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凶宅破败的天花板，而是一片茂密的树冠。阳光透过层层绿叶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哪儿？"程喻试图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尤其是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里扎根生长。
"热带雨林副本。"
商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程喻抬头，看见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棕榈树旁，身上还是那件黑色长风衣，但此刻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完全变成了树枝状，细小的嫩芽正从指尖探出。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凶宅副本，玻璃罐里的心脏，商岚木质化的身体...
"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程喻揉着太阳穴问，"那个凶宅副本..."
"中断了。"商岚走到他身边蹲下，树枝状的右手轻轻按在程喻胸口，"树种突然生长打乱了副本进程，系统将我们随机传送到了这里。"
冰凉触感透过布料传来，缓解了胸口的灼热。程喻注意到商岚的"手"正在发生微妙变化—那些细小的嫩芽缓缓收缩，木质纹理逐渐变淡，最终恢复成近似人类手指的形状，只是皮肤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纹路。
"你看起来...好些了。"程喻说，不知为何有点舍不得那只怪异却温柔的手离开。
商岚收回手，表情依然冷静自持，但程喻敏锐地发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你的适应力比预期强。大多数人类看到我这样会尖叫逃跑。"
"我可是拍鬼片的，承受能力一流。"程喻咧嘴笑了，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的相机呢？"
"在这里。"
商岚从风衣内侧掏出了程喻的相机，机身完好无损，甚至连一道划痕都没有。程喻惊讶地接过，打开相册翻看—最后一张照片是凶宅实验室崩塌的瞬间，模糊的影像中能看到商岚完全木质化的背影，以及被树根缠绕的玻璃罐。
"你帮我救了它？"程喻抬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商岚别过脸，声音低沉："树种宿主需要保持情绪稳定...相机对你很重要。"
这个回答太过理性，几乎像是借口。程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故意凑近了些："所以你是为了稳定我的情绪？不是因为关心我？"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商岚皱眉，但后退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动摇，"我们之间是共生关系，不是..."
"不是什么？"程喻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一点，近到能闻到商岚身上那股独特的木质香气，"你说过，我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这听起来挺浪漫的，不是吗？"
商岚突然伸手—已经完全恢复人形的那只—抵住程喻的额头，将他推回安全距离："专注生存。雨林副本比凶宅危险十倍。"
程喻哈哈大笑，胸口树枝纹路随之微微发热。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商岚这副窘迫的样子—这个非人的存在明明拥有可怕的力量，却在面对人类调情时像个中学生一样手足无措。
"好吧，严肃的树先生。"程喻故作正经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那么请问，我们在这个副本的任务是什么？"
商岚的表情放松了些："找到雨林中心的'永生之泉'，取一杯水带出去。"
"听起来比对付干尸简单多了。"程喻环顾四周，"往哪边走？"
"北方。"商岚指向一个方向，"但首先，你需要装备。"
他抬起手，旁边一棵树的枝条突然伸长，灵活地编织起来，几分钟内就做成一个简易背包。另一根枝条摘下几片巨大的树叶，折叠成水壶的形状，边缘自动密封，形成容器。
程喻看得目瞪口呆："这...太方便了。"
"基本能力。"商岚语气平淡，但程喻没漏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我还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商岚猛地转身，将程喻护在身后，双眼瞬间变成完整的年轮状："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程喻屏住呼吸，听到周围的灌木丛传来沙沙声。声???越来越近，突然，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跳了出来—是只猴子，怀里还抱着几个水果。
"噗...这就是你说的'危险'？"程喻忍不住笑出声。
商岚没有放松警惕："副本里的生物都不简单。"
像是印证他的话，那只猴子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它扔下一个水果，果实落地瞬间爆开，溅出的汁液腐蚀了地面，冒出刺鼻的白烟。
"跑！"商岚抓住程喻的手腕。
他们冲进密林深处，身后传来猴子尖利的笑声和更多果实落地的爆炸声。程喻跑得气喘吁吁，胸口纹路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不敢停下。
突然，商岚拽着他转向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小径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榕树，树干底部有个足以容纳两人的树洞。
"进去。"商岚推着程喻钻入树洞，自己挡在外面，双手按在榕树树干上，低声念着什么。
程喻看到榕树的枝条开始疯狂生长，在洞口形成一道密实的屏障。外面的猴子群赶到，发出愤怒的尖叫，但不敢靠近被施了法的树。
空间狭小，程喻和商岚几乎贴在一起。黑暗中，程喻能清晰地感受到商岚的呼吸—比人类缓慢得多，带着植物特有的节奏。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商岚为了给他腾出空间，一只手撑在洞壁上，这个姿势几乎是将他圈在怀里。
"它们暂时进不来。"商岚低声说，"但我们需要等天黑。那些猴子畏光，夜间不会活动。"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程喻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沙哑。
"至少六小时。"
六小时。在这个狭小、黑暗、温暖的空间里，紧贴着这个半人半树的奇妙存在。程喻不知该感到紧张还是期待。他摸索着掏出相机，按下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捕捉到了商岚罕见的表情—那双年轮状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轻启，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更让程喻心跳漏拍的是，商岚整张脸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连脖颈处的木质纹路都变成了粉棕色。
"抱歉，职业病。"程喻小声说，却没有删除照片的意思，"你...在阳光下会光合作用吗？"
这个愚蠢的问题让气氛轻松了些。商岚轻哼一声："不会。但我需要定期扎根土壤，补充矿物质和水分。"
"像现在这样？"程喻指了指商岚撑在洞壁上的手—指尖已经悄悄伸出了细小的根须，扎入树干内部。
"嗯。"商岚似乎有些窘迫，"能量消耗太快...维持人形很费力。"
程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些根须。它们立刻蜷缩起来，像是害羞的触角。
"疼吗？"程喻问。
商岚摇头："只是...敏感。"
这个词在狭小空间里显得异常暧昧。程喻感到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烫，急忙转移话题："你之前说，凶宅主人把你从树变成了这样...是什么意思？"
商岚的表情阴沉下来："他是一名科学家，痴迷永生。发现古树有灵后，他砍下我的枝条，提取汁液注入自己体内..."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痛苦，"实验失败了，但他死前将我的灵核与人类DNA融合，创造出了这个...怪物。"
程喻心头一紧："你不是怪物。"
"我既不是完整的树，也不是真正的人类。"商岚苦笑，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出奇地脆弱，"无限流系统捕获了我，让我成为副本的一部分...既是囚犯，又是看守。"
程喻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捧住商岚的脸："你救了我两次。对我来说，你比大多数人类都更像人。"
商岚僵住了，年轮状的眼睛微微颤动。程喻能感觉到掌下的皮肤正在变化—时而光滑如人类，时而粗糙如树皮，仿佛商岚的身体也无法决定该以何种形态回应这个触碰。
"你不该这样。"商岚最终低声说，却没有推开程喻的手，"树种会影响宿主的判断，让你对我产生不理性的..."
"我七岁就喜欢在那棵树下玩了。"程喻打断他，"那时候可没有什么树种。也许我本来就对你有好感。"
这个大胆的宣言让狭小空间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几度。商岚的呼吸变得急促—以树的标准来说—那些细小的根须不安地扭动着。
就在气氛变得越发微妙时，外面的猴群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接着是四散逃窜的声音。
商岚立刻警觉起来："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来了。"
程喻松开手，两人屏息倾听。树洞外传来一种新的声音—像是无数藤蔓在地面蠕动，伴随着液体滴落的黏腻声响。
"食肉植物。"商岚脸色变得凝重，"副本的守护者。"
藤蔓蠕动的声音越来越近，突然，一条粗壮的暗绿色藤蔓穿透屏障，朝程喻袭来！商岚反应极快，一把将程喻拉到身后，自己的肩膀却被藤蔓上的尖刺划破—
—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浓稠的绿色树液。
"商岚！"程喻惊呼。
"没事。"商岚抓住那条藤蔓，手掌瞬间木质化，将接触部位的植物细胞杀死，"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更多藤蔓穿透屏障，狭小的树洞瞬间变成危险的牢笼。商岚一手护住程喻，另一只手按在洞壁上，口中念着古老的语言。大榕树突然"活"了过来，枝条与入侵的藤蔓缠斗在一起。
"抓紧我！"商岚搂住程喻的腰。
下一秒，榕树底部突然裂开一条通道，商岚带着程喻滚了进去。他们在一条由树根构成的滑道中急速下降，最终落入一个地下洞穴。
程喻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洞穴顶部垂下无数发光的菌类，照亮了中央的一潭清水—泉水周围生长着各种奇异的植物，有些甚至呈现出半动物的形态。
"这是..."
"永生之泉的所在。"商岚检查着自己肩上的伤口，那里的树液已经凝固，"我们误打误撞找到了目标。"
程喻顾不上泉水，先查看商岚的伤势。伤口不深，但周围的皮肤大面积木质化，像是树木受伤后形成的疤痕。
"疼吗？"程喻轻轻触碰伤口边缘。
商岚微微皱眉："不严重。但接触那株植物的毒素会加速我的木质化。"他看向程喻，"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取水离开。"
程喻点头，从自制树叶水壶走向泉水。就在他弯腰准备取水时，泉水表面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是那棵被雷劈开的古树，树下站着一个小男孩，正在往树洞里塞什么东西。
"那是...我？"程喻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商岚来到他身边，表情复杂："泉水会显示访客最深刻的记忆。"
画面变化，展现出当晚的雷暴。一道闪电劈向古树，但在接触前的瞬间，树干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张开双臂迎接雷击。树被劈开的刹那，一缕绿光飞向远方—径直没入了熟睡的小男孩胸口。
"那就是树种？"程喻捂住自己胸口发烫的纹路。
商岚点头："我本以为它会在你体内沉睡...直到你自然死亡。没想到无限流系统激活了它。"
程喻还想问什么，泉水突然沸腾起来。四周的植物开始疯狂生长，藤蔓如潮水般从各个洞口涌入！
"它知道我们来了！"商岚拉起程喻，"快取水！"
程喻匆忙舀起一壶泉水，转身时却看到最可怕的一幕—一株巨大的食肉植物从洞穴顶部垂下，正对着商岚张开血盆大口。
"小心！"
商岚反应极快，双手化作木质利刃斩向植物。但更多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四肢，尖刺深深扎入皮肤，注入毒素。程喻惊恐地看到，商岚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木质化—从四肢向躯干蔓延，像是要将他彻底变回一棵树。
"跑..."商岚艰难地说，"带着泉水...走..."
"不！"程喻冲上前，抄起地上一根尖锐的树枝刺向食肉植物的核心。
植物发出刺耳的尖叫，松开了商岚。程喻趁机扶起他，向洞穴另一端的通道跑去。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藤蔓，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但程喻只有一个念头—不能丢下商岚。
"为什么...不听话..."商岚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沉，"这样...我们都会..."
"闭嘴，节约体力。"程喻咬牙支撑着商岚的重量，"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轮到我救你了。"
通道尽头是一面石壁，死路一条。藤蔓的声音越来越近，程喻急得满头大汗，突然，他注意到石壁上有熟悉的纹路—和商岚皮肤上的木质纹路一模一样。
"商岚！这面墙...你能感应到它吗？"
已经半昏迷的商岚勉强抬头，年轮状的眼睛微微一亮。他伸出正在木质化的手，按在石壁上，低声念了几个音节。
石壁轰然开启，露出后面的空间—一个摆满玻璃罐的实验室，正是凶宅副本中的那个！
"怎么会..."
没时间思考，程喻拖着商岚冲了进去，石壁在他们身后闭合，将藤蔓隔绝在外。
实验室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中央的操作台上躺着那具穿白大褂的干尸。程喻小心地将商岚放在地上，发现他的木质化已经蔓延到了颈部。
"怎么才能帮你？"程喻急切地问，手忙脚乱地拿出泉水，"喝这个有用吗？"
商岚微微摇头："毒素...太强...需要..."
他的目光移向操作台旁的大玻璃罐—里面漂浮着那颗缠绕嫩枝的心脏。程喻立刻明白了，冲过去想要打开罐子，却发现它被牢牢密封。
"打不开！"程喻急得用树枝砸，用石头敲，都无济于事。
商岚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程喻的相机："用...闪光..."
程喻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调出相机，对准玻璃罐连续按下快门。强烈的闪光一次次照亮罐子，里面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嫩枝疯狂生长，终于—
"咔嚓！"
玻璃出现裂缝，接着彻底碎裂。心脏和嫩枝飞出来，径直冲向商岚，融入他正在木质化的胸口。
商岚弓起身子，发出一声既像人类又像树木呻吟的声音。程喻惊恐地看着他的身体剧烈变化—时而完全木质化，时而恢复人形，仿佛两种形态在争夺主导权。
最终，变化停止了。商岚虚弱地睁开眼睛，瞳孔依然是年轮状，但身上的木质化痕迹退去了大半，只留下手臂和颈部的一些纹路。
"你...还好吗？"程喻小心翼翼地问。
商岚慢慢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大部分恢复了人形："那颗心脏...是凶宅主人偷走的我的部分灵核。你帮我找回了它。"
程喻长舒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胸口树枝纹路正发出强烈的绿光，疼痛难忍。
"树种...感应到了完整灵核..."商岚担忧地扶住他，"它在加速生长..."
"会...怎样？"程喻咬着牙问。
"我不知道。"商岚罕见地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从来没有人...在心脏里种过树..."
程喻想笑却变成了呻吟。疼痛中，他感觉到商岚的手轻轻覆上他胸口的纹路，一股清凉的能量流入，暂时缓解了灼热。
"我带你离开这里。"商岚低声承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实验室突然开始震动，墙上的玻璃罐一个接一个碎裂。程喻在疼痛的间隙意识到—这个空间正在崩塌，就像上次一样。
"抓紧我。"商岚将程喻搂进怀里，动作轻柔却坚定，"闭上眼睛。"
程喻顺从地闭上眼，将脸埋在商岚的肩窝。他闻到浓郁的木质香气，感受到商岚的皮肤正在发生微妙变化—像是树皮与人类肌肤的交替。最奇怪的是，这种非人的特质不再让他恐惧，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无论发生什么，"商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树木共鸣的回音，"不要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