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依旧灯火通明的异管局,将他们甩过水的雨伞靠在门边,蹭过地毯,走进干净的办公室。
路过会议室室,余安看见一个小孩,年纪不过二十,头上、脸上、手臂上,都裹着厚厚的绷带,眼神恶狠狠地看着办公室。
“那是邵冰,风锦宜掐死他的女朋友,安彦,他醒来后就一直在这了。”甘雨霖见余安盯着那男孩看,随便解释了一句。
他顿了顿,“也是可怜,青梅竹马的,现在就天人永隔了,两个人也都才十八。”
青梅竹马吗?风锦宜和那姑娘也是青梅竹马。
那姑娘死时,风锦宜又是怎么想的呢?
话说,那姑娘究竟叫什么名字来着?
余安挤出为数不多,有关那姑娘的记忆,可名字部分,总像是糊上了一层雾,想不起来。
罢了,想这些还不如玩个消消乐。
甘雨霖将找到的画纸交给证物科,又详细地向同事们汇报这半天下来的收获。
“各位,经过今天的深入调查,我们有了一些重要的发现。”甘雨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首先,这张画纸是在风锦宜家里的垃圾桶里找到的,上面绘面的很可能是风锦宜的妻子。”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同事们的反应,继续说道:“画纸昂贵,质地发黄、颜料褪色,而且这张画边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指纹和污渍,说明风锦宜经常摸这张画,很喜爱这张画,以上总总都表明,这个妻子对风锦宜意义非凡,可如此珍惜这画,风锦宜却撕了他,丢在了垃圾桶里。再结合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我合理猜测他的妻子很可能同风锦宜受到的刺激有关。”
“不错。”王胜赞许的对甘雨霖笑了笑,又顺手把监管材料塞回给余欢,谁料余安专注于打小游戏,看都不看一眼那资料。
王胜假意咳嗽一声,又轻敲桌面,见余安还是不搭理他,略感无语,只好把材料推到余安的眼皮子底下,就算事了。
王胜把注意力放回案子本身上,他补充说道:“今日,我们再次复盘了风锦宜近一个星期的行程,发现风锦宜深居简出,昨天是他近日来,头一次出门,看他的轨迹,是去祭拜亡妻。”
王胜示意众人把视线移到办公室的显示屏上,继续道:“第一,他妻子的坟今年刚迁到榆阳,就在玉梅山。他是在回家的途中,误入的长安街。”
王胜换了下一张照片,一张老旧的竹简。
“第二,资料库关于风锦宜的妻子的资料。我刚拜托档案司的人给我翻出来。这是裴氏个人资料的原件,上面写了她的祭日,档案司那边在录入时偷懒,当做不重要信息漏掉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发现资料不全,别偷懒,该较真就较真。总之,换算成现在的历法,正是事发当天。”
“至于第三。”王胜转头,“余安,你知道他妻子的真名吗?档案司那边没找到记载。”
余安眼皮都不抬的继续玩着他的游戏,似乎这游戏比风锦宜的案子更值得吸引他的注意力。
也使得王胜狠狠地皱着眉,却又不好发作,毕竟余安又不是他手底下的人,他管不着。
余安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记得了,脑容量有限,记不记得全看运气。还是你提起我才知道她姓裴。”
余安停下动作,细想了一下,“不过我感觉她的名字应该只有两个字。”
其实,这件事最清楚的那个人就是风锦宜,只是看王胜他们这做派,是想查个七七八八后,来打风锦宜一个措手不及。
“已经够了,邵冰说风锦宜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名字,阿婉。假如这个阿婉就是风锦宜的妻子,且只有两个字,裴婉,就是她的名字。晓冬,你试试在系统里查一下裴婉这个名字。”
林晓冬叼着水果糖比了个ok。
王胜看回众人,“还有谁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众人摇头。
余安想了想,“我明天去替你们解决监控的问题,你派个懂技术的给我,防止他们骗我不懂技术。”
王胜打量了余安一下,随即点头,“行,晓冬,你明天跟他。”
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操作着的林晓冬抽出空来给余安打了声招呼,“嗨。”
“明早九点半,凯德酒店,不许早到。”
“好,保证不迟到”林晓冬猛地从虚拟的世界抬起头来,迟疑道:“等会?早到,额,不对,总之我的意思是我保证不早到。”
余安有些无语,这怕不是个傻的。
王深无奈说道:“晓冬,你别急。”
“哈哈哈哈,话都说不清楚。”谢霆耀乐得看林晓冬出丑。
林晓冬冷冷地说:“谢霆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想起今早两人闹的那一场,王胜火气又呲地上来了。
“你们两个是闲着没事干是不是,晓冬,你资料查完了吗,霆耀,不是叫你去让邵冰先回去了吗,他怎么还在这?”
心思本就敏感的谢霆耀脸瞬间就黑了,他阴沉着脸说:“叫不动。另外,研究院的人对比了最初起火点的异能波动和风锦宜的异能波动,结果一致,那火就是风锦宜点的,证据确凿。”
王胜随口说道:“多谢了。”
谢霆耀有些懵,“额,不客气?”
王胜又说:“只是,研究院这么多人你都拉得动,你还对付不了一个孩子?”
谢霆耀的心情彻底跌落谷底,他低声骂了句粗口,也不知是对准谁骂?
“有人消极怠工啊。”林晓冬幸灾乐祸道。
王胜也不打算放过林晓冬,“你很闲吗?今晚是不是想继续在局里熬通宵?”
不知为何,王胜像个火药桶,逮着个人就进行无差别攻击。
众人见事不妙,纷纷找各种理由跑走了。
人走的差不多时,甘雨霖也尴尬地说:“王队,我想先回趟家,这两天就没停过,你也知道我那媳妇。”
现在局里上下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他跑了,终究有点不好意思。
王胜很理解地点头,“我这忙起来便顾不得许多,你也知道。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去把,快回去看看嫂子孩子。”
甘雨霖的孩子刚出生,还没满月,全家人的围着这个新生命团团转,正是家里用人的时候。
“那我走了,有时叫我哈。”甘雨霖说完,便也马不停蹄地走了。
甘雨霖走后,现场仅剩余安,晏深和王胜三人,王胜和晏深盯着余安看。
余安感到他被人排斥了,有种第三者的灯泡感,按照一般的社交礼仪来说,他也该里面礼貌告辞了。
可余安偏不。
“怎么,有事不能让我听?”余安戏谑地问。
晏深单手插兜,冷冷地说:“你知道就好。”
“不就是你们局里有内鬼的事嘛,用得着藏着掖着的吗?”
“你怎么知道!”晏深惊讶道。
“这不难猜吧,你们这少了一个人,而他的座位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当然,这不是关键,重要的是,我刚刚进来时看到督察了。”
王胜依旧端坐,脸却拉着,“无论我局有没有内鬼,似乎都与余安先生无关?”
余安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知道的,你们人类讲究个家丑不可外扬嘛,我不会乱说的。”
想了想,余安忍不住幸灾乐祸,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怀好意。
“只是,你们这专案组属实让人担心,王胜,你搞得定吗?毕竟你这临时拼凑起来的小组真的没个靠谱的,就刚刚那两,一个智商堪忧,一个小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还有那个只会烘托气氛的甘雨霖,哦,他刚刚还跑了,还有你。”
余安打量了气得脸都黑了的晏深一下,在王胜的瞪视下,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王胜,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王胜的脸更黑了,就差把“滚蛋”两字写在脸上,但他还是手疾眼快地压着气炸地晏深,一字一字直言道:“不需要。”
余安挑眉,起身伸了伸懒腰,“哎呦,我这老腰。”
“行吧,算我多管闲事了,先走了,困死了。”余安无所谓道。
说罢,余安便拧着材料慢悠悠地走出异管局。
“王胜,你别拦着我,我非得给他一个教训不可,他以为他是谁!”晏深生气地就要追上余安。
王胜心力交瘁地按着晏深,绞尽脑汁劝道:“算了,算了哈。他的手折了,心情肯定不好。你之前不也为了抓犯人把腿弄折了?你那会可比他暴躁,谁没被你怼过,那会你还骂我废物,我说什么了。”
晏深回想起那会的事,口不择言骂王胜时的尴尬顿时涌上心头,心里的火气边去了大半,他冷哼一声,“就当照顾老弱病残。”
王胜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有没有发现,老弱病残,他有三条对得上。”
晏深一想,也跟着乐了,“还真是。”
王胜笑着笑着忽然想到,明明是一个老弱病残,可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忽视了这一点,王胜试图将弱者二字与余安摆在一起,却觉得怪异无比。
王胜雀跃的心直往下沉,再次警醒自己小心余安。
“先不管他了。”王胜说会正事上。
“之前给你的名单,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谁让他倒霉,往外通风报信时刚巧让我碰见了。”晏深说。
“还好发现得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要是被人知道我们手上有那份材料,接下来的日子有多热闹,我都不敢想。”
“反正,也还回去了,我们今天谁也没见过那份材料。”
“你说燕惊月干嘛给自己制造这么大一个把柄?”晏深想不懂燕惊月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天人院监管天人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首先是证明监管该天人的必要性,所需的材料足以让整个异管局忙活一个月,然后是提交给上级部门,通过层层审核,最后提交到天人院院长,也就是燕惊月手里,得到他的确认,才能启动监管程序。
走到这一步之后,也并意味着接下来程序就简单了。
监管程序启动后,需要成立专门的监管小组,聘请多名专业人士,专人专办地完成对该天人的监督与管理,确保此人无论何种场合何种时间都在监管小组的控制范围内。
期间每一个步骤都异常繁琐,确保了哪怕连燕惊月也无法越过这些步骤,直接下令。
所以燕惊月选择直接绕过所有程序,私下命令榆阳这边的天人院直接监管风锦宜。
而令王胜没想到的是陈院长竟然会听燕惊月的令。
可细想,王胜又不是想不通,是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天人是个等级分明的种族,燕惊月是天人族长,族长的命令,作为天人的一份子,陈院就会听。
令他心惊的是从中透露出来的含义。
他本以为像陈院这种长期生活在人族的天人,早以被人族的生活给同化,毕竟他看起来太过熟悉官场之道了。
既然感受过人人平等的社会,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回到等级分明的社会秩序中去?
况且,陈院分明在人族中感受了权力,又怎会在毫无权势的余安面前,真心的俯首听令呢?
可事实上,陈院即听了燕惊月的,也听余安的,只因为这二人在族内地位都比陈院高吗?
所以,哪怕是陈院这种已经很人族的天人,在他心里,属于人族的秩序始终无法越过属于天人的秩序,那么其他天人呢?他们又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更对人族不屑一顾。
王胜联想起那些在各领域都极为出色,几乎把握了整个人族顶尖领域的天人们,从前他只钦佩于天人不愧能以不足三千于人同人族明争暗斗了数钱余年。
可现在,王胜只心惊,这些天人们,一旦联合起来生事甚至是造反,人族必将更着伤筋动骨,到那时,谁能摁住他们?
只是,这种事,他操心也没用,王胜只好把这漫无边际的设想放下。
可能是刚刚提到燕惊月,王胜又想起甘雨霖对他说的话。
燕惊月明知风锦宜有问题,却依旧把他塞到榆阳,而不对异管局做任何的警示。
一开始他也很生气,想着燕惊月为什么要放任风锦宜,又凭什么是榆阳遭殃?
可是,换位思考,监管报告他也看过了,客观上,他清晰地知晓,在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前,风锦宜是很正常的。
就连负责监控风锦宜的小组都多次打报告说,风锦宜情况一切正常,请求撤离。
燕惊月的这一举动在事发前,称得上是独断专行,况且他还冒着极大的风险去监管风锦宜。
放到他的身上,王胜也指不定自己能不能扛住这种压力,又是否会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质疑?
燕惊月的这种做法,已然把能做到都做了。
他总不可能当时什么都没做的风锦宜关起来。
只是哪怕再小心,风锦宜终究是出事了。
理智告诉他,京城确实比榆阳重要得多,燕惊月把风锦宜塞到榆阳合情合理。
可情感上,王胜却无法接受燕惊月这个决定。
如果风锦宜发疯的无可避免的事实,比起发生在自己的家乡,他宁愿发生在别的城市,这是他的私心。
榆阳生活着他的家人、朋友、他曾经亲手救下的人,与擦肩而过的人,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
这些人和物一起组成了名为家乡二字,是个令人一听就心软的词汇,他见不得榆阳遭难,这是他发过誓要守护好的地方。
当然,这也只是想一想,毕竟他同样发誓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哪怕榆阳外的人,同样是他的守护对象。
同样,他也能理解燕惊月把地点选在了榆阳的原因。
榆阳是除京城外,异能部里力量最强的城市,这一直是王胜的骄傲,可哪怕强强如榆阳异管局,他们依旧救助了天人院的力量,才将风锦宜控制住。
假设这事放到实力不如榆阳的其他其他城市,必将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能理解燕惊月的一部分做法,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不会对燕惊月心生不满。
王胜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这件事,他能理解,晏深这个暴脾气却不一定,故而,王胜没打算告诉晏深。
“谁知道呢?”王胜若无其事地说。
见晏深还在思索,王胜摸了摸鼻子,果断转移话题,“对了,今天,你有没有发现霆耀有些不对劲。”
晏深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会又想我去查查吧?”
“我觉得你很有天赋。”王胜露出八颗牙齿,给晏深展示了什么叫做标准微笑,“多谢你了。”
“我好像还没答应你吧!”晏深表情扭曲地像是名画《呐喊》。
王胜讨好地说道:“案子结束,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兄弟,你来真的?”晏深严肃地问。
“嗯。”王胜点头。
晏深叹了口气,“我要去吃海鲜,点只皇帝蟹,吃穷你信不信?”
“手下留情啊!”王胜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