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兰柳原先失去血色的皮肤已经转变成正常的肤色;身上腰部虽然还有纱布但已然不见鲜血浸透,原本被发带高高扎起的深褐色翘发此刻被闲来无事的张二用原先的发带梳成一个完美的麻花辫发型。
双眼依旧被两边侧发和头顶发梢渐渐隐密,在飘忽间才瞥到对方眼角一眼。张二向其余地方看去,陆兰柳的手上甚至有一些剑茧,摸起来略显粗糙的同时又不失少年应有的生息。让人一下子想到了春日里顽强的藤蔓与枝条。
在不知道张二摸着对方的手部研究多少次后,陆兰柳的眉头紧皱,恍恍惚惚间睁开双眼的第一秒就看见张二一双黑瞳毫无期待的看着自己渐渐苏醒。
在黑瞳下方暖白的脸上沾染着显眼的艳红;而从脖颈到上半身都有丝丝血渍与发丝;定睛一看,腰间挂着的针帘里断断续续的塞满银针,一些针尖伴着发丝。
张二百年不变的发辫也不知为何散开,除去平日两侧的黑发,如今肩头、腰侧、下摆处则多出一片乌黑;再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被对方两只手握住。
陆兰柳看清后第一秒就愣住了,过来片刻才找回音调说出几句:“没…没受伤吧……你。”
张二在陆兰柳看清后下一秒就松了手,将披散下的一侧黑发别过耳后:“我没事,倒是你。”
说着,张二就一个白眼代表祝福送去:“我不看不问,你这一身伤打算忍到什么时候?”
“………”陆兰柳不敢反驳,只能坐起低着头;但他坐起的瞬间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衣披的还是张二的衣物,莫名的更不敢吱声。
“别给我装哑巴。还问我帅不帅?哈,挂彩很酷是吧,受伤很厉害是吧。”张二一动不动的盯着陆兰柳,陆兰柳则一动不动的坐着挨骂。
陆兰柳自责而抿了抿唇,可抿时他却忽然呆愣住了,嘴唇与齿缝间冒出一丝独特的味道,就像淡淡中药味夹杂着山茶香还有不属于自己的血腥味。
自己吃了这么久的中药,这个味道还是第一次尝到。
一瞬间陆兰柳想到什么,感受着身上的伤口。
不再是疼痛酸麻,而是皮肉再次生长的痒意。
陆兰柳不动声色的看向身上较小的伤口:奇迹般地恢复,就连手腕处的长疤和其他地方的疤痕都隐淡不少,有点小伤口甚至难以分辨转而略显光滑平整,完全不像是受伤后该有的模样。
陆兰柳强压着内心的惊诧,感受浑身的经脉,如果说原先被缝补的地方还有一点点漏洞,那此刻却是尽数连上,只留下还没缝补的地方勉勉强强的两端挂着;灵丹虽震口仍在,但可以感受到稳固不少。
陆兰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张二但凡有这种奇药为什么现在才拿出,还是说这药的副作用很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那为什么………
突然,陆兰柳再次想到了什么,一切开始尝试拼凑。
他开始回想自己彻底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被张二放下,左辰的颤语,以及男子惊叹而窃喜的语气:“竟然还有活着的。”
………!
此刻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名字:张子青。
好像一切都拼凑在了一起,就像一叶孤舟找寻到了另一片浮船;空中飞鸟找到了同类。
记忆和思路被逐渐相连,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
等想到这里,陆兰柳抬起头和张二面面相觑。他的眼神飘忽在对方的各处,就像在审议一个刚相识的路人。
一阵飘忽后,目光嘴中落在张二一手食指上,虽然张二身上有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血液。但明明有一滴大小的血痕,可四周却恰好的全无血迹。
说明伤口要么是滴落上去的,要么源自于张二本人。
可滴落血渍只滴这一处,怎么想都很奇怪,除非他专门为了去接这一滴血。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伤口源于本人了。
在定睛一看,而本该有伤口的地方此刻却光滑细腻,不见一点血痂或疤痕。就像是一瞬间伤口被恢复…………
想到这儿,陆兰柳忽的记忆推回到张二带回遥想梦的那天,他的肩膀也是同样的情况。
那么现在就有种可能,伤口不是别人的,而是自己产生后又快速恢复如初的话!?
能有这种能力的除了一脉相承所独有的特性,陆兰柳想不到还有谁能如此。
张二见陆兰柳一时间盯着自己呆愣着,以为自己言重而略皱眉头心感不解。
自己自顾自的挑起一缕细发把玩,疑惑道:“你还好吧?确定没伤到脑子?”
张二盘玩着发尾,只见陆兰柳突然的扭过身翻开一旁的包裹行囊开始埋头翻找,在一阵后又一脸落寞的转回。
此刻张二承认自己第一次搞不懂陆兰柳要干嘛。
只能疑惑的看着他坐在自己面前从身上拆下干净的绷带又是搓又是甩的,后掏出自己的匕首把带边又是修又是割的;等到分成三段后又直接坐在地上盘起了三股结。
好一通忙活,一段绷带愣是给他做成了一节结绳。
张二一切都看在眼里,完全一头雾水。先不说绷带究竟是不是干净的,这个陆兰柳究竟要干嘛?
待到陆兰柳再直起身来,直接双手绕过张二前头抓起张二的长发。张二一个大惊,本想后退却被对方牵住头发而无法躲避,只好妥协的与对方“四目相对”,感受着因为绑着绷带没办法好好发力的双手不断来回穿梭在自己发丝间的“粗糙”。
等到松手,张二的头发被捆好,自然垂挂于身后;白色的结绳在后勃颈处打了个歪歪扭扭但甚是牢固的结,多余的绳端则顺着黑发垂在腰部。
看来这个发绳单从此结而言长了许多,不知是束发者的不熟练,还是故意为之。
张二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但还是诧异道:“多谢。”
陆兰柳刚把手从张二身上拿开,现在等张二道完谢后,又趁着他摸头发的时候将对方的双手圈住。
张二一个不在意被困住双手,以为小伤者又有事要说,却没想到陆兰柳直接顺势倒下。等在回过神,自己早已被对方单手控制住。
张二睁大着眼睛,刚要一脚朝着腹部踢去,却见陆兰柳身上那血白参半的纱布,动了动脚又小心放下;考虑到陆兰柳伤者的身份,张二没好继续挣扎,且看看对方要干嘛再踢也不为过。
反观陆兰柳,为了防止张二挣脱,整个人双腿分开压在对方的腰部。
张二被卡的死死的,没有半点动弹的余地,尽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开口道:“干嘛。”
张二一脸平和,只有语气上透露出疑惑。
一声质问下来,陆兰柳才有了回应道:“张大夫可得真心换真心,这段日子过来真是辛苦你了。”
“……………?”张二不知为何,一脸无语,嘴中欲说却止;好几次如此过后,才组织处语言:“你………脑子没坏吧,实在不行我帮你再好好看看。”
陆兰柳见张二完全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一时间感到稍微的难过与气愤。但一看到张二眼中那黑潭死水翻涌的情绪,又望向身边横七竖八插着银锥针的尸体,内心又难免泛出一丝失望与好奇。
到这里,陆兰柳松一口气,又将视线重新聚集于张二的眼上:“你是谁?”
“………………”
被问者一时语塞,不知该去如何狡辩。
张二惋惜的看着陆兰柳,内心无奈:我是谁?什么奇怪问题……,莫不是真的把脑子打坏了?!
刚要说什,但对上陆兰柳的眸子,张二嘴巴却下意识的回答:“我不是张二还能是谁?”
“我的意思是,张大夫你还需要这样多久?”陆兰柳逐渐压顶自己的身体,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骗骗旁人可以,但倘若真连自己都骗过那还需要公道干嘛?”
“你此话为何意?我怎么骗人了,我难道不是张二吗?”言毕,张二不在躲避而是朝对方漏出一笑;只是这次笑的发自内心,如此真诚。
倘若没去深刻了解,说不定真会被蒙骗过去。
陆兰柳依旧板着个脸,但眼神中不乏冒出好奇的目光盯着身下人;施加在对方身上的力非但没减少,反而加重:“可你所掌握的一切都不仅仅是个医师。你就是修士,我没有想错。而你有更好的选择与未来。你真要如此躲着度过余生?”
张二一个白眼过去道:“我怎么就成修士了?我有哪一点符合修士嘛?”张二平复心情,自问自答的说着:“没有,那就对了。因为我………”
陆兰柳发现张二油盐不进,咬了咬牙直接打断对方冷眼说道:“因为你是张子青。”
身下人明显一顿,瞳孔猛地一缩震颤。但很快恢复平日的模样。
在愣了好一会,才嘟了嘟嘴,撇了撇上方的人。他尽量让眼神中闪烁着懵懂与清纯,但很可惜这并不符合这张脸该有的表情。张大夫此刻显露的无比弱小,以一种悠悠的语气回道:“我说,那人都死多久了,何必如此?”
张二那张风吹不摇铁打不动的黑潭中浮现的,却是一阵惊诧错愕与好奇;那张平和的眉眼附上一层微笑,就如此挑着眉,不温不火的看着身前的陆兰柳。
反观陆兰柳,在对方一笑时瞬间怯了场;可一看到对方玩味的眼眸瞬间又来了兴致。
自己搜遍记忆,只觉身前的张二与自己听闻中的张子青愈看愈像,直到二人的身影逐渐严丝合缝的融合在陆兰柳脑海中。
‘他猜到了,那又如何。’
他在内心如此想着,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张子青的表情在被压在上方的陆兰柳看得一清二楚,可谓是一览无遗。莫名在他的心中浮起一种淡淡的无奈和惊诧后道:“你真当我傻还是假当我傻?你这样就过分了。”
张子青却撇过脸庞看向远处:“诶呀提什么张子青嘛,不熟,不认识!撒手,地上脏。”
陆兰柳深刻感受到一种耻辱,他说不清,他也不确定,但确实有种………被当小孩子的感觉。
而他依旧记着自己原先的问题,一脸菜色却不忘问道:“你先给我说清楚,不然我这辈子都不放开了!”
张子青显然发觉自己已然暴露,但任然觉得还有迂回的余地。
他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死了自然随便医的想法;全身上下开始扭动试图逃离陆兰柳的魔爪,嘴上依旧顽强的道出:“不,我不是!你现在是强抢民男!放开啊!”
陆兰柳在听到后满脸无奈,不知由来的悲愤。
承认自己很难吗!?
“不!你是!你再不认,我就……我就!我就自我了断!”
说完,二人两面皆空白。张子青也忘了逃离,脸上的疑惑显然比陆兰柳还大,而陆兰柳脸上尽显树绿尴尬。
张子青:完蛋真傻了。你了断关我什么事。顶多那一滴血白送你了,反正你也还不起。
陆兰柳:我在说什么啊啊啊?我了断关他屁的事。不过欠款那么多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