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上了一上午的文化课终于可以出教室,全体同学心情都很好,趁着许海帆还没选班长和体育委员,连队都懒得排,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操场进军。
萧然隐隐有些担心。她是挺擅长运动的,篮球羽毛球乒乓球,最基本的运动都很拿手,不知道贺年怎么样。小学的时候,她周末还会被塞到体校练击剑,后来无意中发现羽毛球队教练会骚扰学生,直接举报了。由于很多人不知道她是有背景的,都跟着举报出了一堆体校的恶劣行行径,结果越闹越大,不仅给苏城体育局大换血了,还差点上新闻,被蒋意欢和萧许钦压了好久才压下去。这事结束后,萧然拿完那年的省冠军就没再练击剑了,前前后后去俱乐部练过篮球和散打,练到有体校教练看她技术好要来挖人就不练了。
围着田径场跑步热身的时候,萧然悄悄问贺年:“你体育怎么样?”
“还行。”贺年匀速地跑着,神色如常,气都不带喘的。
萧然:“……”她从没见过自己是挺直着背跑步的,不由得再次感叹灵魂互换的奇幻。
“能不能具体一点?”萧千金撇撇嘴,十分不满意她问什么说什么绝不多说的回答方式。高一每到自由活动时,贺年就消失了,好奇地跟踪一次后才知道是回教室写作业了,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她擅不擅长体育。
“跑步还行,其他除了羽毛球没怎么玩过。”贺年看她一眼,淡淡道。
萧然“哦”了一声。那好办,她体育课也无非就是和谭知那群男生打打篮球或者陪花语打羽毛球,只要贺年会其一就不会暴露了。
直到狠人体育老师在他们刚跑完两圈回到原点连水都没喝就说要测验女生八百米和男生一千米的时候,萧然裂开了。
她耐力一直不是特别好,起码没有短跑的爆发力好,连中考体育八百米都压着线过的,希望贺年的身体机能能比她的好,不至于再累死累活。
体育老师一吹哨,立刻就有人着急忙慌往前冲。萧然虽然长跑不怎么样,但技巧还是知道的,便跟着中间的大部队匀速跑着,保存体力,贺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跑完一圈的时候,萧然感受着迎面吹来带着点热度的风,难得不觉得乏力,心里夸了贺年的好身体一百遍。
不过这可苦了贺年,她隔着半个操场遥遥望着“自己”已经冲线的白色侧影,听着自己沉闷的心跳声,才叹了口气开始冲刺最后半圈。
体育老师没再让班级进行什么集体活动,摆摆手说跑完就可以解散了。
花语走到倚在看台栏杆上等贺年跑过来的萧然边上,小声耳语:“你注意点形象,贺年可不会这么懒散。”
“对对对,忘了。”萧然赶紧板着脸立正站好。
花语真是好朋友,萧小姐记得的她记得,不记得的她也记得。
“今天体育课怎么弄啊?能和我打羽毛球吗?”花语问。
萧然正盯着贺年朝她走来的身影傻笑,脑子空白了几秒才想起来回答花语:“啊,可以啊。”
花语:“……”重色轻友这个词已经说腻了。
她自动原谅萧然,继续问:“她会打羽毛球吗?”
“她说她会。”萧然点了下头,仍是没看花语。她边向贺年那边走去一边说:“等我一会儿,马上和你去器材室。”
花语在心里叹口气。
太没出息了萧千金。
九月初,夏天还没有结束,太阳仍然炽热。此时操场上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黏稠得仿佛凝在了一起。
萧然走出看台,走进阳光里的一刹那,白色的衣服就被打上了一层金镀,夏末灼灼的气息深深刻进了她的皮肤。
光线有些强烈,她微微眯眼,待贺年走近,立刻扬起唇角:“和花语打羽毛球吗?”
贺年还在喘着气,脸颊上泛着绯红,嘴角有些下垂,看上去情绪不怎么好,显然是因为刚刚用萧然的身体跑出了有史以来最差成绩而有些气不过。但面对萧然的邀请,她也不好拒绝,只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萧然顿时欣喜若狂,快步朝花语走去。花语看着“贺年”的笑容逐渐恐怖,边往器材室的方向走边忍不住扶额:“你真的该学学表情管理,这才两天,我真好奇贺年是怎么忍住不打你的。”
“因为真打我的话,打的也是她自己。”萧然笑嘻嘻地跟上。
“那如果她自残呢?”花语试图另辟蹊径。
“那疼的也是她自己啊。”萧然完全没有被难倒。
花语没话讲了:“傻逼。“
“被骂了,爽了。”萧然还是笑嘻嘻。
贺年、花语:“……”神经病。
贺年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还能说出这种话,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原本有点负面的情绪被萧然这样一闹,直接烟消云散了,便也没有说什么。
三人走进器材室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
萧然眯了下眼,这不是陆臻吗?
和陆臻一起的戴眼镜的女生她不记得名字,但应该也是问她买东西的一员。
陆臻见她进来,脱口而出:“学神?”
她还记得早上时一贯冷漠的学神亲切得诡异,不仅帮她坐公交车,后来还跟她说会想办法让萧千金的香水有货第一时间通知她并且再卖便宜点。
尽管真的不太像传闻中的高岭之花,但实在是大好人!!
陆臻简直星星眼。
萧然应声前先侧目看了贺年本人一眼。贺年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生,表情有点微妙,也挑眉看她,眼底里有几个大字——你又给我搞了什么人际关系出来?
萧然气势瞬间弱了:“……嗨,陆臻。”
目睹一切的花语憋笑。
学神和萧千金的互动好像怪怪的?结合“贺年”之前说的那句会让萧然帮忙的话,陆臻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不过她也没有深究,鼓起勇气道:“您来借什么?”
“……羽毛球拍。”萧然还是弱弱。
“我和杜鑫妤也是,”陆臻惊喜道,“可以一起玩吗?”
哦,叫杜鑫妤啊。萧然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然后又转头看了看贺年和花语。
贺年轻微地摇了摇头,花语耸耸肩。
“不好意思啊,”萧然按照贺年的意思婉拒道,“贺……不是,萧然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一起玩,下次吧。”
陆臻眼里的光暗了暗,但也没再说什么。
去体育馆的路上,花语再次沦为吉祥物,听着萧然和贺年说话。
“那个陆什么,是谁?”贺年冷声问。
对于这件事,她是真不太高兴,人设她一向没那么在意,可人际关系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维持的。
“陆臻啊,就是今天早上正巧碰到的。”萧然把早上在公交站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贺年:“……”你真他妈热心。
“关系也没多好,不用费心思。”萧然说。
贺年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就吊在那,过了半天才冷道:“少给我交朋友。”
她害怕更多人走进她的世界,她想永远待在人情世故之外。
萧然几人的出现已经是意外了,她不允许有再多的人接近她。
这是自我保护,也是自我封闭。
“嗯,我知道。”萧然忽地有些忧伤,“我只是……有点同情她,想帮帮她。“
贺年眼皮一跳。
同情陆臻?那自己呢?萧然会同情自己吗?
如果陆臻也住在那个破新村附近,那自己和她其实是一种人,没钱没势力,和萧然、花语、谭知这些天之骄子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是被他们看不起的穷人。
或许都不会被看不起,而是被怜悯、被施舍。
就像萧然所说的,被同情。
所以资助她的谭知永远不可能喜欢她,因为他们不平等。
但凭什么这就是我的生活?
她只觉得有一股火夹杂着泪直冲脑门。
体育馆。
当贺年对着花语杀下第五个球的时候,萧然的眉头皱到了最紧。
贺年为什么打羽毛球这么专业已经不是她心里最大的疑问了,因为贺年神色明显不对,眉宇间的气息从以往的寒冰般的冷意变得更加浓烈,眼神也不是平日里的淡漠,而是轻微的愠怒。
刚刚从器材室过来的路上,贺年的情绪就隐隐的不太对,但是为什么呢?
不管原因是什么,考虑到花语被连续扣杀那么多次可能会不开心,萧然还是先走到场上朝贺年和花语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毕竟好朋友在她心里是比喜欢的人更重要的。
贺年隔着网望了她一眼。那一瞬间,萧然在她冰封的眼底读出了很多东西。
有愤怒,有幽怨,有不平,但最多的是深深的忧伤。
萧然怔住了。无论是在贺年的脸上,还是自己的脸上,她都没有见过这种神色。
浓浓的悲伤里掺杂了很多其他的情感,比为情所困要复杂许多,她没有看懂。
她现在更担心花语会不会不开心,因为花语自小就开始练羽毛球,奖牌拿了一整面墙,她在今天以前从没见过花语被这样压着打过。
不过,花语明显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甚至被萧然叫停还有点不爽:“你干什么?我还想和你crush打呢。”
萧然:“……”看来是我多虑了。
花语继续兴奋道:“她的杀球简直无解,我要好好研究一下。没想到贺年这么厉害,她是不是在体校待过啊?好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对手了,打得好爽,比你打得好多了。”
萧然:“?”怎么还带拉踩的?
合着花语是不但一点没发现自己的对手心情低迷不振,而且还被虐爽了。
不能是个抖M吧?
“……你就一点没发现贺年不太开心?”萧然扶额。
“啊?有吗?”花语疑惑地转头望向对面正在喝水的贺年,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神情,“不知道,我一打球就观察不了别人了。”
萧然:“……看出来了。”
“反正马上下课了,你正好去关心关心她。”花语抹了抹额头上滴下来的汗,立刻全身心投入萧然的事,“你要是处理得好,说不定你俩感情还会升温。”
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