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余安暴躁地怒吼。
燕惊月揉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查出来了,那你也该知道我的难处了。况且,你的事我也有放在心上,车祸的事我有线索了。”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燕惊月这狗鸟等于认了,车祸的事根本与榆阳的事无关,燕惊月趁他方寸大乱之际,忽悠了他来榆阳,想把他拖入博弈当中去!
余安生气地挂掉电话,只想离开飞回京城,再跟燕惊月干一架。
越想越气,气得余安还想再打电话多骂几句。
燕惊月就是狗!
而且这狗鸟居然还拿车祸的线索威胁他继续查下去,余安坚信,这不是交易,这就是威胁!
叮咚。
余安的手机收到一条匿名短信,来者却无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因为上面这样写道。
“最最后一句话,我现在的实力还无法操纵风锦宜。”
现在的余安看到什么消息都不惊讶了,要不,是木辞在撒谎,要不就是他又被风锦宜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才不是!
余安立刻打车去到榆阳异管局,气势汹汹地找上王胜,要求提审风锦宜。
王胜惊讶于余安去而复返,却忙着没空。
今早余安说出木系异能的傀儡术后,他便查了相关资料,终于想通了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他当即带着几位还没走的督察逮捕了晏深。
此刻两人正在交涉当中。
“王胜,你疯了吧!连我你都不信!”晏深扭动着身体,企图挣开督察的控制。
“王队,晏深怎么可能会出卖我们呢?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甘雨霖是瞧着王胜和晏深从青涩走到今日这一步的,他是如何也无法相信晏深会做出这种事。
谢霆耀拍拍甘雨霖的肩道:“老甘,人心隔肚皮啊。谁知道呢?”
这两天晏深盯着他不放,谢霆耀自然看晏深不顺眼,说完他还挑衅地看了眼林晓冬。
林晓冬见势不妙,咬着棒棒糖,缩在电脑前面不说话。
王胜叹了口气,“从我进入异管局时,你就是我的搭档。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同时也是我最了解的那个。正是因为这份信任,所以我才会放任你这么久。”
抓捕风锦宜那天晚上,王胜就觉得晏深有点不对劲了,他对青瓜有轻微的过敏,吃了青瓜会吐。
晏深明明知道,可他还是拿着有青瓜的手抓饼给他吃了。
此是疑点一,王胜当时若无其事的吃了,还替晏深找借口,毕竟晏深一时间没注意或者想到也说得过去。
可是这四天里,晏深的许多小动作,小习惯消失了。
晏深自己都不知道,他思考时总会不自觉的转着自己的戒指,可那天晚上之后,王胜都没见过。
最后,晏深为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是个很细致的人,怎么会在众人开会时,说出燕惊月的名字,搅乱人心。
因为信任,王胜偷偷确认了晏深是否被人顶替。
答案是否,他偷偷验了晏深的DNA和异能波动,结果都对得上。
再加上他查了晏深的手机,实在没有可疑的,也不像是叛变了,王胜强迫自己犯下了戒心。
只是,疑人不用,王胜还是将晏深排除在风锦宜的案子外面,尽量只让他做些边缘的活。
然后,明明不擅长查自己人的晏深却在第二天找到了内鬼,太快了,快到王胜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这几天,风锦宜案件的细节正不断外流。
他想不明白,他认识了晏深十几年,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这四天里的晏深让他感到陌生。
因为多年的情谊,王胜纠结迟疑了两天。
但是傀儡术的出现,却让他又了新思路。
晏深被木辞操纵了,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他想起来晏深确实在抓风锦宜那天晚上受了伤。
不过,王胜依旧还是不敢确定晏深只是被木辞控制了,还是真的背叛了。
无论结果如何,另外一种可能性的出现,帮他下定了决心。
王胜感觉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沉重,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只余坚定,“麻烦两位了,带走吧。”
“呀,刚好赶上一场好戏。”
余安吊儿郎当地进来,本就心情不好的众人,一下子就被余安激怒。
“关你屁事!”谢霆耀迁怒道。
谢霆耀太勇了。
勇得连林晓冬都想要给他鼓掌。
王胜语气也不好,冷冷的,“你有事吗?”
余安懒得计较,举起手机给众人看,“被告人木辞说自己是冤枉的,元芳们,你们怎么看?”
元芳们不想看,并且想把余安揍得像包大人一样黑。
“他有证据吗?”
“被告人没有提供新的证据呢。”余安很是遗憾。
“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你知道他在哪里吗?”甘雨霖问。
余安眨眨眼,小姑娘卖萌一般,脆生生地说:“亲,店家不提供有问必答服务哦,请给五星评价,谢谢。”
王胜:“?”
林晓冬:“??”
谢霆耀:“???”
“嘶。”王胜感觉余安的大魔王形象彻底崩塌了,他被辣得移开视线,受不了地说:“你正常点。”
“正常不了哦,亲,我现在很不爽呢,我这可是为你们着想哦。”余安继续笑着。
他这人惯会迁怒,现在没办法回京城跟燕惊月干一架,只能找尽在眼前的这群人嚯嚯了。
但是,这群人太脆弱了,他怕一不小心都弄死了。
王胜亲眼见过余安有多危险,他瞬间领悟余安的未尽之语,他客气地说:“那您的想法是?”
“现在提审风锦宜。”
“好。”
这次余安没兴趣再同风锦宜玩心里战了,他上来就把木辞的消息甩在风锦宜面前,冷冷地说:“解释一下吧。”
风锦宜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向眼余安。
第一次,他在看到余安眼中看到了疏离,仿佛看到两人之间就此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深深地刺痛了风锦宜的心。
就在今日,他将失去人生中最后一个朋友。
他这辈子,心里就装了几个人,余安是仅剩的最后一个,他的心好像沉入了无尽的深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风锦宜冷着脸,强作平淡的声音中掩盖不了其中的几分颤抖和决绝,“我们还是朋友吗?”
余安讥笑道:“你说呢?”
绝望如潮水般将风锦宜淹没,令他心如绞痛,他的嘴唇细微的颤抖了一下,眼眶微微泛红,风锦宜死死的掐禁自己手背上的肉,让自己在余安面前保留最后他体面。
风锦宜强做镇定地问:“余安,是什么改变了你?明明你从不在意人类的死活!”
余安冷漠地说:“你承认了,我想不懂,你分明没被控制,为什么还要配合木辞?”
“哗啦——”
风锦宜猛地起身,身体因极端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绪,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浓烈的忿忿不平。
“我说了,我对他有愧。他想让我身败名裂而死,我帮他。”
“你就是为了这个!你杀人?”王胜声音都气得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口中挤出来。
余安深深叹了声气,“风锦宜,你也变得令我陌生。从前的你,是最亲近人类的那个。”
余安印象里的风锦宜,从不分天人与人,他尊重生命,珍惜世间的每一处美好,是个真正温柔善良的好人。
可现在的风锦宜,漠视生命,撒谎成性,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失望如同乌云般密布笼罩在心头,余安有些累了。
风锦宜愣住了,他的心里划过过往的种种,有情,有爱,有烟火,更有他的人间,若是让曾经的他看到此刻的他,一定会失望吧。
风锦宜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他的眼神透露着一种悲凉,是对时间无情、世事无常的悲愤叹息。
“我们都变了,余安。时间如同沙砾,一粒一粒,聚沙成塔,将原本的我们一点点地掩埋,直至面目全非。”
余安重新整理好情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风锦宜,彻底撇开一切情感,只余理性,“说说吧,怎么回事?”
“还有什么可说的,人类这么卑微的生物凭什么能拥有死亡的垂怜,我渐渐地恨上了他们。”
“战场是个绞肉机,我看到了太多人类的丑恶,连人类都不把人类当人看,我找不到人类存在的意义。”
“我控制不住自己,在主持异管部时,我无意识的做了很多小动作,提高了异管部的死亡率,在我彻底疯了之前,燕惊月察觉了,我警告了我,把我赶出京城。”
风锦宜顿了顿,捏紧了拳头,“木辞找上了我。”风锦宜深吸一口气,回想起那晚上的事,心依旧疼得发苦,“然后木辞打伤了我,并试图控制我,可是他失败了。”
“是我。”风锦宜在余安越来越不善的目光下,继续道:“这是我欠木辞的,于是我顺着木辞的想法,自己让自己身败名裂,于孤独和骂声中死去。”
“疯子。”王胜再次重复,“疯子!风锦宜你是颠的!”
王胜感到深深的隔阂,横亘于人族和天人族之间用远无法填平的深渊。
就像人类会不需要任何原因就能弄死一只蚂蚁,在天人眼里,人类的命跟蚂蚁的命差不多。
说到这里,王胜无力感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些受害者们一个交代。
“风锦宜。”王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人类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玩具,你会付出代价的。”
“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生气?”风锦宜讥笑道。
王胜被问住了,“什么?”
风锦宜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你们人类常说生命平等,却在行动上把生命分了个高低。不说被你们人类驯服养殖的牲畜,就说你们人类把动植物分为有害和有益,你们人类从法律的意义上就规定了个高低贵贱。当人类有生命危险时,哪怕是国宝也是可以杀的。”
“所以,王警官,你究竟是在为生命的逝去而生气,还是在气人类在天人眼中是低贱的存在?”
生命从不平等。
王胜忽然想起乐旅的一句话。
世界说人必须得到正义的审判,因此我们会给他们正义,虽说世界上只存在待我们如猪狗的巴比伦正义。
乐旅那时说的究竟是人族的正义还是风锦宜。
他又是在为了什么而生气?
王胜有些迷茫。
余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风锦宜你吃火药了?见人就呛,少转移话题。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谁把长生丹给你的?跟木辞拆了异事司有关系吗?木辞忽然找上你,不是个巧合吧,幕后是什么人指使?跟给你长生丹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余安像是将憋了好久的问题一次性地全部撒在风锦宜身上。
“我不知道。”
风锦宜低头,避免余安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不知道的我不会去猜,知道的那些,我也不会说的。”
“为什么?”
“我提醒过你了,余安。不要相信燕惊月,以及查下去,会死。”
“又是这话,所有人都不肯好好说话。”余安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让我猜猜,木辞跟你说了什么。”
“裴婉因为接受不了长生丹的来源,恨死你了吧,她宁愿自杀也不愿在见到你,看到你就想吐,是不是。”
“才不是!”风锦宜猛地往余安身上扑,却被椅子卡住,动都不动。
看着风锦宜开始细微颤抖的身体,余安说得起劲了,“她自己也深受长生劫之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活着对你来说是种折磨,她肯定恨死你了才这么说。”
“不对!!余安,你闭嘴!”风锦宜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充满了力量与绝望。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与内心深处的某种力量做着激烈的斗争。
余安脸上极尽的嘲讽、奚落、揶揄,他淡淡地补上一句,“她连死了,都不想看见你。她恶心透你了。”
风锦宜捂着耳朵不想听,气得眼睛都红了,“不对,不是这样的,胡说,你就是在胡说,阿婉才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在见过木辞后,发了这么大的疯。”
长安街大多数人都是死在风锦宜的火下的,除了一个人,是风锦宜亲手掐死的。
邵冰有一句证词,很容易被忽略过去,余安当时也没留意,现在却想明白为什么了。
安彦跟邵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这三个字就是风锦宜发癫的原因。
实在太简单了。
因爱生恨,裴婉恨风锦宜,恨她将自己拖进了长生不老当中,受尽折磨,又恨他为人卑劣虚伪,残害同族。
风锦宜同样恨裴婉离他而去,又骗了他两百年,让他活成一个小丑。
一句我爱你,让忍耐了多年的风锦宜彻底疯了。
“嘀——”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压抑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的温度突然上升,仿佛一股无形的热浪猛然涌入,打破了原本沉闷而压抑的氛围。
风锦宜瞪眼满眼通红的眼,像是要活剐了余安 。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汗水开始在王胜的额头上悄悄渗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王胜意识到,风锦宜在情绪激烈下,冲破了异能抑制器的限制。
余安手疾眼快的按住风锦宜的肩膀,无声的异能较量在两人间展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审讯室内的温度逐渐趋于稳定。
“呵。”风锦宜自嘲般嗤笑一声,率先放松紧绷着的身体,“真是可笑。”
“余安,我是不是很失败。爱人不爱我,为善善不了,做恶不够恶,连肆无忌惮的疯一把的实力也没有。”
风锦宜的情绪彻底失控,他面无表情的落下一滴泪来,然后,眼泪如断线风筝般滚咯,一滴两滴,一直强压在心里的压力和情感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释放口。
“阿婉,对不起。”
眼泪彻底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已经不在意了,挤压在心中的一切随着眼泪一同流出,他感受到了许久唯有的畅快。
余安冷漠地看着风锦宜一个人在审讯室内崩溃、哭泣,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出来,问:“接下来,他会怎么样?”
王胜整理好东西,跟随着余安离开审讯室,“待会把他送回看守所,我们整理好资料后,便向异能法院起诉他,他这事,起码得在无渊幻境关个五十年到一百年不等,然后执行死刑。”
王胜见余安现在的心情稍微好点了,问出好奇了许久的问题,“你们天人不是不死的吗?怎么执行死刑?”
这个问题啊,秦衍小时候也问过,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那时
秦衍刚刚到他的身边,才七岁的小不点,却天不怕地不怕地问他:“余安,你怕什么呀?”
余安静静地坐在案桌前,手中端着一盏茶,神情清冷而淡漠,仿佛这世间万物都已无法再引起他丝毫的兴趣与波澜。
他轻轻啜饮了一口茶,动作优雅而从容,却又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与寂寞。
“没有。”
他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绝。
“撒谎!”秦衍嘟着嘴,肉乎乎的脸上都是不满,眼睛却很纯净,他趴在余安的案桌上,认真地说:“哥哥说,撒谎是会掉大牙的。”
“没有撒谎。”余安冷漠地拧起秦衍的后衣领,丢飞出去,轻飘飘地如同丢一支笔。
秦衍摔在木板地上,摔了个屁股蹲,也不生气,他又趴回桌子上,挡着余安继续工作,他自信地说:“余安就是在撒谎。哪里有人会有不怕的东西。”
秦衍思索片刻,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余安肯定怕死,所有人都怕死。”
这样的秦衍,让余安想起曾经的他,他冷淡地摇了摇头,“没有天人会怕死。”
“啊?”年仅七岁的秦衍并不懂天人为何不怕死,更不懂什么是死,他只是听到别人这么说,他自己也跟着这么说,他好奇地问:“那天人都怕什么呀?”
余安再次推开秦衍,冷眼看秦衍被推得翻了一个跟斗,可很快,小孩又再次趴回他的桌子上,阻碍他工作。
“余安?”
这孩子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
余安难得的生了一丝无奈,他淡淡地说:怕无渊。”
秦衍追问道:“什么是无渊?”
“你先起来。”余安同小孩打着商量。
“不要。你不说我就一直趴着。”秦衍撒娇道。
余安的一丝无奈变成一丝心累,这孩子他是真的搞不定。
他思索片刻,冷冷道:“无渊幻境,梦魇萦绕,天人入内沉眠不醒,惧梦连绵。一日足以摧心裂志,其中苦楚远超凡人临终,被称为天人之极刑。唯有身死后,魂魄方可脱离幻觉,犹如溺者出水,方得解脱。”
可没有外力相助,本就寿与天齐的天人又如何能身死,只得永无止境地沉睡在那修罗地狱中。
“当然,有些天人会偷偷进入无渊幻境,永远消失在了无尽深渊中。”
宁愿身处地狱也不愿留在人间吗?王胜作为一个人类是真的很难理解天人的这些操作。
“难怪我们一提无渊幻境,风锦宜的脸色就这么难看。”
余安见事情了了,也愿意跟王胜多说几句,“所以,无渊幻境一直是我族的流放地,这些年被燕惊月贡献给人族,改成了一道监狱,受了族中很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