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

    暮色四合,饥饿难耐,我收起电脑,背起书包穿过树林回家去。

    我感到尴尬,尽管对于陈思的龌龊行为我相当不齿,然而毕竟他用醉酒掩饰了过去,我也不能多做纠缠,只能接受他醉酒的托词,于是,在表面上,我还是要跟他维持好邻居的关系。

    天还是下着雪的,又因为夜晚的风格外凉,再加上我心里的寒,于是就更加冷了,我裹紧大衣,扣紧帽子,围上两圈围巾,刚走了几步,犹觉得寒冷。

    十点多的森林里,罕有人,我只能听见两只脚交替踩碎雪堆的吱呀声,这一唱一和的声响反倒使我心安。

    我的脚很温暖,脚上穿着的是宋松溪送的圣诞礼物。自打回瑞典后,这双鞋充分发挥了她的作用,再也没让我的双脚浸进雪水中过,这一点,我是很感激宋松溪的。

    我已走到小楼外,老远就能望见客厅里打出的白色灯光,照在橄榄绿色的墙壁上,更有一番凄凉的美。

    我心想,千万不要是陈思在等我。

    脚步却不停,转眼已经走到小楼下,我将钥匙插进锁芯,咬着唇尽量小声地轻轻一转,门闷哼了一声便开了。我蹑手蹑脚走进屋,换了拖鞋,正准备绕过客厅而走,却被一声清咳打断,我极其不情愿地抬头,朝对方打招呼。

    “这么晚才回来吗?”对方竟然是我的房东,艾瑞克。

    “啊,”由于方才小心谨慎入门,所以直到此刻腰还是猫着的,脚上只有脚尖轻轻着地,牙齿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拖住书包,不使其发出一丝声响;我直起腰,轻轻捋捋头发,脸上已换上了另一副表情,“艾瑞克,你在客厅干嘛呢?”

    “明天我有个朋友聚会,就在我家里举行,我正在设计座位呢。这一次要来的朋友可不少,我得合理安排安排。”

    我点点头,依旧微笑着,问他道:“哦,对了,陈思回家了吗?”

    “应该没有吧。”艾瑞克冲我温和地笑了笑,像一个及时提供信息与帮助的陌生路人。

    抬头看向餐厅墙上的钟,俨然十点半。

    我辍了书包,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片和咸味黄油,又倒了一杯冰凉的牛奶,也不同艾瑞克说话,只是细细地小口咀嚼着瑞典那像石头一样硬的干面包,所幸,我贪恋黄油的腻,所以还勉强能够下咽。

    我吃完饭,洗了盘子,端了一杯咖啡下楼。我有晚上喝咖啡的习惯,一杯意大利特浓咖啡并不能使我失眠,反而,它是我的睡眠催化剂,这或许是中国人与西方人的不同。

    我在屋里上网,冬日的我,是一只没有披毛皮的熊,我情愿躲在温暖的树洞里,并不愿参加学生活动,当然,打雪仗除外。

    陈思的拖鞋与木地板摩擦声响起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三刻左右,我立即戴上耳机,起身顺手关掉屋内的灯。

    我支着耳朵听见钥匙的布零声,直到对面的门锁蹬一声合上,我才怀揣着胸口的兔子,结结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继续看美国泡沫剧。

    约莫一个小时后,盘算着对门的陈思大概已经熟睡,我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楼上隐隐约约传来电视的声响,想必艾瑞克并没有睡,正在看电影吧这声音打破了寂静,也让我更加安全。

    我去洗漱,准备睡觉。洗漱完毕,一边盘起头发,一边走出洗手间。

    一楼走廊里一片昏暗,我心下窃喜,然而,走到屋前时,我尖叫一声,正在盘头发的手向前一抓,头发顺势披散下来。

    “看到我很吃惊吗?”黑暗中,陈思的眼睛熠熠发亮,他张开嘴,在我看来,似是在向外吐着有毒的信子。

    我淡然看他一眼,双手伸向脑后镇定地抓起头发,摇摇头,道:“晚安。”说着便向屋内走去。

    “等等。”他叫住我,不过我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却更加敏捷地抓住门,反手关上。

    “刘毓斯!”门缝中忽然多了一只白皙的手,那只白皙的手在黑暗中、在月光下越发显得苍白,我只觉得那只手越发可怖,一阵大骇后,推着门的手竟然松动了,于是,一瞬间,陈思那张脸出现在门框里、我的面前。

    “我有话要说。”他的脸有些扭曲,在黑暗中,我隐约看见他的眼角青紫。

    “不能明天说?”

    “非得今天。”

    我无奈地将双臂环绕端在胸前,摆出一副自卫的样子,努努嘴示意他讲下去。

    陈思向我屋里望了望,道:“我能进去坐着讲吗?”

    “不可以。”我毫不犹豫道。

    “你果然心存芥蒂……”他撇撇嘴,道:“其实,你这样的女生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你放心吧,上次醉酒后发生的事,永远不可能再重演——我向你保证。”

    我浅笑道:“那是最好。”

    他道:“那我就站着说吧,不过,我的话很长。”

    “那你就精简着来说。”我毫不客气道。

    “好吧,”他吞了口唾液,哂道:“恭喜你啊,宋松溪喜欢你。”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恭喜。

    他看我一脸茫然,忽然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还不知道吧,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有一个男的呢,在咱们留学生圈非常出名,他出名在哪儿呢,不是他长得帅,也不是他身材好,更不是学习好,而是……”他卖了个关子,而我隐约有点想吐。

    “而是,他那方面的能力巨好。”他重音落在了“巨”上。

    “关我什么事。”我决定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不想知道那个男的是谁吗?”陈思恶心的笑脸凑了过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说:“管好你自己吧。”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然后我听到陈思在门外气急败坏地说:“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小心被宋松溪吃干抹净!”

    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思虑着如何跟艾瑞克开口,租金已经提前交了三个月,还多交了一个月的押金,要如何要回来才好。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七点钟被闹钟叫醒,终于懒懒地拉起身子,稍微吃了些早餐,才精神恍惚地去学校。

    接着是整个上午的晃神,不知所终,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上午都发生了什么事,而我又是如何度过的。午餐的时候也并不觉得饿,只是像往常那样排队去用微波炉热午饭,然后找到常坐的餐厅角落,打开盒饭,然后发呆。

    这时,一阵和弦铃声将我惊醒。我看了看屏幕,犹豫着要不要接。

    “在想什么呢?怎么不接我电话?”忽然,我的肩上吃痛,回头一看,蹙眉却不搭话。

    “对不起,我的手劲太重了,”宋松溪将包麻利儿地从肩上卸下,大大咧咧地往我对面的座椅上一扔,道:“刚刚练完拳击,真是畅快。”

    宋松溪打开背包,掏出饭盒和餐具,他拿出筷子,放到我面前,道:“我刚研制的照烧鸡,帮我试试?”

    我接过筷子,埋头吃起来。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知道什么?”我抬头看他。

    “哦,没什么。”他埋头吃饭。

    直到杯盘狼藉,我跟他各自将饭盒包装好收进背包里,之后,我们并肩走在早春春寒料峭、依旧雪花漫天的校园里。

    阳光直射到背上,脊梁上暖暖的。

    我的手早已冻红,只能插在并不温暖的兜里。宋松溪的棕色高脚皮靴铿锵有力地踩在掺杂着冰、雪和泥水的地上,有时候发出喀吃喀吃的响声,有时候又是噗噗地在响。

    我偶尔看向他时,他恰巧在看我,两人相顾无言,面上带笑。

    “你下午还有课吗?”他终于开口问。

    “没有。”

    “所以……你要回家?”他试探道。

    “不,想留在图书馆看会儿书。”我问他,“你接着去哪儿?上课吗?”

    “跟阿Ken约好去看冰球比赛。”

    “那你们好好看球赛,我去图书馆……回见!”

    “回见。”宋松溪轻轻地说道。

    排队借书的时候,我看见了胜雪。她在另一条队伍中,怀里抱着两三本四百页左右的书,书堆将她瘦弱地身子坠低了不少,她的胳膊摇摇晃晃,怀中的书一不留神就会跳出她的臂弯,滚到地上。

    “怎么借这么多书?”我从队伍里走出,走到胜雪身边,抢过最上面那本最后的书,放在自己怀中,冲她咧嘴一笑。

    “有两本是李成的,他去看冰球赛了……最近你跟宋松溪好像走得很近呀。”

    “算是吧。”我实话实说。

    “我从前以为你跟阿Ken……算了,原谅我的八卦。”

    “我跟阿Ken能有什么?”其实我也想到了从前跟阿Ken的情愫,虽然朦胧难辨,但的确情谊很重。

    “对了,昨晚上的事你听说了吧?”胜雪忽然压低声音,又惯性地四下里望望,确认没有中国人出没,才道:“你肯定听说了。”

    “什么事?”

    “陈思和宋松溪的事。”胜雪有些惊讶。

    “什么事?”我假装不知。

    “你竟然不知道?!”这回,她是惊讶地几乎掉了下巴,“宋松溪和陈思打了一架你不知道?——确切地来说,应该是陈思想要加入拳击社,宋松溪作为副社长就好好地给陈思当了回陪练,只不过,不同的是,拳击手伤的比较重……”

    “多重?”昨晚光线太暗根本没机会看清,我暗自惋惜。

    “好像面部多处淤青,牙齿也打松了一颗。”

    我心中暗想,好样的宋松溪,简直大快人心。

    跟胜雪分开后,天色已晚,我收拾东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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