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姐被吓了一跳,明明是一个伤残人士,她却怕极了。
这是一种人类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她强忍着惊恐,语速飞快道:“有人希望欧先生能够离开榆阳,但是欧先生不愿,他们起了争执,欧先生管那人叫狄俄尼索斯。”
“雷斯国神话里的酒神?”
雷斯国是蓝星上位于西半球的一个古老国家,它们的神话流传地很广,是以余安也有所了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希望余先生能尽快早回欧先生,小浩离不开他的父亲。”
言尽于此,陈姐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向余安做出送客的姿态。
余安拍拍膝盖,从舒适的沙发上起身,“好吧,多谢你的帮助,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他交待完毕后,客客气气地被人请出门去,这让他特想补充一句,他真的没在欺负人!
不过也习惯了,余安走出豪华的雅典娜花园。
外面就是市中心,现在才下午三点多,不到四点,此时去异管局也没什么事,去天人院估计陈东林也不欢迎他,继续找那个所谓的酒神,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等人把情报收集好,送到他手上。
余安给蒋岚发狄俄尼索斯的名字,随便地坐上一台公交车,开始打发剩下的两小时。
公交车上写明了许多站点,余安随意扫了眼,他只认识几个,大部分地名对他而已已经变得陌生。
人类总是变得这么快,不过区区半个百年,就能将整座城市变得翻天覆地。
余安靠在窗边,慢慢重新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处变化,重新找到对这座城市的掌控。
不知不觉间,太阳从西边落下,在高楼与高楼间撒下橙黄色的余晖,余安想,这大概是自古以来唯一没变的东西了。
余安停在了一座小型的纪念馆外,这是百年前榆阳纵队的旧居,站在此处他好像还能闻到当时屋子里的时常飘着的熟花生味道。
他以为百年过去了,这栋房子早就不存在了,没想到它竟然被人类妥善地保存了下来。
余安在门口买了张票,哪怕位于市中心,这座纪念馆里依旧没什么人,因为它实在是太小太不起眼了。
百年前,在榆阳变为沦陷区后,榆阳纵队转为地下工作,并打起了游击战,这里便成为位于榆阳的一处公共据点之一。
谁能想到,榆阳纵队居然胆大包天至此,就这样把居住地建在了他们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余安想到那会秦衍向上级做出申请的时候,队长急得青筋都蹦出来的样子,低声笑了笑。
不过,最后,队长还是通过了秦衍的申请,于是就有了这个房子的存在。
余安同秦衍便找到了这栋房子,住了下来。
一楼被秦衍用来开了一个裁缝店,他手艺精湛,好像达官贵人都喜欢他裁制的衣服,他也由此顺利地获得了进入各处的机会。
二楼和三楼是让他们自己人居住的,对外的说法是,被他们租出去了,因为是出租,来来往往陌生人多也很正常。
他们平时就这样替榆阳纵队的人干点情报工作,秦衍做得很积极,也很有热情,每天不知道在干嘛的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会带伤回家。
余安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却拗不过秦衍。
这个性格像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余安也没办法了,只好也加入进去,跟秦衍一起完成任务。
当时他们合作无间,每天过得都精彩纷呈,久而久之,余安也觉得这种生活也不错,人也终于有了活力,也想要帮榆阳和榆阳纵队做点什么。
余安一点一点的从一楼的裁缝店看到二楼的几间卧室,头一间是他和秦衍的,门外被两条栏杆拦着,中间是一条红色的带子。
看样子,是不允许入内参观了,余安多少有些可惜,却也庆幸有这个规定。
这毕竟是他和秦衍曾经的房间,任人进出,他多少有些不舒服,现在挺好,谁都不让进,只能在外面看个大致。
余安记得有一回他们出完任务回到家,明明进门前,余安还在热情地同住在隔壁被吵醒的邻居说着客套话,但一进卧室就变了脸色,像没有骨头一样,倒在了床上,又像一条被人晒干的咸鱼,没一会就睡着了。
秦衍在楼下把自己收拾干净,在厨房煮好水,顺便煮热了一些花生,一起拿上二楼,开门就见到累到半死不活的余安,他嘣一声将盆放在桌上。
“赶紧起来洗把脸,两天没洗澡了,就这样躺在床上,你也不嫌脏。”
秦衍见余安视若无睹地继续趴着,他上前弯腰拧在余安的软肉上,疼得余安嗷得一声惊醒过来,从秦衍的无情铁手下救走自己的腰,揉着腰道:“你干嘛?”
“叫你洗把脸,再吃点东西,你不饿?”
余安小声嘀咕,“那也不用掐我啊,疼死了。”
“没让你做饭就不错了,躺在床上就不动了,你熬了多久,我也熬了多久,不见我还去洗了澡,煮了壶水才上来,赶紧点,脏死了,你没闻到味道吗?”秦衍说着皱了皱眉头。
他们两个人在野地里趴了两天,风餐露宿的,一动也不动,身上还披着厚厚地迷彩服和野草树枝。
有天晚上还夜里还下里雨,雨水在他们身上干掉后,散发出一股恶臭,浑身身上一股野人的味。
完成任务后,又害得他们只敢凌晨回到城里,一路上四处躲着人走,比过街老鼠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安居然就这么躺床上睡着了,秦衍这会都开始嫌弃起那床了,想着想着,秦衍还是有点气不过,又往余安身上掐了把。
“你非礼啊!”余安疼得叫道。
“非你个大头鬼,刚学的词不要乱用,那是小姑娘才能说的。”
“哦。”余安可怜巴巴度地用毛巾擦了擦脸,一下子蓝白色的毛巾便变得脏兮兮。
余安将毛巾放进水里搓了几下,毛巾重新恢复干净,他又用来擦了擦脖子、手臂以及自己的腰,总算恢复了些人样。
“洗干净了,就过来吃东西,待会下去洗澡,说这我就气,说躺就躺,待会还得换被单,累死了。”
余安接过秦衍递给他的一把熟花生,有点嫌弃地说,“又是花生啊。”
在野外被蚊虫咬了两天,他回到家就想吃热乎乎的面,他都不指望吃饭了,这也不能满足他吗?
秦衍冷漠无情道:“想吃自己做去,累都累死了,我才不去给你擀面。”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余安掰着一个花生边吃边碎碎念道,他现在真的有累又饿,感觉自己吃着吃着都能睡着了。
现在让他清醒的只有一个原因,他太饿了。
“会到头的,我们会成功的,和平一定会到来的。”秦衍咬着干瘪的花生道。
余安幻想了他们将家园抢回来的一日,心累地道:“快点吧,再快一点吧。”
秦衍猛地站起身,余安惊道:“你又干嘛?”
“我去下两碗面,队长说得对,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走侵略者。”
秦衍雷厉风行地哒哒哒就下了楼,半点不记得现在是凌晨,会打扰到隔壁休息的人。
余安愣愣地看着秦衍的动作,半响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真是个小孩,想一出是一出。”
今日的和平是他和秦衍一起风里来雨里去拼命抢回来的,谁也别想再抢走。
余安继续往里走,这栋小楼的二楼只有四间房,当年他们吵醒的是住在他们对面的邻居,平日里以报社记者自称,跟他同住的是一名护士。
对外称呼他们是夫妻,实际上是搭档,也是榆阳情报网的一份子。
这是一对很有意思的搭档,明明是对冤家,但是在人前却非要扮演恩爱夫妻,上一秒还在吵架,下一秒看见人来就要搂搂抱抱,经常弄出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余安曾经也跟他们说过,世界上也不是所有夫妻都这么恩爱的,你们偶尔也可以吵架的。
这两人偏不听,说这是他们的战斗。
那时,余安和秦衍对外只以兄弟相称,却还是弄不懂这两人是怎么想的。
最后,这对冤家搭档一起死在的一次任务当中,算是同生共死了。
也不知道他们走前,是不是也还在吵架,希望他们下到下面之后,能少吵点架。
吵架总是伤感情的。
后来搬进这间小屋的是一对真正的母女,女孩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狙击手,她的母亲也是知情人士,她们是来养伤的。
因为一些原因,余安对狙击手没有好感,所以,跟这对母女也不熟,只知道这女孩伤好之后,去了前方战场,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只留下她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每日以泪洗脸,当时秦衍还去安慰过,然后跟他感叹说:“行年三十已衰翁,满眼忧伤只自攻。今夜扁舟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
这是古时著名诗人的诗,是余安一字一句教给秦衍的,如今念来倒是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他抓着秦衍的手,说他们决不会死生从此各西东,当时秦衍相信了,是他没能做到,他自己抛下了秦衍一个人,整整四十三年。
余安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住了,他总是要秦衍不离开他,却总是先一步放手,他果真是个混蛋没错。
他深呼吸了一次,转身下了这栋三层小楼。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现在的他不能想秦衍,一多想,他就忍不住订一张机票飞回京城去看他。
余安从二楼下到一楼,刚好看见这里的工作人员打算闭馆,余安一看时间,原来已经五点半了,不知不觉间,他都在这里待了半小时了。
余安迈出这栋小楼,门外是人潮汹涌的热闹步行街,街上的每个人的脚步都很冲忙,这是因为他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都有可以去的地方。
余安迈出那扇略显斑驳的小楼大门,一股喧嚣与活力瞬间扑面而来。
门外,是一条热闹非凡的步行街,人潮如织,涌动不息。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五彩斑斓的招牌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商贩们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车辆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各自的故事,他们的脚步匆匆,向着心中的方向而行。
余安站在这繁华的十字路口,望着眼前这片充满生机的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在这条漫长而又短暂的旅途中,我们或许会相遇,或许会错过,但无论如何,都不应停下前行的脚步。因为,正是这些匆匆忙忙的身影,共同编织出了这个世界的多彩与斑斓。
在市井中观察行人是很无聊却也很幸福的事,余安在街边找了个商店坐下,点了一碗咖喱鱼蛋吃。
十元六颗,挤上番茄酱,这是近二十年才出现在榆阳的新东西。
他还没吃过,不过看这东西买得这么火,大概不会难吃,也不知道秦衍有没有吃过?
余安用竹签插起一个鱼蛋,一口咬下去,微微的辣意逐渐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被煮得成黄色的鱼蛋里面是白色的,细看还能看到一些气孔。
余安吃了两口也没吃得出这是什么肉,反正不可能只有单纯的鱼肉,也不知道里面加了些什么东西进去。
不过,不探究这些细节,当从味道来说,其实还算是可以的。
这个番茄酱更是点睛之笔,粘上会更好吃。
余安三两下解决了这碗咖喱鱼蛋,又在这条步行街上走走看看,买了不少现在年轻人喜欢吃的小吃。
走走停停,停停吃吃,有时候还会拍拍照,走了一会,余安便吃饱了。
他手上拿着一杯装满小料的奶茶七拐八拐地走进一条鲜少有人的小巷子里停下。
这是一家大酒店的后巷,临近他们的后厨房,平时用来运输一些瓜果蔬菜,或是用来倒到厨余垃圾,整条巷子油滋滋、湿淋淋的,还弥漫着谷怪味,一看就没人愿意走。
余安一边吸吮着奶茶,一边等跟在他身后半天的那个人主动送上门来。
喝着喝着,他忽然想到,他刚刚受伤,现在和奶茶会不会让伤口肿起来啊,想是这样想,余安又忍不住吸了一大口。
反正喝都已经喝了,要肿肯定会肿了,不过现在喝个痛快。
不一会,余安将奶茶喝完,塑料瓶子里只剩下了一些珍珠,他调整了一下吸管,把珍珠一颗一颗吸上来,嚼着吃。
跟踪他的人总算是跟上来了,男人满脸着急地出现在这条小巷子里,看到正在顾着吸珍珠的余安,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发现了,当即转身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