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十点,榆阳地方特管局一楼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
晏深睡醒赶到时,险些挤不进去,他随便抓着一个人,大声问道:“怎么回事?看戏呢?菜市场啊?”
四周每一个人没人搭理他,都伸着脖子往前看,他往上一看,连二楼都挤满了人。
晏深只好拿出多年挤地铁的经验,在众人骂骂咧咧中从最后挤到最前面,终于找到王胜。
王胜身旁正站着他们那一时嘴瓢的老局长,而两人对面站着一群人,两方人马如楚河汉界划分般,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晏深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天人院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
晏深拉过王胜在一旁开小差,颤巍巍道:“天人院打过来了?”
“说什么呢?”王胜也不多解释,先示意晏深去看站在榆阳异管局门口的天人。
那是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保准进门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同时也是这楚河汉界的分界线。
最前方的那位正cos楚河汉界的人,一身深色长衫,三千白丝被一条深蓝色宝石绸缎系紧,手柱着的拐杖硬是被他柱得像权杖,直挺挺地站在前方,贵气逼人与冷冽如冰的气质在一个人身上相得益彰,正是宋凛。
王胜低声道:“一大早就来了,什么都不说就站那了。”王胜用眼神描过对面天人院的人,“这些是后面才来的,然后他们那边来的人越来越多,连陈院都来了,咱们局长不得已也站这了。”
之后的事情哪怕是猜也猜到了。
天人院这一群无事不登三宝殿、眼高于顶的人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再联想他们异管局抓了谁,任谁都是一个猜测,天人院的人打过来了!
但是看到宋凛,这位是绝不会凑这种热闹的人,更何况是站在所有人的中间,晏深越想越糊涂,问道:“那他又是怎么回事,宋凛怎么会在这?他昨天受伤不轻吧。”
“老甘已经去打听了。”王胜凝视着那个背影,摸摸下巴,“另外,你不觉得他有点兴奋吗?”
“谁,宋凛?那个冰人?”晏深惊诧道。
王胜点头,竖起三根手指,“光是我看到的,他已经整理三次衣着。”
晏深嘶地一声,感觉难以言喻,好像忽然明白天人院的人为什么在这里了,指指对面,低声说,“他们是来看宋凛热闹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对面人的八卦之心已然不言自明了,哪怕是他,也想看这个热闹。
“老甘回来了。”王胜笑容满面地拉过甘雨霖站到他们中间,他身旁的榆阳异管局局长也竖起了耳朵。
“打听到了。听说宋凛有个偶像。”
“啥!”
周围竖起耳朵的都瞪大了眼睛,本就挤挤攘攘的一个异管局大厅彻底沸腾。
“老甘,你确定你没搞错?那可是宋凛!”
“就是,瞎说的吧,宋凛会有偶像?”
“宋凛,偶像,这根本不搭啊!”
“宋凛这种傲得不行的人,居然还会崇拜别人?说他有喜欢的人都没这么离谱!”
“什么!宋凛有女朋友了???是要来这吗?”
“居然是宋凛女朋友找上门来了?他辜负人家了!”
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宋凛有一个偶像的消息向长翅膀一样散播开来,越传越离谱,局长不得已主持大局,大喊几声安静。
王胜也很不淡定,抓着甘雨霖让他讲清楚,“你意思是宋凛偶像要来这?”
王胜瞬间联想起什么,满脸惊异地说:“那个从京城来的大人物是真的?”
听到身后越传越离谱的话,甘雨霖黑着脸点头对王胜说:“听说下飞机会直接来这,宋凛听说后就拄着个拐杖到这了,他们那些人是来瞻仰宋凛偶像的。”
瞻仰,这词用得可真是,诡异又贴切。
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宋凛的偶像的,宋凛人如其名,凛冽如冰,风霜为伴,浑然不似真人,活着没有半点乐趣,人生没有半个目的。
宋凛这种冰一样的人,是连自家族长燕惊月都不卖半点面子的,居然会敬仰某人。
怎么想都很诡异。
说着,王胜同天人院的人对视一眼,终于同对面的人感同身受了。
假如这是真的,他也想瞧瞧那究竟是怎样一尊神人,是长三头六臂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那种神仙吗!
哦,是超级想看。
忽然,最前方的人一动,敲了两下拐杖,一阵寒意席卷异管局。
众人一惊,一阵骚动后,意识到这是宋凛在警告他们,想到某种可能性,他们瞬间安静下来,摒着呼吸,静候来人。
一辆带有异管局标志的大巴稳稳当当的在大门口停下,率先出来的是一位青年,青年一身过膝黑色毛呢风衣,内里搭配一件蓝色衬衫,身材修长,这一身在冬春之交的榆阳过于暖和了。
此外,他的左臂似乎受伤了,被包扎固定好,吊在身前。
另外这名青年还有一头及肩的黑色长发,被扎成一个小揪揪坠在脑后,他同色的黑色眼眸阳光的照耀下变成金棕色,明净透亮,连样貌也是年轻帅气。
只是,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过于年轻普通了些。
总之,不太像宋凛的偶像。
众人将视线移到青年人身后,传闻中的神仙大概在这个年轻人的后面。
可站在最前方的宋凛却动了,他一拐一拐地迎上前去,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中,恭恭谨谨地行了个天人的礼节,“余老,好久不见,您——”
宋凛忽然顿住了,因为他发现余安正在用打量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了,余安不认得他了,宋凛原本淡然的话语里多了一丝紧张。
“余老,我是宋凛。”
余安端详了宋凛一眼,“宋凛?”
“嗯。”宋凛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家师宋少枫。”
“宋潜呀。原来是你,那个哭也没什么表情的小孩。”
一提宋潜,宋少枫,宋余安就有点印象了,宋潜此人是他的旧友,他曾经丢了几个年幼的天人给宋潜抚养,其中就有一个天人叫凛的。
他记得那是风那个孩子是一个风雪双系的天才,后来宋潜也跟他念叨过几次,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还在这里遇见了。
余安又仔仔细细上下瞧了瞧,宋凛已然同印象里的小孩完全不同,面容褪去了小时候的稚嫩,变得冷若冰霜,全身上下瞧着全是刺,冰冷冷的,没什么情感,余安感慨时间的残忍,将一切都改变。
他恍然道:现在比我都高了,印象里,还是个小不点呢。”
宋凛有些高兴,又有些不满,高兴于余安想起他,不满于余安记得的是那个最为弱小无力的他,他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宋凛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他从兜里拿出一张信函。
“族里托我向您问好,此外驻守在榆阳的天人,听说您回到了榆阳,托我问您是否会举办宴会,他们好提早准备。”
“没必要。至于族里,你帮我传一句话,风锦宜的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不服的,我在这等着。”
轻柔平淡的语调也掩盖不了此话中的含义,余安在向天人族宣战,他是近些年来第一个公开讲这种话的天人。
该怎么办怎么办,自从天人获得了“犯罪豁免”后,再也没有一个天人是被公正的审判。
更何况这是风锦宜,一个高位天人。
站了近百人的异管局一楼迅速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直面余安的宋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拐杖,竭力平复着自己心中的激荡,又看了眼余安受伤的左臂,这是他从一开始就很想问的,但是终究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多说些什么。
宋凛语气更加恭敬了,似乎余安让他去做什么都行,哪怕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余长老。”
余安将目光转向异管局,忽然一笑,又变回刚刚那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只是这时已经无人感轻视他,他温温柔柔地问:“你们谁是这的管事的?”
乌压压一大群人中走出来三人。
榆阳天人院的陈院长表情异常激动,仿若没听到刚刚余安的话,看余安像看救命恩人,恨不得抓着青年不放。
他殷勤道:“余长老,我是榆阳天人院的陈东林,风长老的事本就是小事,不曾想族长竟然还惊动了您,看这事给闹得。还劳您一路奔波劳累,要不我先带您好好安顿下来?您瞧?”
“不必了,我一向不喜欢这些排场。”余安躲过陈院长的手,打量另外两人,“直入正题吧,哪位是风锦宜这案子的主事?”
王胜上前一步,“我是,王胜。余长老,您好。”
榆阳异管局局长也上前一步,“裴国强,榆阳异管局局长,欢迎您的到来。”
余安礼貌地对裴局长点头问好,又审视了王胜一番,青年瞧着就是一个公正而不失圆滑的调查官,这样很好,余安满意的笑了笑,“余安,负责风锦宜案件的天人院代表。”
竟然真的是余安!王胜心里一沉,燕惊月竟然把这一位请来了,事态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您好,久闻大名。”王胜不卑不亢地做出邀请,客客气气道:“请您里面坐?”
“不用客气,也别您您您的了,听着浑身没劲,直接叫我名字就成。”余安拜拜手道。
王胜没把此话当真,不过是些虚假的客气,假如你真这么叫了,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反倒会变了脸色。
余安一眼就看出王胜在想什么,他见过太多有这种想法的人,他皱了皱眉道:“有问题吗?”
王胜有些诧异,很快反应过来,忍着心里的别扭说:“余安?”
余安嗯了一声,大大咧咧地跟着王胜往里走,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年轻人的活力。
余安跟着王胜往会议室里走,身后还跟上了陈东林和宋凛两个天人族代表,而榆阳异管局的人在裴局长的呵斥中,回归各自的岗位。
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会议室,两排热茶整齐排列在座位前,余安大腿一迈便坐在了长桌的中间,陈东林宋凛一左一右的坐在余安身旁。
榆阳异管部的人在三人对面落座,两方人吗泾渭分明,若不知道的看到这场景,还以为是在谈判。
余安淡定地喝一口热茶,对王胜点了点头,温和的说:“开始吧。”
王胜将目前掌握的案情做了个简明扼要的汇报,将情况汇报清楚。
王胜并未就此停下,反而瞧了一眼余安后,扭头问道:“陈院长,听闻您手里有份风锦宜的监管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