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彦也刚下饭桌，结账的时候突然有个电话打进来。

    “南哥？”他把手机屏幕放到眼前，再三确认后，带着几分不解，走向放着绿植的大厅角落。

    “蒋哥，我可能需要你帮我找个人。名字叫庆嘉行，估计在你们学校读高三，我这里有张照片，麻烦兄弟帮我认认……”

    开门见山的示意。蒋彦咽下嘴边的寒暄，连忙通过好友申请。

    明显从什么监控里截出来的人，像素竟然意外清晰——那顶带着兔耳朵的浅黄色头盔，还有那辆原本简洁、为了讨某人欢心把手周围贴满太阳花的小电驴……

    想装傻都不行，某人的特征简直不要太好认。

    现在已经21：39，他倒乖觉，知道班长今晚铁定也守在某人身边，所以先给防守人员打过去一个语音请求，报备了大概情况，紧接着他回复消息，三分钟后被请上车，随即一路疾驰，校门口的电闸门将将闭合前，他鬼使神差地把李馨车后座的‘庆嘉行’扣在校外。

    “不是说叫她出来就一两句话的事儿吗？”

    李馨不放心，张望着被请到几步远外的女生，止不住地埋怨。

    路灯下人影交叠，旁边还守着一辆奢华的SUV，通身蓝紫，尾灯双闪，标志性的帕特农神庙式进气格栅上，小金人弯腰欲飞。

    蒋彦这边儿还没解释清呢，手机响了，蒋父粗犷低沉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刺破冬夜的寂静。

    “让你去结个账，人呢？！”

    “你好，我是南烨。”

    看着主动伸到身前的右手，四指并拢，拇指张开，掌心微微向上，嘉行挑挑眉，迎上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大大方方握了上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冒昧打扰，庆老师带的初中生孙嘉扬，既是我的姨表兄弟，也是我的姑表兄弟。”

    “我…在学校呢。”

    借着打电话，蒋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很合时宜的，交谈间两人的神情还算惬意。

    “the  Rolls-Royce  of……”

    形容词性短语，意译为——“最优秀的极品”。

    坐进副驾的一瞬间，实木中控台和珍珠白的皮革内饰差点令她分不清过往和现在，只有头枕里扩散器的香味，昭示着这辆库里南另有主人，除了皮革、雪松和鸢尾之外，闻不到一点儿柠檬和玫瑰。

    几人夜不归宿的理由相当诚实且充分。李馨上报父母说临近期末，他们年级第一秦臻玉要给她彻夜补习；蒋彦更直接，他爸骂他大半夜不回家在学校发什么癫的时候，他把那张标志性的连号车牌一拍，转头收到一万块钱，‘大方点儿，别丢面儿！’

    蒋家九十年代做服装生意起的家，最近听说安陆商厦决定裁撤一批市场反响不怎么好的品牌，这不马上节前旺季，不少人盯上这些排档，蒋父蒋母为此特意办了好几场局，怎么都不合适，迟迟见不到负责人。

    嘉行是被一双轻柔的手唤醒的，睫毛模糊地眨来眨去，白白把一双时时发亮的美眸遮了七八分，因为温度和睡意，脸颊添了两抹粉嘟嘟的红晕，李馨给她系好围巾，原地站立给她靠着醒神。

    轰鸣声响起，发动机的震动勾得嘉行往身后探去，明亮的灯光下，橙白相间的店铺装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嘉行仰着头，和几人一起齐齐看向闪亮的灯牌：千和电竞网咖。

    很快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就从玻璃门内匆忙赶出来，短袖下的胳膊眨眼间就汗毛倒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嘉行摸摸手臂，身后时刻观察她的南烨挥手止住了年轻人所有的寒暄和客气，面对着那双恭敬的目光，仿佛猜出他未出口的想法一样，边走边和他说话。

    “不用跟我哥打招呼了，我们就来找电脑写个作业，直接带我们去那个四人间的VIP就行。”

    路过蓝色灯带缠绕着Logo的吧台，脚下沿着游戏指示方向的箭头和方格，墙面和头顶用长短不一的银白色射线形成一道拱门，两侧又高又厚的电竞椅内坐着形形色色的人，宽大的屏幕上是五花八门的游戏特效，网管小姐姐穿着短裙和黑色长靴，手里推着小推车，在人群里穿梭。

    “大家想喝点什么，我一会儿送来。”

    嘉行坐在人体工程学椅上，无聊到打转，一双手搭在电竞椅的头顶上，止住了好动的她。

    都看我做什么？

    “奶茶？”南烨先接过话茬儿，主动猜测着这个和他同龄女孩儿的喜好。

    嘉行偷偷瞥了一眼老李，一脸‘这个提议我真的很心动，但你要是不同意我也只能忍痛放弃’的诚挚表情。

    “不用麻烦了哥，一会儿我们自己下去买。”李馨微笑着朝给他们开好机的年轻人说。

    那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南烨，得到同样一个微笑后，放心的叮嘱了两句话后就关门离开了。

    蒋彦翻开手机软件，有心讨好两位女士，于是开口道，“楼下八一广场旁边新开了一家喜茶，你们看看想喝什么，我去买。”

    “热烤黑糖波波鲜奶+阿华田脆脆！”

    手机刚递到南烨手上，还没来得及女士优先呢，椅子里就期待已久似的，传来唱歌儿般清脆的嗓音，像那杯饮品名一样，带着浅浅的甜意。

    南烨失笑，这个叫庆嘉行的女孩儿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没把他当外人儿，泰然自若的样子让他越来越好奇她其他的样子。

    “我要一杯拿铁吧。”他说。

    蒋彦见李馨迟迟没有张口，以为她还在气，于是用手机戳戳她的手臂，两手虚虚拱在一起给她作揖，李馨呢？李馨翘着二郎腿，眼睛恨不得透过厚实的黄色皮质座椅，把人给剜出来领回家里，哼，认识了快一个学期，可从来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我和你一起去，店里现点。”她还不得不把自己支出去，以示对亲亲宝贝的支持和放心。

    安静的包间内，窗帘紧闭，空气清新，一时间两人都没有选择开口，寂静的对峙里，时间无限拉长，南烨甚至在越来越明显的心跳里察觉到‘嗡嗡嗡’的异常鸣动。

    “啪”的一声，思绪拉回现实，眼下的丸子头晃晃，弯腰看情况的他就这样对上了一双雾里看花的眼睛，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花瓣上凭白多了两滴晶莹的露水，嘉行瘪着嘴胡乱揉了两把刚刚磕到的麻筋，

    “这么困呀，”一道有磁性的少年音，慢腾腾地打趣。

    南烨笑自己多余的试探和警惕，人都快睡着了，自己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嗡嗡声又响起，他侧耳细听，原来是新风机的净化系统，在工作中空气对流的动静。

    “洋洋今晚给了我一份资料，说是庆老师你自己总结出来的。”他认真地向她证实。

    嘉行懒洋洋的，眨眨眼表示同意。

    “从我个人的判断来说，关于这份资料，我希望和你达成全面的合作。”

    自打一个小时前，表弟抱着多套试题多考几分的淳朴心态，把桌面上这份资料送到他手上的那一刻，商人本能的洞察力立刻催化了南烨脑海里一系列的美好后续，所以他一刻也没有多等，打电话给大伯，说自己在新华书店门口丢了一个游戏机，然后截图，在各个学校的交流群里找可靠的中间人，他知道家里做生意的学生，人缘儿都差不到哪里去，果然，事实证明，给对的人机会，回应要比想象的还要快。

    眼前托着腮闭眼假寐的女生可能根本不清楚这份文件一旦投入到学生市场上，究竟会给她带来些什么；

    又或者，她根本清楚一切，只是出于懒惰，不愿意多劳多做。

    因此他更不能错过，目光低垂，润白的脸上睫毛又长又密，同她细细弯弯的眉毛一样，不是纯黑，此时又快上下搭到一起了，他忍不住放轻声音。

    “这份文件你授权给我，我负责打印销售，等放了寒假……”

    “为什么要等寒假？”嘉行竭力周旋着要打到一块儿的上下眼皮，有些不解，“不然你托蒋彦把我从学校里找出来干什么？”

    当然。

    南烨明白她的言外之意，自古天下事，及时难必成。

    期末考试，就像迷宫游戏即将结束时敲响的那口钟，一周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威慑下的挣扎、临时抱佛脚的刚刚好。

    眼下只有一个问题——从现在到明早六点不足七个小时，九门几百页的工作量，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吗？

    “能做多少算多少咯。”她说。

    “思维导图可以高清彩印，”她一手翻着资料，一手熟练地打开一个私人网站，从里边迅速调出各科的单元大纲脑图模板，“消费者对正规的商品包装总是更放心。”

    “主科一门25，副科20，打印成本我不管，渠道、销售、售价你全权做主，我只按进价收利，三七分。”

    活跃的鼠标暂停，的眼睛，此刻。

    “你三我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