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城中村的房子总是在上层飘出几米,这或许延于他们曾经的建筑形式,南方总是多雨多阳的,飘出几米即能帮助他们防雨遮阳又能拓宽上层的建筑面积。

    两人走进了这些小街小巷之中,两边的楼房像是不堪重负的石头巨人托举着比它更加高大的石块,黑压压的压下,不堪负重。

    这小巷子昏暗,只在转角处透出些许光亮,余安走在前面,甘雨霖莫名感觉余安和那石头巨人有点像,同样的疲惫,同样的坚定。

    看着他的背影,甘雨霖忽然想到风锦宜的话,天人是一群被装入不老不死的壳子的人类。

    这让他想起曾经看过一句话,乏力的生命甘于遵循的轨迹,有时候这样苍白空洞,苍白空洞得几近惊心动魄。

    余安是否逃出了风锦宜口中的轨迹?

    甘雨霖希望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他同天人相处得多,他了解天人是一群怎样肆意妄为的家伙,所以这越发显得余安这种天人存在的可贵。

    突然,前面的余安停住脚步。

    一只三花猫横死在路边,猫尸上全是苍蝇,正发出巨大的嗡嗡声,空气弥漫着一股恶臭。

    远处,一位老伯正骂骂咧咧地拿着扫帚走来。

    余安再次迈脚,只是步伐加快了。

    甘雨霖连忙追上,往后一看,那位老伯正皱着眉用扫帚挥走苍蝇,铲走猫尸,倒进垃圾桶里。

    甘雨霖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两人快步走着,往两人停车的地方去。

    “这天都黑了,我以为您会明天再去?”

    余安边走路,边单手刷着手机,开心消消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赶紧把事了了,对大家都好。”

    “他的家我们早就翻了个天翻地覆,什么都没,除非您能撬开他邻居的嘴,我可告诉您,那都是些高官显贵。”

    余安淡淡道:“我不是吗?”

    甘雨霖茫然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余安说了什么后,失笑捂脸,觉得余安真是个妙人,玩笑道:“您是,您现在可是我们榆阳最大的官了。”

    余安也笑着,“那待会让你狐假虎威去。”

    “哪有这样的狐假虎威啊。”甘雨霖被逗乐了。

    “毕竟你们人族提倡人人平等嘛。”

    甘雨霖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他蓦地想起,余安是个天人,而天人,不需要怜悯。

    风锦宜住在郊区的山上的别墅,平日里也很少出门,他在家里弄了个小菜园子,平时种些瓜果蔬菜,也够他吃,如果有什么需要了,便自己出门去采购。

    他出行的方式也很接地气,骑个个小电驴到最近的菜市场,买够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物资,那小电驴也是能装的,所以他往往也就一个月下山一趟,有时候需要出个远门,他就骑着他的小电驴去到地铁口搭地铁去。

    有时候他嘴馋了,想吃点不一样的也不用出远门,到邻居家找买菜的阿姨,让她帮忙带一带就好。

    最近风锦宜的行为都很正常,相信造成风锦宜忽然爆发的契机不超过一个星期。

    “这些您是怎么知道的。”甘雨霖觉得他今天震惊的次数已经够够的了。

    “对于生活里的琐事,人们通常是把不住门的。风锦宜一次买东西就买一个月,菜市场的人早就记住他了。我本也只是想着风锦宜长得这么显眼,应该有人记得他,谁知还有意外收获。至于他邻居家的那个阿姨,他丈夫就是那个卖鱼的,我刚好跟他聊了聊。他告诉我,一个星期前风锦宜要了条鲈鱼,真会吃。”

    甘雨霖猛地反应过来,双眸瞪大,“是刚刚那个城中村!”

    余安点头,“好了,合一合你的嘴巴吧,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此刻正站在风锦宜的别墅外面,屋子前正是他的大菜园,菜心、生菜、小白菜、青瓜、南瓜、豆角、萝卜,远处还有几颗苹果树。

    余安弯腰拔出一根胡萝卜,娟娟细流从他的手中盘旋而上冲走萝卜上的泥土,咬了一口,光听声音就知道清脆可口,“果然还是天然无公害的好吃。”

    甘雨霖:“……”

    这人是怎么做到集脱线和阴鸷于一身的。

    余安单手边吃萝卜边往屋子里走,屋子是典型的中式装修。

    屋内打扫得很干净,桌子上摆在一些常用的物品,杯子,零食,茶具,四周挂了不少的水墨画,越过从天花板垂下的竹帘,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屋外的菜园子。

    窗前有一把摇椅和小桌,余安完全能想象下雨时再这里小酌是一种多么舒适的享受。

    余安在桌上挑挑拣拣出一把棉花糖,递给甘雨霖,“帮我撕开,要这颗。”

    甘雨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替他撕开那块草莓味的棉花糖,递到他手边,别扭地说:“看在你算半个残疾人的份上。”

    余安笑了笑,抬腿走上二楼卧室,卧室同样整洁,月光透过朦胧的窗纱照进卧房,余安止步于月光之前,扫视一圈后,转身离开。

    隔壁是书房,书房的面积非常地大,嵌入式的书柜直上天花板,三面墙都是书,中间的区域也全是书柜,满满的书,粗略估计至少有上万本书,就连书桌上也摆了厚厚一沓。

    余安拿起书桌上的稿纸一看,是天人异事司的历史,异事司是天人最早成立的组织,算是如今天人监察院的前身,而风锦宜正是异事司的成立者之一。

    至于这异事司的历史,多半是风锦宜写给异管部的。

    异管部会拜托天人院邀请天人写稿,请这些行走的史书写下自己的见证过的历史大事,经过审核无误后,便会成为异管局的内部系统资料。

    余安翻看着书桌上的书,“他最近都在给异管部写稿子?”

    “是这五十多年,写了上百本。”甘雨霖回道。

    余安沉默了好一会,看着这些同样不语的过万本书,像是看到风锦宜挑灯夜读,躬身写史的身影。

    风锦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余安再次好奇。

    出来后,余安注意到隔壁还有间房,开门一看,是一间画室,素描的,水彩的,油墨的,摆放得整整齐齐,这里的画同楼下的水墨画是一样的风格,都出自风锦宜之手。

    画画的题材也很多,花鸟、鱼虫、人物、山水、神佛都有,甚至还有几副单纯的色彩碰撞画。

    只是这里最多的还是人物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余安见过她,她是风锦宜的亡妻。

    其实余安有点记不清楚风锦宜的妻子长什么样了,他们只见过几面,但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了。

    因为风锦宜的一笔一画都在述说着主人对这个女人的爱意。

    余安一张一张地看过去,突然,他顿住了,他弯腰从画板旁的垃圾桶捡起两张皱巴巴的纸。

    抚平后,上面画着一对夫妻,是风锦宜和他的妻子,画从两人中间被撕开。

    这原本是一张被裱过的画,纸用得是芙蓉堂的顶级熟宣,世间少有,可布上画纸却被从精致漂亮的画布上粗暴地扯下,然后揉烂,撕成两半,丢进垃圾桶里。

    “他们感情出问题了?可他妻子不是死了两百多年了?”甘雨霖一边说一边拍照传回队里。

    余安低头扶平纸长的褶皱,神色难辨,“或许正是因为死了两百多年才出问题了。”

    被这画一提示,他就想起来了,他跟风锦宜妻子第一次见面是在他们成亲的那天。

    那个女孩十八岁,当时的风锦宜也年轻,才二十,当时她用扇子挡着脸,余安也不好去细看那女孩长什么样。

    只是他清楚地记得,那女孩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

    那场婚礼大红大绿的十分喜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风锦宜作为新郎官,被灌得很醉,走路都能平地摔,被他的几个朋友搀扶着洞房。

    风锦宜一到房间门口就翻脸不认人,一把推开他的朋友们,守着门口,不给他们看新娘子。

    风锦宜被他们嘲笑风锦宜以后必做妻奴,可他醉红的脸写满了爱意,他打了个酒嗝,笑呵呵地说:“吾心之所愿。”

    余安垂下眼眸,他想去问问风锦宜,现在的你还能说如愿吗?

    当年他就不赞成风锦宜的亲事,哪怕是初见,也不惜做那个恶人,出手阻拦。

    异人与人之间横着寿命、种族和观念三座大山,他们的爱情根本不可能有好下场,只是当时风锦宜根本听不进去。

    如今,余安才知道风锦宜的妻子多活了一千三百多年,想必是风锦宜面对日渐衰老的妻子,痛苦万分,不知从何处找到了长生丹,给妻子服下,只是他妻子还是死了。

    至于这长生丹,来源已经不清,传说是人皇时期一位爱上人类的痴情天人所炼制的,现如今药方早已失传。

    讲到这里,甘雨霖忽然插话,“你不就是那个时期的吗?你也不知道长生丹的事?”

    余安撇了眼甘雨霖,说:“我是那个时期没错,可我第一次见人皇时才八岁,连人族语言都听不懂。你能指望那时的我知道什么?再说,你好奇这事干嘛,小心好奇心害死猫。”

    甘雨霖满脸震惊,人皇陛下比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丹更吸引他,“你见过人皇陛下!他长什么样?”

    余安回忆起那个高大的身影,愤愤地说:“青面獠牙,尖嘴猴腮,人面兽心,獐头鼠目,丑得要死,辣眼睛!”

    甘雨霖:“?”

    “你有意见?我还没说他的人品呢!”

    甘雨霖忙不迭地说:“我不问了。”

    “呵。”

    余安将手里的画塞给甘雨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画室。

    甘雨霖把画装进证物袋,小声骂余安,“死老头一天到晚阴晴不定的。”

    余安大声叫道:“还不跟上?”

    甘雨霖:“来了!”

    出了门,天上下起细密的小雨,不大,是带个兜帽就能解决的那种程度,但是余安的手不方便淋雨,他俩还是在屋子里翻找出两把伞挡雨。

    过来时,他们是开车上的山,走时,余安却选了另一边的路,他边走边观察周边人家。

    走至半山腰,余安在一家姓柳的人家停下,他按响了门铃,门铃里传来一道男声,“您好。”

    “你好,请问主人家是柳民吗?”

    余安撑着伞,站得笔直,打扮精致,气质非凡,那道男声的主人不敢怠慢,礼貌地问:“是的,请问您是?”

    “他此刻在家吗?”

    “柳先生不在,请问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陈东林以及凯德酒店,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半吧,让他明天别迟到。”

    那道男人愣了好一会,显然没想到余安用着客气的语调的同时用词却能如此霸道。

    但是看在余安这不似寻常人家的模样,他依旧耐心道:“我明白了,一定会代为转达。”

    之后的几户人家,余安依样画葫芦,让这里的主人家明早九点半这个上班时间到凯德酒店见他,留的还是陈东林的名字。

    甘雨霖叹为观止,“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狐假虎威。”

    “这算什么,你还有得学。”

    毕竟对现在的榆阳来说陈东林三个字的分量比他余安更重,不用白不用。

    只要他引起背后这些人的注意,他们自然会去找陈东林确认,也就会有人告诉他们,余安是谁,他又是来做什么的。

    他省了功夫去一个一个地上门解释和威逼利诱,这些人也省了受一顿惊吓,何乐而不为呢。

    余安撑伞走在前面,他总是只能让人看到背影,雨水迷糊了他的身影。

    雨越发的大了,自天空中落下的雨水绽放在地面,像一朵朵的烟花,璀璨而易逝。

新书推荐: 污染坏,但大腿好[末世] 今天也在疯批反派手下求生[穿书] 黑莲花她偏要逆天改命 维持恶毒女配人设[穿书] 穿进前夫的同人限制文 别把师姐当妻子[乒乓] 诱嫣 锦凰谋 浮生不语闲 [hp]偷渡而来的东方转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