的头发被他乱糟糟地捋到耳后。南来北往的人流中，董棹歌抬着头，脸庞被夕阳全染成金色，眼神亮亮的，朝自己用力挥手。

    “明天见——！”

    戚若木肩膀一松，也笑着和他挥手：

    “再见！”

    ……啊，真是耀眼。

    戚若木突然对任务奖励多了分期待。

    成为这样一个人的真心朋友，

    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就看董棹歌的开学考成绩了，第二个任务可都铺垫在这里了。两手准备，但董棹歌……也别让他失望啊。

    ——

    事实不出戚若木所料。

    董棹歌可能是真的有点烂泥扶不上墙。

    他开学考考了班级第三十，惊险压线。

    但戚若木看他的试卷之前预测的是班级前十五。怎么着都出不了前二十啊。戚若木甚至设定的是十五班所有人没有适应期直接学的环境。

    戚若木自己的成绩因为辅导，比他预想的要低十分。

    到底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故意在搞我吧。我可是冒了风险直接推进的第二个任务，还不知道系统怎么判定。

    戚若木面上朝董棹歌祝贺，正在腹诽，突然听到脑海里传来一段声音，笑容有些僵。

    【哎呀，阿木，你这样往后推第二个任务急躁了，第一个任务都没底呢。系统判定扣你一周生命了啊，下不为例。】方程式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往日活泼的正太音显得有些冰冷，掺着滋滋的电流声。

    ……完蛋，大失败。

    这个系统的自由度比他以前想象的还低。

    戚若木心头一梗，然后瞬间感觉自己浑身一阵灼痛。“嘶——”他腰骤然弓下去。

    董棹歌见势不对，两手连忙钳住他的肩。幸亏如此，因为戚若木两腿一软，骤然失力，差点滑到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

    周围十五班的同学一下子围上来。董棹歌的位置靠窗，连忙把他扶到自己座位。

    “戚若木，你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办公室找老师！”拥挤的人群中央，董棹歌热得满头是汗，焦急地看着戚若木。

    戚若木蜷在桌子上，脸色发白：“……嘶，我胃不舒服…疼…”

    “好好好我去找老师！”董棹歌慌忙请周围同学帮忙看着，自己冲出人群去找一班班主任。

    戚若木脸趴在课桌上，侧着脸，恍惚地看着那个人群中的缺口。

    董棹歌一走远，周围同学纷纷跟上前关照。害怕戚若木着凉，通风的窗户暂时被他们关上了。“要不要喝点热水？”有几个女生从饮水机接好热水，在戚若木旁边放上一次性纸杯。

    “……谢谢。”戚若木虚弱地道谢，伸手握住热情腾腾的一次性纸杯，勉强喝了一口。

    他浑身发冷，暖白色的手臂交叉护着着胃的位置，因为疼痛，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大手像要把校服抓烂。

    男孩单薄的身体虾似地弓在一起，因为过于用力，蓝白色短袖背面甚至能映现突出的脊骨。

    戚若木平常温和的眉不自觉地拧着，睫毛不停颤抖。脆弱得像只折翼蝴蝶。

    哇，虽然好惨，好不道德，

    但男神…还是好帅啊！

    周围的几个男女生耳朵已经开始泛红。

    戚若木此时正在心里攒着力气疯狂怒骂。

    狗系统……我本来身体就不行，胃不太好…玛德……看来真是承担不起这个违规后果。

    戚若木看起来在捂胃，其实整个身体都在抽痛，像被人撕开每一根经脉，从中硬生生地抽走一根神经。

    本来因为胃病，戚若木已经很能忍痛了，却还是没受住。要不是碍于在学校，他痛得都差点开始锤桌子。

    剧烈的疼痛间，戚若木眼前一片模糊。

    忽然，眼前的世界一歪，然后天旋地转间，戚若木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个湿热的背上。两腿被迫抬起，被两只胳膊牢牢抓住；两臂环上了一个黏糊糊的脖子。

    身体开始移动。戚若木的头搭在他背上。洁癖作祟，他勉强睁眼看了看，辨认出是个男生，头发偏长，发质偏硬，毛刺刺的扎得他脖子痒。

    戚若木脑子都疼得不转了，身体接管控制 ，下意识慢吞吞地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男生若有所感，转过头，一道偏低的声音在戚若木耳朵里开始左进右出。

    “戚若木？你这会好点没有？你家是不是在附近？我请假了，你爸妈不在家，老师给我说了你家就在附近，告诉我具体地址好不好？我送你过去。”

    声线低沉，没什么起伏，冷静，礼貌，但听得人骨头里发凉。

    声音过于陌生，戚若木第一遍没听出来，脑袋悬在董棹歌肩上，皱着眉发愣。

    ……不对，我认识他吗，

    我为什么在他背上？

    不认识的人背我回家？

    是谁？！

    戚若木混沌的脑子恢复几声清醒，但他浑身痛，没有气力对抗，只能冰冷地问：“你是谁？我认识你吗？老师，还是同学？”

    男生似乎僵了下，重新介绍自己，声线突然变得极其开朗：“……我是董棹歌。哦，叔叔你好，我同学不舒服我送他回家，这是假条——”戚若木感觉右腿一松，身体不自觉往右斜。

    不过那股力很快回来了，因为不稳，还往上颠了颠。戚若木迷迷糊糊地，忽然庆幸这会还在上学时间，校园里大概没什么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董棹歌啊，哦，我的拯救对象。

    戚若木糨糊般的脑子努力翻了一遍记忆，好半天才终于对上人。

    我应该记得。这个偏低的声线还挺特别的。我要救他。所以他不会害我。

    戚若木本就反应不过来的脑子终于放心，浑身一松，剧烈的疼痛瞬间占据思维，感官一下子全都冲上来。戚若木直接被这么一下痛得咬紧牙关，搂着董棹歌脖子的手臂下意识一紧。

    臂下的身体似乎一滞，然后，戚若木左脸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很舒服，戚若木神经暂时放松，思维开始神游。

    …不过怎么这个声线，不怪自己没听出来，董棹歌平时说话声音起伏很大的。

    ……不过怎么是他，蒋磊沈鸿如还有傻儿子陈白易那些狗东西呢，都去哪了。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段电流杂音，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撞得戚若木身体一僵，原本疼痛的小腿肚开始抽搐。

    【啊啊啊啊阿木阿木你怎么样了不是我没想到你身体这么差啊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呜】方程式被吓到了，在脑海里不停地哭。

    ……好吵。戚若木皱了皱眉，长相原本压下去的攻击性渐渐泛上来。他脑瓜子这会嗡嗡的，浑身抽痛，眼前都冒星星。

    迷迷糊糊地，腿上环的手臂似乎一松，戚若木差点身子一歪摔下去，下意识搂紧董棹歌的脖子。

    “……怎么回事。”戚若木皱着眉，他浑身疼，大脑不清醒，话里不自觉带了些攻击性。

    天气还热，戚若木的冷汗却早就浸透了后背，阳光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温度。董棹歌的后背一片湿汗，贴在一起却热。一阵微风吹过，戚若木后背一凉，冷得他浑身一哆嗦。

    相比之下，董棹歌粘湿的后背就格外有诱惑力。炽热的温度促使戚若木下意识贴过去，下巴搭在他肩上。肚腹上接触到人体，热量交换，一下子舒服多了。

    董棹歌又是一僵，手上的力气这回不松了，反而变紧，钳得戚若木都有些轻微的痛感。不过他本来浑身痛，混沌着也没发现。

    董棹歌声音发涩：“……抱歉。但是能不能麻烦再说一遍，你家在哪？”

    “……就再附近……安西路……马路对面第一个小区……”

    【啊啊啊阿木你在说什么啊啊】方程式开始尖叫。

    “…闭嘴。好吵。”【给我关机。】戚若木本来就头疼，此时烦透了，没忍住制止方程式的火上浇油。

    仿佛进了水的电流声配上脑子里四面环声的加大音量，简直就是灾难。

    冷汗粘在身上，浑身疼，戚若木分身乏术，没注意到董棹歌身体一僵。

    男孩再没说什么，一路上只是沉默地背他回家。太阳晃得戚若木眼前发晕，他昏昏沉沉地靠在董棹歌背上。

    ……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