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瑞典的森林 > 十一月 上

十一月 上

    十一月

    刚刚进入十一月,天气已经糟糕地不能再糟糕了。每天上午十点钟东方天际方有一丝微明,到了下午四点,天已经黑透了。并且,温度降地很快,风亦很凌厉。然而,山坡上,马路边,依旧是绿波荡漾,毕竟树木不似天气般善变,褪去青衣总还需要个过程。但漫天的大风吹卷着树叶,我不得不担心,用不了一个星期,就再也见不到绿树了。

    果然,不久后,下了两场雨之后,天气忽然变了,卡尔斯塔德的风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寒,大风吹了三天后,走在卡市的大街上,抬起头,你再也不会看见绿叶,无穷无尽的是,在大风中打着卷儿的枯黄落叶,他们占满了整条道路,在柏油路上铺了黄黄的厚厚的一层。

    瑞典的冬天即将来临。

    我住的湖边,也越发人烟稀少,并且随着湖风越吹越寒,在湖面上,那种在夏天随时可见的白色水鸟也销声匿迹了。大地上,在这个季节,似乎万籁俱寂,只剩下静默的自然和喧闹的我。

    在湖边的木屋中居住,睡觉时已经不得不打开暖气了,窗户外的温度计里的红线飞快地从十几度下降到几度,早晨出门散步的时候,我已经不得不穿上毛呢大衣,有时候还用上了棉袄。冷来得真是快呀。

    下半学期,我选了电子商务和瑞典语二级,又是一波新同学,但是没有中国人。

    十一月初的一天,我在图书馆偶遇到胜雪,她照例跟李成粘在一起,两人仿佛连体婴似的,常常,只要见到李成,她必定在十米范围内。她的左右正伸在李成袖子里取暖,看见我时,她不顾周围,冲我大叫了一声,“阿斯!”

    “啊,胜雪,你们在这里干嘛呢?”

    “废话,在图书馆能干嘛,当然是借书!下午有空吗?”

    “真是甜蜜的一对,”我的口气许是酸溜溜的,不然胜雪听之后不会笑得那样灿烂,我又说:“我闲得很呢。”

    “一起玩三国杀吧,正好我们五个。”她高兴道,“我们刚研制了一种新玩法,扎寨夺城,一起来吧!”

    我答应了,她边跟李成嬉戏打骂,边等着我收拾东西。方才说我们五个人玩,那么,就是包括宋松溪,这也就意味着,阿Ken旅游还没有回来——他临走前并没有给我打电话,我算了算日子,他大概到十一月中旬才能回来吧。

    胜雪和李成饶有兴趣地穿过森林走小路回学生公寓,我与他们同行。

    我想起了阿Ken,我们两个走在森林里,并不常说话,但是,我却觉得极尽享受,其乐无穷;而如今,尽管胜雪一直在说话,李成也试图同我攀谈,但我却感觉索然无味,又吃力无比:他们在费力找话题向我靠拢,我亦如此,所以,一通谈话下来,觉得浑身乏力。

    三国杀出人意料地在宋松溪屋中进行。

    宋松溪的屋子收拾的干净利索,他没有太多的装饰品,看见最多的是书,其次是交错的电线,他有两台电脑,一对音响,一个合成器模样的东西,所有这些电器见缝插针般堆叠在书桌上,电器的线也是盘根错节堆在桌上,乌黑的,好大一坨。他有一个白色床单和一套深蓝色被子,那种蓝色深得我心。

    胜雪和李成坐在小沙发上,而他们的对面的床上,依次坐着我,胜蓝和松溪。场面之尴尬可想而知,然而,这一幕总要面对,我与胜蓝,总要冰释前嫌。

    游戏刚一开始,我便被李成和胜蓝各杀掉一滴血,还剩下一滴苟延残喘。我没有起到桃子牌,扔掉三张牌,宣告结束,很快,胜雪给了我最后一刀,我一张牌没有出便被告知游戏结束,我出局了。我从床上站起来,叉着腰观看。这个游戏的规则是,谁杀了城主一滴血谁是城主,城主杀了人游戏结束。

    “我去拿点水。”我说着便起身去厨房,端了一杯水,坐在厨房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借机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背后拖鞋趿拉的声响,回头一看,冲那人道:“这么快就死了?”

    “只比你慢一会儿。”他笑了笑,是宋松溪,他打开冰箱,拿了一桶桃汁,问:“桃汁喝不喝?”

    “我不喝冰的。”

    “那我给你倒一杯,先晾一晾。”

    “谢谢。”我客气地说。

    他端了一杯果汁,在我身旁落座,说道:“天凉了,住在湖边还好吗?”

    “湖边很冷,风很大,不过好在木屋里的暖气充足,应该勉强可以应付冬天。”我勉强道,即使是我,也不知道暖气能不能顶得住瑞典的天寒地冻。

    “我给你个建议,好吗?”

    “你说。”我道。

    “搬到学生公寓来吧。”

    “为什么?”

    “你住的是stuga,是度假屋的意思,既然度假的季节已完,你也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你认为我在木屋里的生活不算正常吗?”

    “我只是觉得,你该跟朋友住在一起,冬天能相互依偎,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独身居住在森林里,与野兽为伴;况且,到了冬天,森林里积上了厚厚的雪,你一个人该怎么办,我很担心。”

    听到这句担心,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慌忙躲开。

    我思索片刻,决定参考他的建议,毕竟如今只是深秋,我独自一人抗住寒风、树林、湖、没有人烟……这所有的一切,已经有些许的力不从心。等迎来了冬季,每天不到四小时的日照,十厘米或者更厚的积雪,我一个人该如何应付。

    “我知道了。”我对松溪说。

    “搬家的时候叫我,”他眼睛望向窗外,道:“我趁机再看一眼那片水域。”

    我随着他的眼神看去,亦怔了怔,问他:“你是真的很喜欢那里,对吗?”

    他没有出声,但无声胜有声。我只当他比我更加牵挂那片树林与湖泊吧。

    我俩正在望着窗外出神,一个女声将我的思绪拉回:“你们俩不去玩,在这里愣神干嘛呢?”说话人是胜蓝,我回头看见她时,心里忽然一悸。

    这不算是心虚吧。

    “啊,这么快就结束了?谁是赢家?”松溪问。

    “还是李成,他先夺了我的城,然后又把我杀死了,可不就赢了。”胜蓝走到他跟前,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又是他,”松溪咬牙道,“这小子运气真好!”

    “哼,你还是不肯承认人家的实力,一次是运气,三次就是战术啦!”胜蓝跟宋松溪拌着嘴。

    我忽然觉得,这是个慵懒的午后,好希望无人打扰沉沉睡去。

    “走,进去玩吧。”松溪拍拍我的后背,我随即站起,跟在胜蓝身后,回到战火硝烟的游戏场上。

    第二局换回了传统玩法,还是一个主公、一个忠臣、一个内奸和两个反贼,我抽到了反贼。正杀地痛快时,忽然胜雪叫了一声,“看外面!”

    五个人十只眼睛一齐看向窗外,天,那纷纷扬扬飘着的白色花瓣是什么?可不就是雪吗?

    胜雪放下牌冲出门外,她最是喜欢雪。胜蓝也冲出去看雪了。

    我先是一阵欢喜,而后忽然想起木屋卧室的窗户没有关严,为了通风而开了一条窄缝儿,心下很担心,我去衣架上摘了衣服,穿戴整齐地跟着下楼。

    胜雪早已跑到十米开外,伸长手臂在浩然苍穹下接着雪花,我冲她大声喊道:“我先回去了!家里窗户没关紧!改天一起玩!”

    胜雪冲我点点头,旋即沉浸在雪带来的喜悦中。

    宋松溪与我并肩站着,他被冷风灌得缩着脖子,弓着腰,我对他也说道:“我先回去了。”

    “你什么时候搬出来?”

    “让我考虑考虑,况且,搬到哪里还是个问题,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

    “我可以帮你找。”他抢着说。

    “谢谢,”我道,“等我先下决心吧。”我冲他挥挥手,裹紧白色的围巾,在漫天的白雪中,顶着寒风匆匆走出学生公寓,跳上了一辆亮黄色的公交车。

    在市中心转车的时候,寒风刺痛我的脊背,雪越发大了。我跳上了车,车子开往卡市的郊区。

    不仅是我的木屋附近,整个郊区都置于森林中,仿佛一颗嵌入森林的鹅卵石。汽车长驱直入尚是绿色的森林。一路上,已经能看见树梢上残留的雪色,寒风乍起,掀落无数梅花。

    不过下午五点,天已然黑透。瑞典的极夜天气越来越近了,公交车已经打上了照明灯。我下了车,打开手电,快步走入森林。这种寒冷的天气,我大概不用再担心蛇或者醉汉了吧。然而,住在森林中的困扰,却是随着季节不断变化的,比如现在,最大的烦扰便是大雪封林,出行困难的问题,倘若我有一辆车,那倒是极好的。

    我到了家中,脱下厚厚的毛呢大衣,烧了壶热水,又走到暖气片旁摸了摸,是烫的,心下安然。

    前两天听明光说一个旧闻,有一户瑞典人家半夜暖气坏了,结果全家都冻死了。尽管当时我是一笑而过,然而,还是不免要检查检查暖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是小心为妙。

    我想起从前看过的瑞典电影《龙纹身女孩》里麦克布隆威斯特调查时居住的白雪皑皑的森林,镜头从上向下俯冲时,画面里除了白色森林外,只有他的木屋里,透出一丝橘色温暖的灯光。

    我想,等到了圣诞节,我就是另外一个麦克布隆威斯特吧。

    阿Ken从瑞士回来的那天是个好天气,他在火车站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你在市区吗?”

    “我在森林里。”我说着打了个哈欠,这天是周五,我在暖烘烘的小屋中懒洋洋地看电影,谁也别想说服我出门。

    “我有东西要给你。”阿Ken说。

    “明天见吧,你刚旅游回来肯定累坏了。”我还算善解人意。

    周六上午,我到学生公寓找阿Ken,碰巧在公交车上见到了胜雪,她并没有跟李成在一起,于是,我俩有了一次难得的聊天机会。

    “你去学生公寓干嘛?”胜雪问。

    “对了,阿Ken从瑞士回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我岔开话题问她道。

    “礼物?”胜雪撇撇嘴,道:“他整日的旅游,从来没见过带回来什么礼物过,上次他去威尼斯,让他帮忙带回来个面具他都不帮,更别提跟他要礼物了,都是妄想!”

    她忽然扭过头来,探索似的问我道:“你不会是去找他拿礼物的吧?”

    我笑了笑,说:“凭借我跟他的交情,怎么也轮不到给我礼物呀。”

    “也是。”胜雪若有所思,“对了,你知道吗,宋松溪从学生公寓搬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有些惊讶。

    “两天前。”胜雪努努嘴,无奈地说。

    “他搬到哪里了?”

    “离学校不远的小区里,跟一个带狗的芬兰人合租的。”胜雪继续说,“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神经!”

    我暗暗记下宋松溪的地址,只安静地听胜雪的抱怨。等到了学生公寓后,她回自己公寓,我去找阿Ken。

    从公交车站牌到阿Ken公寓的这一段不足八百米的路上,我思绪连篇,宋松溪这个人,我实在是搞不懂,前几日还在跟我说学生公寓的好,劝说我搬进,自己倒好,竟悄悄地搬到了学校旁边的小区,一声也不吭。我不知自己是生气还是伤心,抑或两者兼具。

    见到阿Ken的时候,他穿着一双夏天的拖鞋,披着羽绒服,搓着手在公寓楼下。我飞快跑过去,跟随他上了楼。

    “瑞士好玩吗?”

    “还不错,只不过去错了天气。”他显得很轻松,“春夏交融和冬天是瑞士最好的季节,可惜我都没有赶上,天气太冷,没有花草景致;天气又不足够冷,尚不能滑雪。”

    “已经去过了,就不要后悔。”我劝解道。

    他给我倒了一杯热红茶,我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他则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怀中揣着什么东西坐在我的身侧。

    “这是在瑞士买的,送给你。”

    我接过去一看,是个赤红色的染布方块手绢,手绢上画着两条白棱,是瑞士国旗的图样,我在手绢边缘的标签上看到一行字:瑞士制造。这方手绢很简单,却很美丽,至少我这么认为。

    “谢谢。”我由衷地说道。

    阿Ken倒显得腼腆起来,他立刻起身出门,不过多时便回来,只见他拿着一只滚烫的铁壶,铁壶嘴尚冒着白雾,他问我道:“想喝奶茶吗?”

    “想……但是,怎么喝?”

    他笑而不语,伸手接过我的红茶杯子——尚有半杯红茶余留,拿起铁壶咕嘟咕嘟地注入半杯牛奶,又拿了勺搅了搅,方递给我,说:“尝尝看。”

    “没有珍珠椰果吗?”我笑道。

    “尚未开通这项服务。”他调皮道。

    我喝了一口奶茶,细细品了品,冲他伸直了大拇指,我端着奶茶走到窗边,他亦走到窗前站在我身侧。窗下是一座小山丘,山丘下是两个比肩的足球场,球场上的草依旧是绿色的,即使是在冬天,只要大雪没有封上球场,球场上的草永远都是绿色的。此刻,卡尔斯塔德足球队正在训练。

    “天气变得真快呀。”我说。

    “是。”阿Ken说着搓了搓胳膊,问我道:“你是在南方长大的?”

    “是,我的家在浙江,杭州;那里气候适中,夏天很热,冬天很冷,春天很短,秋天很长。”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他点点头道。

    “香港呢?”

    “夏天很热,冬天很湿,秋天春天很好。”他的眼睛看向窗外的山丘,狭窄的眼睛里好像弥漫起了大雾。

    “香港靠南,想必你比我更加难以忍受此处的天气。”我叹道。

    “我不怕这里的寒冷,只怕这里没有充足的日照;在香港,比起这里,香港算是个阳光之城,即使是冬天也是暖日当空的,除了夏季闷热、雨水较多外,我还想不出那里的气候还有什么不好。”

    他的眼睛变得空洞,仿佛正站在云雾里远眺,渐渐地陷入了沉思,他问我道:“你想家了吗?”

    我摇摇头,道:“我不想家……我通常都不想家,在这里,我也只是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往家中打一次电话,聊上半个小时。”

    “我似乎不是个能被情感牵绊的人。”我又说。

    “你真冷血无情。”阿Ken正儿八经地对我道。

    “你说地一点儿不错。”我亦是郑重其事。

    我们相顾无言,待我喝完奶茶,他问我道,“还要喝吗?”

    “喝饱了。”我说完,再次表达谢意,“谢谢你的手绢和奶茶,什么时候去我的木屋坐一坐给我一个盛情款待的机会?”

    “噢,你那个藏在森林里的木屋。”

    “对,就是我那个天上人间。”

    “天上人间?像香格里拉一样?”

    “我没有去过云南。”我老实说。

    “我也没有,但我看过《消失的地平线》。”阿Ken回身坐在沙发上,道:“其实,我今天也有事要拜托你。”

    “杀人抢劫顶替你的事儿我不干。”

    “我是好孩子,当然不会杀人抢劫被顶替。上星期不是瑞典语考试嘛……”阿Ken略显气短。

    “哦,我明白了,”我摇摇食指,举在半空,幸灾乐祸地说,“考试挂了是吧?”

    阿Ken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就是不看我,我猜他是觉得丢脸,便大方道:“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他去书桌上翻腾一回,从一沓厚且杂乱的纸堆里抽出几页纸,拍了拍土才递给我,“帮我做做这个空白卷子吧,干脆我背一背正确答案好了,”他又耸耸肩无辜地看着我,道:“实在对语言没有天分。”

    我也不接话,只默然地翻着试卷,说实话,瑞典语考试并不难,只要考前稍微用心学习三天都不至于挂科,当然,我是属于语言天份高的人。

    “那好,我做完试卷再给你吧,你明天中午有课没有?”

    “上午最后一节。”

    “那正好,我们明天十二点在图书馆大厅见吧,我把做好的卷子给你。”

    “不胜感谢。”阿Ken激动地说,他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跟阿Ken告别后,我走入学生公寓身后的森林,而后穿过森林,到达学校周边的一片住宅区。我手上拿着胜雪给的宋松溪的地址,打算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我一路雄纠纠气昂昂地走着,像一只森林之王,当然,人类本来就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天生的优越感。我走得飞快,恨不得立即出现在宋松溪的楼下,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解释为何要搬家。

    在十几排黄色的木房子间穿梭,我很快找到了宋松溪所在的那幢两层的小楼。我甚至在小楼的小花园外看见了标着“Song Songxi”标志的信箱。

    然而这时,我忽然泄了气,心下忐忑不安,门铃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抬不动手去按。我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我在黄色小木屋外久久徘徊,忍受着路人一轮又一轮质疑的眼神,最终,我还是退缩了。

    我忽然间觉得我没有理由来这里见他,缺乏正当理由。

    况且,他搬家了,无人问津,为何作为普通朋友的我偏偏要来看他,这岂不是颇具深意?或者,这会不会让他有所误解?所以,我迅速转身,离开小屋,飞快地走下一段斜坡,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打量,我可不希望这个时候被他逮个正着。

    但是,这就是命。

    我刚小心翼翼地避开一滩雪水走上一段较为平坦的柏油马路,正在这时,我看见宋松溪迎面走来,手里还牵着一根红色的狗绳,当然,他身后还跟着一条棕色松狮。

    那松狮温顺地跟在他身后,稳重地抬着四条腿缓步走着,它的毛很亮,看起来很柔顺,如果不是怕狗,恐怕我早就冲上去又搂又抱它了。

    根据这只狗的神态,我判断,它跟牵他的人的关系异常亲密。

    “你怎么会在这儿?”宋松溪吃惊地问我,同时手腕灵活地转动将狗绳缠绕在小臂上,也就缩短了狗跟我之间的距离,我的神态稍稍缓和了一些。

    “呃,”我咽了口唾液,道:“你又怎么会在这儿?它是谁?”

    “噢,”宋松溪慈祥地看了眼膝下的松狮,温和地笑了笑,道:“他叫三木,是我房东的狗,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搬离学生公寓了。”

    “什么?!”我故作吃惊地叫了起来,不过随后我就从宋松溪的神色中察觉到我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大了。

    “我搬家就那么不同寻常吗?”宋松溪道。

    我慌忙摆摆手,“不,不,不……我只是隐约记得,不久前你还申请跟我合租呢。”

    “我记得不久前我也建议过你,应该从森林里搬出来,冬天来了。”他缓缓道。

    “你真现实。”我叹了口气。

    “这不是现实,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正如睿智的瑞典人,夏天生活在瑞典,冬天则逃难到泰国去。”

    “你的意思是说,冬天我要逃难到学生公寓去?”

    他微微笑一下,点头道:“最起码是一个不会大雪封山的地方。”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我说道,的确,大雪封山,现如今只不过是下了几场雪,在森林中行走已经是困难重重了,再加上我没有合适的雪鞋,只依靠了一双从国内带去的仿冒UGG的布雪地靴度日,若是哪天鞋子浸水了,我就走不出去了。

    松狮在四处嗅着,不时拿脖子去拽狗绳,然而,对不起,我暂时还不想结束聊天,于是,我又道:“你为什么要搬出学生公寓?”

    “学生公寓太贵了,我支付不起,这里相对便宜一些。”他坦诚。

    我心头一震,我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尽管我生活在深山老林的郊外,尽管那只是一个狭窄的小木屋,然而,租金却是十分高的。我每月都要用从嘴巴里省下的钱去填补房租的漏洞,而今,找到工作后,才有能力稍加改善伙食。

    “早知道你这样想,我肯定批准你的合租申请了。”我有些黯然。

    “可惜,已经晚了,”他依旧是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道:“你找到合租的人了吗?”

    我摇头。

    “恐怕越进入冬天,越难找到人吧。”他倒兀自叹了口气。

    我点头。

    “你……最近还好吗?”他忽然问。

    我猛地抬头,看了看他,又沉沉地低下,说:“当然很好,你呢,也不错吧?”

    “恩,还好。”他下意识地点点头,而他手中的松狮已经显出焦躁,它不耐烦地低吼着,他只好对我说:“我就住在这段坡上,有时间去找我。”

    “好的。”我说着跟他挥手作别,一步一顾地慢吞吞地走下斜坡,而宋松溪在松狮的欢快脚步下也逐渐欢快起来。

    这天晚上,在小木屋的暖灯下,我开始认真考虑搬出森林了。这天晚上有轻微的风和小朵的雪花。这已经是入冬来第四场雪了,并不大,但纷纷扬扬,已经两天,一刻不曾停歇。我看着窗台上三公分厚的积雪入神地想着下午宋松溪的话。

    现实和热爱。从中做个选择,就像选择面包和爱情一样,一个是不得不做的,另一个是必做不可的。

    翌日早晨,我踏着积雪出门时,一边欣赏洁白的森林一边给明光打电话,她很快接了电话,我能听出她正在公交车上。

    “我能搬去跟你住吗?”我轻声道。

    “你说什么?”明光小声问。

    “我能搬去跟你住吗?!”我冲着森林大声吼道,顷刻间,森林也如法炮制,向我大吼道,“我能搬去跟你住吗?!”回声在树林间穿梭游荡,但一点儿也动摇不了我要搬离的决心。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就听见明光慢条斯理地说:“你决定了?”

    “是,我决定了。”

    “真的决定了?不反悔?”

    “绝不反悔。”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听见这四个字响彻颅内,犹如冰晶一般迅速冷却脑内那反悔的红热意念。我要离开这片林海雪原。我是真的要离开这片林海雪原。

新书推荐: 展朝颜 初次的心动 恶女一心只想登基 带着古人穿回现代 未婚妻总想把我关起来 为了不灭国 沉心 四福晋养男外室日常(清穿) 穿越七零做村霸 跳进那个兔子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