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这说法很无赖,就像是在辩论鬼是否存在,你即无法证明世界上有鬼,也无法证明世界上无鬼。

    此话一出,王胜便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他永远也赢不了了。

    风锦宜同样不想让话题停滞在此,他不慌不忙地总结。

    “因为宇宙间的资源是有限的,抗不住生命无限制的扩张,这必然导致生态系统的崩溃,而解决崩溃的办法只有一个,限制生命的无限制扩张。不过,你也许会说,人类可能永远扩张不到这个资源的顶点就会先一步灭亡于宇宙当中。”

    风锦宜轻笑一声,不等王胜提出异议,风锦宜又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如今的我没耐心跟你辩这个。”

    他现如今大半精力都用来压抑内心不断滋生的念想,没有精力跟人辩论如此敏感的话题。

    风锦宜换了个姿势,将重心靠前,笃定地说:“看在你是个聪明人的份上,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天人,不,更准确地说是我口中的长生劫。”

    风锦宜目光越过王胜,望向审讯室上头的摄像头,像是同每一个观看这段监控视频的人对话。

    “你听好了,人族羡慕我族永生不死,我族亦羡慕人族百年光阴。”

    风锦宜眼神认真专注,面容冷峻,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架势,这不是刚刚大人教导小孩的口吻,他是在以天人身份同人族对话。

    只是初听这话,王胜第一反应却是觉得可笑。

    天人族羡慕人族?

    此话说给任何知道天人族存在的人类,都觉得可笑。

    假设真有长生种羡慕短生种,那这天人未免何不食肉糜了些。

    自人族有史记载的七千余年里,前三千七百年天人就是人族的神明。

    直到商银人建立商朝,人族才开始质疑天人的权威。

    再到两千多年前的人皇横空出世,天人才彻底跌落神坛,也是在那时,天人逐渐消失在人族的史书当中。

    之后人族同天人族展开了漫长的明争暗斗,直到近代四百年人族才将天人族赶出人族的权利中心。

    只是,哪怕现如今人族在总体上压制住了天人,但从个体上看,在社会的方方面面,天人依旧对人类有着绝对的优势。

    站在时间身旁的那个,天然更占优势,天人有着无尽的寿元,人类挑战天人,其实是在以自己的天赋挑战时间。

    近代的三次工业革命,使得天人族获得了再次卷土重来的可能,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方式可能更加隐秘。

    如此辉煌的历史,天人族说一句他们过得不好,都是对人族的讽刺。

    羡慕?笑话!

    故而,王胜脸上难掩疑惑,对此充满了好奇与不解,长生真的能将人逼到如此地步吗?

    可这个话题才起了个头,风锦宜便面容挣扎扭曲,提及这个话题对他而言确实有些难了。

    好半响,风锦宜的状态才好了些,只是他说话时声音依旧透着疲倦,“不懂?余安,你替解释给这个小年轻听吧,我怕说着说着,我会疯起来,场面不会好看。”

    只是,余安仅仅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看起来有一点心不在焉。

    等了片刻,余安仍旧没有理会风锦宜的意思,

    风锦宜落寞垂眸,“好吧,好吧。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也没有他人代劳的道理。”

    “长生劫,是天道加诸于我族的惩罚,人族称我们为天人,天道之子,以彰显天道对我族的喜爱。殊不知,我族不过是天道的囚奴,以光阴为牢,人间为刑。”

    冰冷且不容置喙的语气加上精确的用词,第一次有天人向人类如此述说不老不死之苦,很难形容王胜此刻是什么感受。

    大抵像是莽莽风雪封山阻路,茫茫大雪纷飞,却危机四伏,看似何处不可去,实则无处可去。

    风锦宜冷漠的语气里慢慢染上了愤懑之色。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积压已久的情感,透露出对不老不死的强烈不满。

    “天道赐予了我族长生,作为代价,我们拥有着丰沛的情感。”

    “我活过了一千五百一十年,你以为长生劫仅有离别之苦吗?事实上,时间久了,离别之苦也就习惯了,痛到麻木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心里的血流干了,伤口也就不会流血了。”

    风锦宜试图展现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在不经意间被内心深处涌动的疯狂情绪所扭曲,反而有种令人不安的诡异感,使他看起来更加失控和疯狂。

    “可怕的是,你会在漫长的光阴里逐渐意识到,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你先是感到无聊,然后是孤独,最后你只抓得住仇恨、恐惧、恶心、憎恨、厌倦、癫狂。你能回忆起来的只有那些极致的痛苦,就像落入万米的深海,没有一丝光亮,冰冷海水令你窒息。可怕的是你曾见过光,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淹没你的内心。”

    风锦宜以一种几乎微不可闻、轻柔至极的语调,描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他的声音轻得仿佛生怕惊扰了空气中悬浮的每一粒尘埃,但每一个字却又承载着沉重而细腻的情感。

    “你控制不了你自己。”

    风锦宜非常突然的变得极致的冷静,冷得像是机器,以一种极端理智客观的视角向世人剖析自己。

    “我尝试过同这命运抗争,我输了,后来,我试着同命运和解,我还是输了。最后,我向低头它认输,可我还是输了!”

    “我们只是些被塞进不老不死的壳子里的人类!”

    “长生。”风锦宜面露不屑,“这种鬼东西谁要谁拿走!我不需要!”

    风锦宜脸上再没有一丝一毫冷静自持的模样,王胜亲眼目睹了风锦宜如何一点一点地陷入癫狂当中。

    “一千五百年沉重的历史压在我身上,我是被活生生逼疯的!”

    风锦宜忽然脸色狰狞地喊出这句话,仇恨像荆棘攀上他,即伤人又伤己。

    王胜提高警惕,随时准备控制住风锦宜。

    但风锦宜的狰狞却像之前几次一样,再次戛然而止。

    风锦宜的情绪总是在快速的起伏、变化,眨眼间,他就从极致的悲愤转到极致的恨,可又是一眨眼,极致的恨也像泡泡一样消失在阳光里。

    光明之下的杀戮最是可怕。

    风锦宜双手握拳,松开,握拳,又缓缓松开,如此重复几次,他将右手举过头顶,痴痴地看着。

    他的手细白修长,指甲修理得很圆润,透白炽灯,隐隐透出蓝青色的毛细血管,他在虚握着什么,目光像是透过双手看向将他牢牢囚禁在手心的天道。

    “我就是那如来佛祖手中的可笑猴子,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风锦宜的话语轻飘飘的,像是害怕惊扰到了什么,一□□吹来,这话就要消失不见了,可用词却充满了怨怼。

    “风锦宜?”

    王胜等了一会,风锦宜没有任何反应,不发一言,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王胜逐渐放下戒备,将目光转向余安。

    “他这是?”

    王胜确信风锦宜刚才的状态同在长安街的状态差不多,他都准备好在这里同风锦宜再来一场全武行了,可转眼间,风锦宜突兀地停住了,但看着也不像是有理智的模样。

    余安同风锦宜对视一眼,很快挪开了目光,可王胜还是察觉到余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就先到这吧,你去给他安排个心理医生瞧瞧?”余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也好。”说完,王胜将资料整理妥当,收好,关掉摄像头,独自离开了审讯室。

    余安静静地等待王胜真的离开审讯室,锁上门,才将视线转移到风锦宜身上。

    风锦宜表情一时仇恨,一时惊恐,目光游移,飘忽不定,状是疯癫。

    余安却像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再也止不住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风锦宜身体僵硬片刻,动作和表情慢慢地收敛了些许,可等了半响,余安似乎依旧笑得乐不可支。

    余安已经忍很久了,一开始他也被风锦宜给糊弄了,但是他是真发过疯的人,他太明白发疯是什么样子,就算发疯这事因人而异,但总还是有迹可循的,风锦宜这绝对是装的。

    看风锦宜表演这个,他能不笑真的忍得很辛苦了,只是笑着笑着,余安又有点心酸。

    虽然风锦宜是在装,可他说的却不是假话,最好的谎言是每一句都是真话,每一句都是误导。

    余安确信,风锦宜刚才不过是仗着三分的疯意,演了个十分。

    可这说明,风锦宜也没能逃过长生劫。

    笑够了,余安将椅子拖到风锦宜对面,摆出正式交谈的架势,“他出去了,能跟我说实话了吧。”

    余安非要无监控单独见一次风锦宜,自然是因为唯有这样,风锦宜才会对他说实话。

    风锦宜是个对谁都真情实感的好,但内心却十分有边界感的人,没几个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而恰好,余安算一个。

    “我说的都是实话。”风锦宜也不再装疯,不闪不避地跟余安对视,没有半点刚才的尴尬。

    不过,还有一件事是一定要说的,风锦宜控诉道:“刚刚你配合我一下,我就不用装疯了。”

    余安不置可否,嗤笑一声,“呵。”

    “你自己上,可比我说出来可信度高多了。现在特管局的人哪怕不全信,也会倾向于你是真的被逼疯了,才会在长安街的发癫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风锦宜怅然道,换做曾经,风锦宜拜托余安这点小事,他哪会不答应。

    余安无动于衷,他将话题拉回。

    “风锦宜,刚才那话你也就能拿来糊弄糊弄人族这些小年轻,长生顾然苦,但是你可是安安稳稳活了一千五百多年的风锦宜,你说你被长生折磨到发疯,你嫉妒人族,你别说笑了。”

    “风锦宜,你不是这样的人。”余安顿了顿,脑海浮现出长安街的惨况,“至少,你不会因为这个动手杀人。”

    风锦宜羞愧难当,苦笑道:“不管你对我有怎么样的印象,那都是错觉,现在这个才是真实的我。”

    “风锦宜!”余安激动地喊了一声,自知不妥,立刻压抑下情绪,冷冷地说:“你这样谁都救不了你,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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