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白日总是阴天,每当你仰望时苍穹时,都能感叹一句“黑云压城城欲摧”
“噗呲”
被拧开的饮料瓶盖还没来的及拿开,里面的气泡就争先恐后地跑出来,涌出来的气泡变成黏腻的液体顺着顾秋筠的手流下。
顾秋筠没忍住啧了一声,伸出两根被冻红的手指捏住瓶颈,抬头示意季来之把纸递给自己。
“你小汁,故意的?”
“啊?”季来之茫然地抬头
顾秋筠把饮料递给她“你是不是故意摇的?”
“不是,”季来之摇头,“别人给我的。”
顾秋筠没再追究这个问题,和季来之齐步走到亭子里坐下。
现在是开学后的第二周,也是这个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
解散后满校园到处跑的季来之发现了被簇拥在人群中和人谈天的顾秋筠,反应过来俩个班的体育课居然被安排在了同一节,于是季来之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找顾秋筠了。
年轻的小伙伴聊天的话题不过围绕家庭,日常人际关系,和自己喜爱的事物这几个来展开。
季来之抬手呷了一口饮料,问“你爸妈什么时候出去?”
顾秋筠四处飘走的视线一顿,“开学那天就出去了。”
啧,第一个话题就踩到雷了,赶忙转移“那...那你在新班级跟那些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跟以前一样啊,你呢?”
“我也是,唉,真羡慕你啊!”季来之长叹一声,拍一把顾秋筠的胳膊,向后瘫在椅子上。
顾秋筠从小人缘就好,就算她不主动去找人说话,也有人主动来找她,但季来之......就不一样了,十几年来结交了很多小人,甚至上个学期刚被人传谣言,闹得她们那一层楼的人都知道。
“不过,我给你说,这个学期,好像,大有改善。”季来之用一幅显得老谋深算的语气把顾秋筠逗笑了
“是吗?”
“可不是吗,就是去年在元旦晚会上主持的那几个女生,现在跟我玩的都挺好的。”
看着对方脸上得意的神情,顾秋筠拍手捧场“vocal,季来之小姐姐你好厉害啊!”
季来之哈哈大笑,臭屁的回答“哪里哪里,给我低调点好吗?这瓶饮料还是她们给的呢。”
*
教室里,林声晚在安静的看书,彼时的气温还很低,大家都还穿着棉服套校服,跟个面包似的。
教室里的空调轰轰作响,鼻子被冻的通红的学生们忙不迭地跑回教室。
林声晚的同桌林曜,也就是她的弟弟,跑去操场打球了。
此时林声晚一个人坐在那里,时不时的翻书声显得她并不寂寞,一只纤细的手撑住脸颊,教室里的灯光将她照的无比柔和,一切安静的就像一幅油画
虽然嘉禾市与林声晚原来生活的地方纬度只相差了15度,但气候截然不同,让她很不适应,刚来这里的时候感冒了一次,现在,又感冒了
嘉禾中学上午12点放学,下午一点四十打迟到,对走读生来说,除去吃饭的时间,午休时间只有40分钟左右。
林声晚午饭后刚吃了药,药效还没发作,人就先到了学校,现在整个人很困,很想睡觉,但在教室里睡的话,很可能让病情加重。
所以,只能靠看书来强撑。
林声晚按住书的手指滑向书页的左下角,183页,还差100多页就看完了。
林声晚又将手指重新按住书页,在脑海里计算每天看多少页才能在一周内看完。
还没将可能耽搁的时间全部排除,林声晚突然感觉肚子像被打了一拳一样疼,回忆回忆时间,其实也就是最近。
姨妈来的突然,林声晚起身离开教室
这时满头大汗的荣庭轩和另一个男生勾肩搭背的走了进来,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到位置上。
荣庭轩的后背几乎都汗湿了,贴在后背不舒服的很,低头在抽屉里好找一顿,结果只找到了被“掏空”的包装,“靠。”
抬头猛地拍一把男生的肩,问:“唉,你带没带纸,我檫下汗。”
男生抬手展示了一下自己被打湿的衣服,然后呆坐在板凳上,耸了耸肩。
“刺啦”
荣庭轩站起身来,开始满教室借纸。
“你看看林曜桌子上有没有。”
几步走到最后一排,一看,真有。
荣庭轩顺势坐在林曜的位置上,抽了一半的纸出来,一边擦汗一边观察林曜的桌面。
林曜的桌子,很乱,桌上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笔没有笔盖的中性笔啦,刚发下来没几天书角就快翘上天的课本啦,还有已经被上过很多遍刑罚的橡皮擦啦。倒是他旁边的桌子很整齐,堆在一起的书像是机器码好的,练习册,课本各放在一堆,每样东西都放在特定的区域,整个桌面的格局像是被精心设计过。
但是,荣庭轩在这张桌子上看到一件很眼熟的东西,就是桌面上的那本书,很像顾秋筠放寒假之前借给他的那一本。
起身把用过的纸丢进垃圾桶,再回到林声晚桌前,伸出手将那本被教室灯光照得明晃晃的摊开的书合上,合上的那一瞬间,荣庭轩就确定了这本书是顾秋筠的那一本。
顾秋筠告诉过他,她很喜欢这本书,读了很多遍,所以封面有很重的折痕,里面还有很多读书笔记。
刚才看见摊开的那一页有很多勾勾画画的痕迹。
“你在干嘛?”
荣庭轩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林声晚靠在后门口,淡淡地看着他。
刚从厕所里回来,就看见荣庭轩站在她位置上翻她的书。
讨厌陌生人乱碰自己的东西+感冒+姨妈疼
林声晚在心里默默咀嚼愤怒,按耐住脾气问他干什么。
“你这书...哪里来的,顾秋筠借你的?”
顾秋筠?谁?不认识
“我的。”
“你的?不能吧,顾秋筠也有一本。”
“照你的意思说,只要谁有一本一样的书就都是她的?她家里开印刷厂的么?”林声晚彻底忍不住了。
她真的很想让荣庭轩滚开自己的位置然后自己坐下,现在肚子里像有台挖掘机在工作,真的很难受。
“你!你是不是破防了?拿了别人的书还不承认。”荣庭轩被拂了面子,有点下不来台,也有些火气上头。
教室里的人都被这一角发生的争执给吸引了,统统转过头来,想要探究发生了什么
林声晚懒得解释,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哼,蠢货。”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
*
“唉!荣庭轩你在我位置上站着干嘛?”
林曜站在讲台上看向最后一排的荣庭轩,左手拨弄着被迫剪短的头发,右手抱着不知道沾了多少泥水的篮球
等林曜蹦蹦跳跳的回到自己位置上,荣庭轩还站着发神,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嘿,你干嘛呢傻愣着。”
“你这同桌有点冲啊。”荣庭轩皱眉抱怨
“啊?”
*
“不是大哥!你惹她干嘛?”
听完来龙去脉,林曜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她姐是一个淡人,没错,冷淡的“淡”。
林声晚从小到大就是不爱说话的主,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上学时三点一线,放假了就呆在房间里学习。
本人还有厌蠢症,连亲弟都是被嫌弃的对象。还记仇,睚眦必报,初一时有个男生不小心弄坏她的笔记本,当时嘴上说着没关系,第二周也“不小心”弄坏了人家的书。
小学初中因为这性格被孤立了好几年。
而且她发现最近几个月她姐心情极度不好,天天马着个脸,看谁都像看有杀父之仇的仇人。
“不是,你惹这尊大佛干嘛呀!”林曜又抱怨一句。
但荣庭轩没理他,看见刚进教室的顾秋筠,走到前面去,问
“老幺,你那本书还在么?”
“什么书?”
“就是你寒假借我那本。”
“还在啊,怎么了?”顾秋筠把书从抽屉里摸出来。
荣庭轩忍不住啧了一声。
*
“大哥,你无敌了。”
顾秋筠听完荣庭轩的话,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印刷厂厂主的女儿,挺好笑的
“不是,你跟谁吵起来了。”
”就是那谁,就最后一排那个,哦对,就是林曜的同桌,也姓林来着。”
林曜是谁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坐最后一排并且姓林的女生只有那一个。
“林声晚?你惹到她了?”
两人跟着顾秋筠来到最后一排,看着课桌上露出封面的书,再看看顾秋筠手上这本,好家伙,长的还真的挺像的,封面的折痕都有一样的宽度
翻开这本书,能看见两本书都有密密麻麻的笔记,不过,顾秋筠的字很随意,但林声晚的就很工整,而且,顾秋筠的书的扉页上,有一个奔放的“筠”字。
顾秋筠觉得很有趣。
这一周,顾秋筠已经尽量避免看见林声晚的那张脸了,想等事情过去再久一点,再正式认识一下这位同学。
没想到,人还不认识呢,先把人得罪了。
“你...你...你跟她道歉没有啊?”
“没,她走了。”
“走了!?”顾秋筠和林曜同时吼出来。
*
三月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万物都沉睡着,一些脆弱的植物在与严冬的抗战中以失败告终,只留下枯枝败叶,在风中凌乱着
顾秋筠,荣庭轩,林曜和另外几个人,在整个学校里找林声晚,还好,人没走太远,站在废弃的小操场上,顾秋筠看见远处坐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只看见这个身影的瞬间,顾秋筠就能确定,这就是林声晚。
因为,这个身影和记忆深处中,那个过去总是让自己在人群中偷偷搜寻的身影很像,真的很像,有一瞬间,顾秋筠觉得这就是同一个人。
顾秋筠呆呆地立在一面白墙的拐角处,不该退还是改进。
进一步,就能看清那双流出冷淡神色的,能立即将自己拉回现实的眼睛
退一步,就能将眼前的这一幕刻在脑海里
但是,顾秋筠知道自己应该走上前,因为坐在那里的人是林声晚,一个和自己毫无渊源的人,她就是她,不该被自己看作任何人,所以,给荣庭轩发过消息后,顾秋筠抬起脚走上前,却看见林声晚把头埋在手臂间。
突然,顾秋筠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臆想过很多遍的场景,这个场景在梦里排练过很多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她都能背出来。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且实践的机会就在眼前,这是一个任何时刻的一个顾秋筠都会跳起来大骂一句“有病吧?”,然后猛扇自己两个耳光的想法,可偏偏在这个时刻,顾秋筠真的很想实践一下。
于是,她这么做了。
就算刻意放轻的脚步踩在这被废弃了很久的塑胶跑道上也会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有细密的鼓点敲在心上,顾秋筠必须得不停的用深呼吸来放缓心跳声。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林声晚跟前的,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来时,林声晚抬起头冷漠地看着自己,而自己正在用力的看着林声晚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顾秋筠此时很想笑,也确实轻笑了一声,然后深深地看着林声晚,放轻声音道
“我叫顾秋筠,‘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的‘秋筠’”