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十

    给贺年发消息的五分钟前,萧然刚和贺小强斗智斗勇完。

    她回到家的时候,贺小强已经在了,正在客厅和人打电话,而且看上去居然没喝酒,令萧然有些惊讶。她站在门边,跟看乐子一样听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电话,但听这献媚的语气,对面应该是上司之类的。

    “哎,一点小失误,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好的好的,梁总您注意身体啊……好好,拜拜拜拜。”贺小强赔着笑,然而挂断后却即刻换了一副眉眼,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也不知虚伪的是那个梁总,还是他。

    他又摁了几下手机屏幕,抬眼看见是她,立刻放下了手机,往椅子上一坐,眼里晦暗不明:“哟,你还知道回家?”

    还是这个语气,让人想把他嘴撕烂。萧然双手不露声色地握成拳状,眉眼间散发出独属于她的戾气。

    贺小强望着她,发现她的眼神开始变化,从他熟悉的冷意,逐渐变成了一股陌生的狠意。

    与早上对他动手时的重合。

    贺小强无端有些害怕,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这是贺年吗?那个从不还手,也不还口的贺年?

    “还有什么逼话要说吗?”萧然微微抬高下巴,冷冷道,“没事我就回房间了。”

    贺小强只是用那双小眼睛盯着她,没说话。

    萧然的耐心见底了,直接拎着书包快速掠过他朝卧室走去。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听见贺小强怒吼了一声。

    “明天你就他妈别回来了!我是你爸,你他妈拽个屁啊!”

    明明是愤怒的语调,萧然却听出了一丝颤抖的恐惧。

    她轻蔑地勾起一边嘴角。

    不回来?她求之不得。

    对于萧然要回来住这件事,贺年自然是没有一点异议,毕竟她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个家的主人。

    贺年:好的。

    萧然很快回复:不要随便翻我手机。

    啧,这就很有意思了。

    贺年挑挑眉,不等她回复,萧然的消息又来了:明天把手机偷偷带到学校吧,然后换回来。

    啧啧啧,这么急切。

    怎么感觉自己挺八卦的?贺年又对自己有了新的认知。

    她压下好奇,老实打字道:嗯。

    萧然:好冷漠。

    贺年:?

    萧然:就只有嗯和好的。

    贺年:“……”真的要顶着我的ID和头像发这些话吗?

    贺年:哦。

    萧然:?我要给你打个差评了。

    贺年:为什么?

    萧然:聊天体验极差。

    不知不觉中,贺年的嘴角在缓缓上扬。以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聊天上瘾,现在她知道了。

    屏幕对面,是一个有趣的灵魂。

    第一次和人聊天,是和萧然。

    翌日出门前,贺年斟酌了一会儿,问罗管家:“我有个……”她刚说三个字就顿住了。同学似乎太过生硬,不太能随便来家里的感觉,那算朋友吗?

    自己算萧然的朋友吗?天呢,好尴尬。

    她闭闭眼:“我有个朋友,她和家里……关系很僵。”她越说越艰难,“她想来我们家住,可以吗?”

    罗管家挑了下眉,有点意外:“……啊,当然可以的,小姐,只要您愿意。”

    萧然朋友的自然是不少的,不过大部分都是那些为了买到打折奢侈品的泛泛之交,真正交心的只有花语和谭知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请到过家里来玩的也只有他们,这个突然出现还要来家里住的“朋友”,是谁呢?为什么小姐从没提过?罗管家的脑子快被问号撑爆了。

    “我能问问是谁吗?小姐。”他这次是真的忍不住想问了。

    贺年并不清楚他想的那些,犹豫了一秒,淡淡回答:“贺年。”

    “贺年,贺年……”罗管家把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嚼了嚼,随后转言道,“好,我一会儿让徐姨收拾一下房间,在您边上的那间可以吗?”

    “可以。”贺年说。

    罗管家对她笑了一下:“那您去上学吧,姜叔已经备好车了。”

    贺年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电梯。

    待她一走,罗管家立刻眉头紧皱——他大概能猜出来这个贺年就是他家萧小姐的心上人,也多半是她这几天心不在焉的源头。为了保护萧然不被欺骗和伤害,他转头就打电话托人去查了贺年的信息。

    然而萧然对此全然不知,她只知道今天早上没看见贺小强令她心情特别好,甚至去楼下早餐铺买煎饼果子的时候还对摊主笑了笑。

    这个新村附近的社区有很多人都互相认识,各家的八卦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摊主瞥了她好几眼,心说,这还是老贺家的女儿吗?过去十几年除了今天,从没见她笑过。

    吃惯了佳肴的萧千金仍是觉得煎饼果子不好吃,可她昨天早上没吃早饭饿的头晕眼花,这次逼着自己吃了一半才扔进垃圾桶。

    由于贺年家住的有点偏,萧然昨晚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定了比平时早十五分钟起床的闹钟,提醒自己又要去挤公交。上次她来晚了,所以公交站没什么人,今天则是挤满了学生还有要去菜场抢菜的老头老太,萧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连地铁都嫌人多,公交车岂不是要她命?

    车一到站,一群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就跟不要命一样往上挤。萧然顿时深深皱起眉,默默躲到车站后面,打算等下一班。

    她有想过打车,但手机是贺年的,花的是贺年的钱。贺年一个学费都要谭知资助的可怜小孩,买早饭都勉勉强强,再打车显然不合适。

    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学神?贺年?”

    萧然闻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子矮矮、理着十几年前流行的刘海款式的女生。

    是同学?不然也不会知道贺年的名字。她眯了眯眼睛,总感觉在哪见过。

    噢!想起来了,是昨天找她买香水,被拒绝后还很有礼貌的女生。

    但是她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住在这个破地方,为什么会想买几千块一瓶的香水?

    十分不合理。

    就在她沉思之际,女生再度开口,表情腼腆:“我不小心把我的学生卡弄丢了……您可以借我两块钱吗?”

    萧然立刻明白了,腹诽道,我说怎么会有人敢和贺年这个冰山脸搭话呢,原来是借钱。

    问题是,她上哪找两块钱现金给她?

    “额……我没有现金。”萧然面对女生期待又紧张的小眼神,绞尽脑汁,一不小心就脱离贺年的人设了,“或许你可以跟在我后面上车?反正学生卡本来就免费,也不算逃票。”

    “这样……真的可以吗?”女生惊讶高岭之花贺年居然能想到这种类似于耍小聪明的办法的同时,半信半疑。

    萧然肯定道:“可以啊,而且人这么多,司机不可能每个人都看。”

    “啊。”女生机械地点点头,抬头看着贺年线条分明的侧脸,觉得学神循规蹈矩优等生的形象塌了个彻底。

    萧然带着女生混上车之后,才想起来要维持贺年的人设,赶紧挺直腰背握着扶手站好,可很快就有点撑不住了。仗着车上人多不容易看清,她干脆塌下肩,叫那个女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女生显然震惊于“贺年”会主动找她讲话,有些受宠若惊:“陆臻,耳朵旁的陆,至秦臻。”

    “陆臻。”萧然重复了一遍,转言道,“你找过萧然买香水?”

    陆臻更震惊了。

    高岭之花不是谁都不在乎的吗?

    她保持镇定,回答:“对的学神,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她家的香水是不是挺贵的?”萧然旁侧敲击道。

    “是啊,半价还是要几千。”陆臻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别开眼。

    萧然细致地注意到她神色不太对,但依然试探性追问道:“那为什么还要买?”

    此话一出,陆臻垂下眼,沉默良久。半晌,她自嘲地笑了笑,转头坦荡地看向萧然。

    ——眼里,分明是闪烁的泪光。

    “因为我妈得了癌,晚期,治疗没有意义了。”

    “她最喜欢香水,但从来舍不得买贵的。”

    “我存了很久的钱,就是想在她离开前,买Neptune给她过最后一次生日。”

    萧然走进教室时,陆臻的这几句话还回荡在她耳边,导致她一整个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定。

    花语和谭知问她怎么了,萧然给他们解释后,两人却没有太大反应。

    很正常,花语家不做生意,谭知家富了好几代,加上都没有亲眼目睹在拥挤的车厢里,陆臻犹豫了半天仍然眼睛通红地看向“贺年”,选择说出令她痛苦的真相,自然难以体会。

    萧然当时怔了很久。她想到了很多,关于财富、家庭,甚至还有芬达。她突然很想很想她那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父母,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既然不能打电话那就发消息吧,毕竟不能暴露贺年的声音。她还打算等收到爸妈提前寄过来的新品后,把香水存起来统一免费送给陆臻,其他的就打四折,比最开始的半价还能便宜不少。

    吃完午饭回教室的路上,祁亦洋和沈铭也加入了他们四人,和谭知聊着男生的话题。萧然和贺年落在最后说秘密话题,花语沦为电灯泡,气得她大骂萧然见色忘友。

    “喂,管管你的嘴,什么见色忘友,祁亦洋和沈铭在呢。”萧然忘乎所以地大叫。

    贺年:“?”你冷静啊,不要大声说话,你在我的身体里啊!

    “没事,我们会管好我们的嘴,不会乱传的。”祁亦洋笑嘻嘻道。

    “对对对,学神您就当我们不知道。”沈铭也呲着牙。

    萧然:“……”

    贺年:“……”

    花语凑过来小声道:“我亲爱的萧小姐,你这是直接把贺年的人设崩得渣都看不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萧然撇撇嘴,接着小心瞄了旁边的贺年一眼。

    贺年没说话,腮帮子动了一下,应该是磨了磨牙。

    回教室前,两人再度相约厕所。

    这回萧然真的受不了了:“我们真的不能换个地吗?”

    “……”贺年挑挑眉,欲言又止。

    萧然继续道:“虽然星湫的厕所又大又香……”

    十分突然的,贺年笑了一声。是很短促的气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带着属于女生的磁性,很好听。

    萧然霎时愣住了,心跳蓦地有些过速,缓缓抬眼望向贺年。

    也许是自己的脸鲜少有这样微微勾唇的时刻,或许是自己的发型对贺年来说太过不羁,不符合贺年清冷的气质,她望进她眼里的时候,只看见了淡然的笑意,春雪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春草暖阳。

    “你这是什么形容。”贺年尽管也惊讶自己也有能笑出声的一天,可心情还是莫名很好。

    “啊。”萧然回过神来,扁了扁嘴,“可是我真这样觉得,比我初中的厕所好多了。”

    贺年不置可否。

    “你刚刚是笑了?”萧然忽然问。

    “不知道。”贺年看她一眼,淡淡道。

    “笑了就是笑了,没笑就是没笑,怎么还有不知道的。”萧然像是在跟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贺年的嘴角差点又压不住了。

    ——萧然好像莫名可爱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早上和罗管家说了。”她及时拉回心绪,顺便说正事,“他没什么意见。”

    “好呀。”萧然的笑容立马绽了开来,笑得眉眼弯弯。一想到能和贺年住一起,她就满心欢喜。

    她又问:“那我放学后直接回我家,还是你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过去?”

    贺年思考两秒:“带几件我的衣服吧。”

    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她几乎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什么牵挂,离开轻而易举。

    “好。”萧然边答应边心想,贺年好像对白衬衫和白T恤情有独钟?

    “那放学后,我就让你的司机顺带载着你先开到新村?”贺年问。

    “可以。”萧然说。

    是“新村”,不是“家”。

    是“贺小强”,不是“爸爸”。

    萧然抿了抿唇。

新书推荐: 亡国帝后的被囚日常 嫁高门(重生) 真!反派的未婚妻 凌姑娘怎么诡事连连 任三娘子纪事 家有明珠昭蕙芳 这个妹妹明明超强却过分沉默 乔安屿你要老公不要? 佳铭CP结婚了吗 热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