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不喜欢热闹吗?”翻译器翻出来的阿德诺兰邦语有点慢,但即使是我,也能听得出弗兰克斯·韦斯特的声音应该比他在军中温和十倍不止。
“不。”我摇摇头,尽量言简意赅地回答。
“那么为什么要一个人待着,是心情不好吗?”
听到他这句话,我才下意识地观察起了四周,不知何时,我周围五米之内,连只苍蝇都没有。
天啊,我之前都干了什么?因为我的心思一直都飘荡在人群里搜寻望舒的身影,除此之外的事,我完全没印象。
我笑了笑:“我心情一直都挺好的。只是诗人,您知道的,诗人总是自带一种离群索居的孤高气场。”
这句话说出来,我都佩服我自己——我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弗兰克斯·韦斯特看起来也认同了我这句话:“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能适应这里呢。”他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场宴会的主办方呢。
我继续抱以含蓄的笑容:“最开始是有一点,不过大家都很好,所以不知不觉间也适应了。”
弗兰克斯·韦斯特也对我报以爽朗的笑声,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我们之间的气氛真的是一派融洽。
他跟我讲他大学时候的事情,自己调侃自己说一直单身,偏科严重。他大学念的是一个女性只有个位数的理工系,如果不是因为长相过于寒酸,他早就应该搞基去了。
他真的很会聊天。我确实对石头人的□□方式挺好奇的。只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他跟我聊天聊到一半时就自动说起了地球语。
“韦斯特先生您的地球语真的很流利耶。比我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说的还要好。”
“因为地球语现在是称霸星海的语言啊。我们阿德诺兰邦的孩子从小学开始就要学地球语了。”令人震惊的是,弗兰克斯·韦斯特说这句话的语气非常认真,没有一丝怒气。
没有比在外国提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霸权更让人反感的事了,但是他却没有因此出现任何负面情绪。
“其实这马上就要变成过去式了。您知道从人类命运共同体进入太空以来,在星海中树敌不少,现在人类命运共同体国内局势动荡,星海中很可能会发生一场针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包围网战争,双拳难敌四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霸权马上就要陨落了。”
“这场战争已经在筹备当中了。”弗兰克斯·韦斯特毫不避讳地对我说道,“正是因为将要有这样一场大的战争,所以我们阿德诺兰邦才认为之后不会有多少人关注发生在人类联盟的这场战争的结果。只不过,为何你觉得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霸权会陨落呢?你的母国不也正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吗?要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国际上的地位下降,你在人类联盟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哦!”
糟糕,我这是说错话了吗?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才回答:“虽然我希望祖国能够取胜,但是这世界的变化不是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的。”
“从某个角度来看,我认为除了星海当中有限的几个国家,其他的国家不管来多少,都只是给这场战争平添伤亡数字罢了。”
“没想到您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前景那么看好。”
“并不是看好。若是拿你们地球的历史举例子,那些刚上太空的国家就跟地理大发现时代的印加帝国和阿兹特克帝国没什么两样。你应该比我更懂的。有人认为印加人和阿兹特克人浑身扎满羽毛拿着黑曜石制作的长矛跟西班牙殖民者对战实属不智,可是我认为,对于当时的那些印加人和阿兹特克人来说,那确实就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甲胄和武器。在正式交战之前,他们可不会觉得自己会输。当然,在交战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是这样的认知。可是科技大爆炸是你们人类的特产,对于人类之外的智慧生命,科技的线性发展才是常态。”
“所以你这是在称赞人类啰?”
“不是。”弗兰克斯·韦斯特老实地回答,“在刚刚的论点中,我并未做出好坏的价值判断。因为科技大爆炸本身只在你们人类文明的进程中出现过,进入太空后不到百年就能成为霸权,迄今为止,有且仅有你们人类做到了。虽然我是主张智慧生命都拥有着同等水平的智慧,但是思考在我们阿德诺兰邦是只有少数统治阶级才拥有的特权。”
“原来如此。”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拥有这样的特权。我们阿德诺兰邦很多人从生至死都认为这世界存在绝对的光明与黑暗,并且始终歌颂光明,蔑视黑暗。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是要继续屈从于旧有的权威,还是选择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往往前者叫做光明,后者叫做黑暗。”
弗兰克斯·韦斯特说的这番话在我看来非常具有望舒的风格。所以我径直说了:“您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朋友。”
我感觉弗兰克斯·韦斯特眼眶里的火焰抖了一下,他调侃我说:“那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弗兰克斯·韦斯特用的代称是‘她’。我非常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个事实。他果然不是无缘无故来找我搭话的。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像我这个年龄段的人,估计没谁会把恋爱的事情说个不停。那真的是太幼稚了。不想让人知道的想法和想说出来的心情,要在这两者间摇摆不定……真的很考验一个人的演技啊!
我装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倒也不是啦……不是。虽然这么说不是很好,但是不是,总之不是啦,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小子非常上道:“但是你不讨厌对吧?”
我继续犹犹豫豫:“那倒没错。”
“那你喜欢她吗?”
我摸着下巴,眼神无限地飘向人群所在的位置:“也没觉得喜欢。”
“但是以前读书的时候总是盯着对方看,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吧?”
望舒难道连这种事也会对别人说吗?
这样的话,就需要郑重一点了:“那只是我想看她在做什么而已。”
弗兰克斯·韦斯特战术性喝水:“原来你和我的参谋长阁下是这种关系啊?”
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注意到他的潜台词。随后我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涌到脸上,简直羞愤欲死——我好像太习惯于以同性恋的方式思考问题了。
好在弗兰克斯·韦斯特并没有让这尴尬的气氛延续太久:“你想不想把她引出来?”
然后他放下杯子,伸手,微微欠身,向我邀舞:“不知道是否有幸成为您的舞伴?”
我和弗兰克斯·韦斯特的体型比起来,不是夸张的说法,就是美女与野兽,想要像一般人那样正儿八经地跳舞实属强人所难。但我是谁?自我出生起,我就应该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最骄奢淫乐的那一批人。
换句话说,只要我想,我就能把这个舞池跳穿。
我稍稍抬起头:“话说在前面,我以前只跳过男步。”
“乐意之至。”他仍旧这么说。
然后我才站起身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